“不是的……一定……一定是真的……”小鳥遊六花捂着右眼的眼罩,拼命搖頭,引領她進入中二病世界的前輩突然改口,讓她措手不及,“存在的!爸爸就去了那裡!去了不可視境界線!”
“只是自欺欺人罷了!你應該知道的吧!只是中二病……只是中二病而已!”丹生谷森夏跪倒在地,雙手捂住臉,“幻想終究只是幻想,死了就什麼也沒有了……”
“森夏!”夏目從後面追過來,語氣近乎嚴厲,“你知道自己現在再說什麼嗎?”
“當然,思緒從來沒有這樣正常而清晰過……”丹生谷森夏漸漸冷靜下來,眼神放空,“不是什麼正牌魔法師,不是什麼r,只是普普通通的女孩子而已。世界也是正常的世界,根本就沒有什麼……精靈的國度,也沒有什麼……不可視境界線。”
小鳥遊六花也跪倒下來,眼淚順着臉頰流淌,“爸爸……”
低垂的視線中,有一雙腳移動過來,夏目半蹲下-身,把手帕遞給丹生谷森夏,又扶起小鳥遊六花,淺琥珀色的眼眸中盪漾着金杏的光影,這一刻他的神情顯得極端冷靜。
“森夏,已經不相信之前幻想的事情了對嗎?”不等回答,他緊接着又說,“我來證明給你們看,一切存在的證據!現在,看着我的眼睛。”
兩個女孩子擡起頭,看到一片淺淡的琥珀色,然後金杏的浪潮層疊,新月蜿蜒浮現,面對這樣一雙絕對不屬於人類的眼眸,兩人同時捂住了嘴。
似乎還覺得衝擊不夠,夏目呼喚寄宿在他身體裡的火靈,烈焰沖天而起,又被結界遮擋,這已經完全不屬於變魔術的範疇,沒有任何一個魔術能夠如此壯觀熱烈,連火焰的溫度都是令人難以忍受的高熱。黑紅羽毛的鳳凰彎曲修長的脖頸,翎羽蹭着夏目的臉頰,喉嚨裡發出溫馴的咕咕聲,絢爛的九根尾羽傾瀉一地,映入兩個女孩子呆滯的眼中。
一直以爲……只是中二病來着……結果……
“存在的,不可視境界線是存在的,只不過在這裡,有另外一個稱呼——”金杏妖瞳輝映着天空中的滿月,粼粼的月影皎潔到近乎虛幻,凜冽的聲線勾勒出那個死之國的名字,“黃泉。”
鳳凰火飛掠天宇,鳴聲清亮悠長,巨大的圓月之下他守護在三個少年人身邊,悠閒地扇動翅膀。御風而行對於頂尖靈術師或者魔術師來說,輕易的近乎本能,何況顯露了妖瞳之後?高空中的風掠過臉頰,腳下萬家燈火點點,所有悲痛與憂思似乎在這一刻被盡數拋在身後。
“今晚的願望,全部都會成真,所以來許願吧~要變成真正的魔法師也可以啊,雖然只是在今晚。”本該冰冷的妖瞳中帶着屬於人類的柔和意味,夏目回頭,微微含笑。
“跨越滄海的雪月之風。”他看向丹生谷森夏。
“湮滅黃昏的悼亡之時。”他看向小鳥遊六花。
“一眼就好……讓我最後再見到爺爺一面!”丹生谷森夏率先許願道,“不需要變成什麼魔法師,我只是想知道……他在另一個世界依然活着……僅僅是這樣而已……”
“六花……六花也這樣想!到現在也不願相信爸爸經死掉的事實!”帶着眼罩的少女眼眶裡又逼出了淚,“所以要到達不可視境界線,所以到爸爸,只有這樣的願望而已!”
