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事情在幾天之後有了轉機,夫差竟然允許勾踐回越國,伍子胥勸都勸不住,無奈之下只能請孫小沫出面。

當孫小沫找到夫差的時候,他正與越國送來的美人西施愉快的談笑,勾踐像個低微的侍從一樣爲夫差斟酒佈菜,他臉上一片恭敬,毫無不甘和怨恨之色,好像已經完全對夫差、對吳國臣服了一樣。

“哥哥。”

“勝玉嗎?來,坐。”夫差笑着吩咐勾踐,“給公主斟酒。”

孫小沫從容落座,然後轉過頭來打量着西施,沉魚落雁的姿容名副其實,只要有西施出現的地方,一切都變得黯然失色,難怪伍子胥會這樣憂心,就連一直沒有破綻的勾踐,也忍不住要冒着會生出變故的危險偷眼看西施呢。

等孫小沫坐穩,夫差才微笑着開口,卻是語驚四座。

“我要夷光做我的王后,勝玉覺得可以嗎?”

勾踐的動作頓住了,西施滿臉驚訝,微微睜大的眼睛裡透露出茫然無措。

只有孫小沫鎮定自若的飲酒,溫吞的放下酒杯,不緊不慢的點點頭:“可以。”

“勾踐留下參加寡人的婚禮吧。”夫差看着因爲他一句話僵硬起來的勾踐,嘴角噙着一抹笑意,“你很有野心,遲早有一天會攻打回來的吧?”

勾踐臉色蒼白,額頭上冒出了冷汗,他恭恭敬敬的說道:“大王說笑了,若是大王不放心,勾踐可以永遠留在吳國。”

夫差託着下巴:“那怎麼能行呢,你還有兒子,把你扣留在這裡,范蠡會輔佐你的兒子登上王位,有朝一日強大起來,仍然會找寡人復仇。”

勾踐大汗淋漓,藏在袖子的裡手不受控制的顫抖起來。

他在恐懼,恐懼眼前的這名男子。

被扣留在吳國這麼多年,他卻從未看透過夫差這個人,有時候他覺得夫差很蠢,他想不通這樣的男人怎麼能夠打敗自己?後來他見到了孫小沫,見到了伍子胥,他認定越吳國能夠強大,能夠勝利,全都是勝玉公主和伍子胥的功勞。

可他錯了。

他萬萬沒料到他自以爲隱藏極深的野心和抱負全都被這個男人看穿了,就連范蠡的打算他也知道,這樣的話,他還有什麼勝算呢?

勾踐幾乎絕望。

接下來的一個月無論對於他還是范蠡,都是煎熬,然而在夫差與西施的婚禮結束之後,他們接到了來自吳王的讓他們離開吳國的命令。

放虎歸山。

“爲什麼?”

“我厭倦了無休止的戰爭,無數的百姓爲了諸侯之間愚蠢的爭霸付出生命,家破人亡,這難道是一國之君應該看到的結果嗎?如果退讓能夠換來和平,即使讓我屈居人下,即使讓伍大夫失望,即使讓百姓失望,我也會去做。”夫差怔怔的看着遠方,“妹妹,我從來都沒有從那場戰爭的陰影中走出來,永遠也忘不了……”

那種選擇活下來贖罪的心情。

“既然如此。”沉默良久之後,孫小沫臉上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她輕快的說道,“我陪你一起好了,別忘了這江山可有我的一半。”

夫差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

西施就站在他們身後不遠處靜靜地看着這一切,她神情複雜,眼中露出矛盾和掙扎的神色,她不得不承認自己已經開始動搖,也許再也無法完成范蠡交給她的任務了。

接下來的十年,吳國沒有發起過一場戰事,也不曾接受過任何國家發來的戰書,而是用其它方式維持了吳國境內數十年的和平。

有些諸侯國以爲吳王沉醉在溫柔鄉中,從一個強國的君王變成了一個只知道享受日漸軟弱的懦夫,但在夫差邀請各諸侯國的使者參觀了吳國的閱兵儀式,以及軍隊的戰鬥力之後,他們蠢蠢欲動的野心暫時平息了下來。

也是從這時候開始,各國之間流傳着一個說法,吳國的勝玉公主是位劍術高手,她將自己的劍術傳給了吳國的每一個士兵,每一位尋常百姓,吳國的戰士個個都能以一當十,而吳國最普通的一個小孩子只用一根樹枝就能把一個大人耍的團團轉。

“若真是如此,寡人努力的這數十年又有什麼用?!”勾踐紅着眼睛把桌案上的竹簡全都掃到了地下,“那個男人,就算是西施又如何?天底下的男子都會拜倒在她的美貌之下,她卻一定會爲那個人傾倒!范蠡啊范蠡,你的西施早已背叛了我們。”

范蠡一言不發,等勾踐冷靜了一些之後,他才沉聲說道:“爲今之計,還有最後一個辦法。”

“還有什麼辦法?”