“想看到嗎……”夏目略一沉吟,“這樣的話就要拜託那位大神了。”
他口中的大神,當然是目前掌管黃泉的月讀。
默默的掏出手機,那個號碼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被設到了通訊錄首位,也只有閒來無事死纏爛打的魔都之主纔有這份好雅興,夏目對着手機無語一會兒,撥通了電話。
長久無人接聽,也許是休息了?正當夏目想要掛斷電話,就聽見鳳凰提高聲音鳴叫一聲,然後被一條覆滿奢華黑鱗的尾巴從半空中掃了下去,在空中打了好幾個滾才穩住了,憤怒的翎羽都炸起了。黑龍纔不管他,心情不大好的把夏目負在頭頂,夏目下意識的抓緊了龍角。
“……靜司先生?”不怪他驚訝,電話沒打通,要找的人竟然下一秒就出現在了他面前,手下留情的毆打了小夥伴,而且看上去明顯不開森。
“又處理了很多文件嗎?”夏目不確定的猜測到,大量的文件確實足夠讓黑龍暴躁。
【哼。】黑龍更加不開心了,夏目明顯沒有猜中正確原因,於是他在半空中猛然一個俯衝,幾乎垂直墜落,快要觸及地面時再驟然拔高,夏目死死抱住龍角才免於被拋出去的命運。
“等等,靜司先生……到底爲什麼……”他的聲音被狂風扯得支離破碎,黑龍像玩上癮一樣在空中翻滾,龍角上傳來被緊緊抱住的觸感,讓他的心情美妙了些許。
【這樣,一直緊緊抓着我才能得到安全感,不好嗎?】
【沒有別人,只有我。】
夏目隱隱明白了什麼,他最近與兩個女孩子的交往確實密切,作爲同樣中二的戰友,甚至能親密的直呼名字,靜司先生一向小心眼,不高興也是理所當然。
有種今後只能當一個冷漠的人的預感__
黑龍發泄過了,頭頂又是熟悉的重量,這讓他的心情漸漸變好。從容的穿梭在雲端,滿月的光輝灑落在漆黑的龍鱗上,夏目禁不住摸了摸。
“靜司。”天狐在稱呼名字的時候,聲音總是純粹而篤定,他感到手下龍鱗猛的一顫,不用看也知道,那雙總是散漫的異色妖瞳必定滿是震驚。
【你妖化了?】
“明知道沒有。”
這是夏目第一次在人類意識主導的時候,直呼的場靜司的名字。的場靜司在夢裡無數次勾勒過這種場景,真正聽到時,只覺得像年幼被封閉在地下練劍,終於有一天殺死了教他劍術的師傅重見天日,那第一縷陽光落入掌心。
溫暖得讓人有落淚的衝動。
夏目撫摸着黑龍的頭,妖瞳很溫柔,“森夏和六花,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我最初的本意,是想讓兩個人成爲朋友,這樣喪親的痛苦也許可以分擔一些。”
【……普通朋友?】黑龍的語氣有些動搖,但他仍然小心眼的計較着。
“不可能再進一步了,她們是人類啊,人類的命軌與我們的,永無相交之日。”
夏目的人生觀一直是很正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能孜孜不倦的爲之努力,不會走向歧路,哪怕暫時走歪了他也能把自己掰回來,所以他是位聖明之君,就像當初的天照。
這個聯想讓他有些不快,月讀向他吐露了太多,對那位天照大御神,他很難有什麼好感。
黑龍緩緩降低了高度,近乎無聲的盤繞在沙灘上,夏目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兩個女孩子,只有鳳凰火嚶嚶嚶蹭過來求安慰,活了上千年的大妖早就把臉面那種東西丟掉了,連裝柔弱帶告狀,噼裡啪啦就把的場靜司如何把他從天上掃了下來,然後月讀如何出現給他補了個二連擊帶着兩個女孩子揚長而去交代清楚了。
黑龍幻化爲人類的形態,冷冷的勾起脣角,“倒是省的我交代了。”
鳳凰火聞言又炸了一次,赤紅妖瞳裡怒火熊熊,然後被夏目柔聲安撫下來,一擡翅膀化爲火光融入魔術迴路之內,眼不見心不煩。
他有種不祥的預感,自家王好像要被叼走了……
“這樣也好,月讀帶着的話,她們應該能在黃泉看到想見的人了。”夏目沿着沙灘走了幾步,腳下又出現了一隻大海螺,這次是比較正常的翼法螺,只是個頭大一些而已。海邊的妖怪一直熱衷於用這種方式贈送給他各種貝殼,因爲這樣的話根本無法拒絕。
的場靜司敏銳的感覺到他的興致不高,像有心事的樣子,可是越瞭解夏目的性格,他就越知道,這種時候指望從夏目那裡問出什麼簡直是天方夜譚。這個孩子從來不希望其他人爲他自己的事煩心,寧可獨自承受,對外編出一個看上去很合理的藉口,然後微笑着應對別人的關心。
的場靜司定定地看了夏目一會兒,似乎是放棄了,只是說道:
“你可以更依賴我的。”
“嗯,靜司很可靠。”
這種近乎敷衍的說法並不能讓魔都之主滿意,他稍稍有些壞心的靠近夏目,親自把那條從不離身的符文系在夏目右眼上,末了打量一會兒,愉悅的笑起來,“黃金血裔,龍語魔法師啊……”
夏目:……這種黑歷史他是怎麼知道的?!!
夏目立刻動手要解下這條符文,被的場靜司阻止了,魔都之主淡淡的威脅道:
“不帶着的話,我會做出什麼來可不能保證。”
符文最終還是好端端的戴在了夏目右眼上,想到日後哪怕說自己中二病痊癒了也不會有人相信,夏目就覺得生無可戀!
兩個人在海邊一起看了日出,夏目看着光輝萬丈的日輪,那光芒刺得他眼睛生疼,就像他昨晚在夢境中見到的一樣,大神居於高座之上,萬千神明向他叩拜,醇厚的琥珀色眼眸卻顯得格外無趣而又漫不經心,直到看到他的同胞——月讀神,纔會有些許溫度。
【吶,月讀,不覺得有點無聊嗎?】
【不如以你我之血造就兩個生命出來吧,這樣日後累了隱居的話,也不怕這偌大高天原無人管轄。】
月讀神冷眼看他,語帶嫌棄,【誰不知道你啊天照,只是想給自己留條退路而已,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擔心真是太不必要了,這世界上誰能殺死你呢?】
【當然有人能殺死我。】
【誰?】月讀神橫過魔刀,深藍的眼眸中瀉出殺氣,【還是先下手爲強……】
大神輕輕的笑了,一手托腮,輕快的眨了眨眼——
【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