范蠡雙手攏在袖子裡,擡眼望着勾踐,逐字逐句的說道:“刺殺吳王、勝玉公主。”

勾踐雙目中閃着冷厲的光芒:“越國沒有這樣的刺客,十多年前那次事情過後,就再也沒有修道者肯爲寡人做事,怎麼殺!”

“大王。”范蠡嘴角溢出了一抹自信的笑意,他不緊不慢的說道,“臣推薦的這個人,就算是修道者也未必能夠比得上,別人辦不到,她一定能。”

“到底是誰?”

范蠡口中緩緩地吐出一個名字:

“阿青。”

……

夫差突然一陣心悸,從睡夢中驚醒,他本能翻身護着西施,躲過致命一擊,左肩卻被刺中,他忍住劇痛拔出牀頭的佩劍,劍刃劃破空氣,凌厲的劈向身後的刺客。

對手極強,他不敢分神叫人,只能全力迎敵。

宮室中燃燒着燭火,他依稀看得出刺客是個身材嬌小的女子,過了幾招之後夫差震驚的發現對方的招式竟然和孫小沫的劍術同出一源,只是小小的停頓,對方抓住了這個機會將劍刺入了夫差的胸膛。

“不要……”西施捂着心口,跌跌撞撞的從牀上下來,整個人撲到了夫差的身上。

儘管夫差了護住了她,她仍然被穿體而過的劍氣所傷。

落下的劍頓住,阿青的目光落在西施的腹部,她遲疑着說道:“你懷孕了。”她說完這句話,面色悚然一驚,急忙揮劍,只聽“叮”的一聲輕響,一把反射着寒光的匕首打在了劍身上,緊隨而至的是另外一把有如疾風驟雨一般凌厲緊密的劍勢。

阿青從未遇過敵手,今晚之前她一直相信天底下再也沒有比她所使的更加精妙的劍術,的確如此,她驚駭的發現對方所用的正是她用的劍術,但威力卻比她使起來大得多。

她敗了。

擊敗她的也是一名女子,容貌美麗,氣質高貴,阿青看不出她的年齡,但對方顯然已經不再年輕,關於她的身份阿青已經有了猜測,很快,她的猜測就被證實了。

這名女子在擊敗她之後立刻叫來侍衛,阿青聽到那些人稱她爲“公主”,正是范蠡讓她刺殺的另外一個對象。

范蠡信任自己,一定是因爲沒有見識過勝玉公主的劍法。

阿青被關押了起來,直到第二天破曉,她又一次見到了勝玉公主。

“吳王死了嗎?”阿青問。

孫小沫目光平淡的看着她,回答:“沒有。”

“我不會告訴你是誰派我來的。”阿青低下頭,“你殺了我吧。”

“你的劍法是誰教你的?”孫小沫讓人打開牢門,擡起阿青的下巴,她打量着這張年輕的、清秀的面容,不知爲何想起多年前在越國見到的那個頭髮亂糟糟的孩子,孫小沫忽然問道,“你叫阿青嗎?”

阿青不可思議的看着她:“你怎麼知道?”

“你告訴我你的本事是誰教的,我就告訴你我是怎麼知道的,除此之外。”孫小沫在身上拿了一個東西捏在手中,“這個東西,你一定很想要。”

阿青咬着下脣:“我說了你也不信,是白公公教我的。”

“白公公是誰?”

“一隻猴子。”阿青眼神閃爍。

“你隱瞞了一些事實,不過不要緊,我已經知道我想知道的東西了。”孫小沫拿起阿青的手,把東西放在她手掌心裡,“你回去告訴范蠡,還有勾踐,可以開始建造自己的墳墓了,最好簡單一點,我沒有太多的耐心等着他們完工。”

阿青眼中露出恐懼的神色:“你要殺了范蠡嗎?”

“他要殺了我哥哥,傷了西施,險些害了他們得來不易的孩子,他不放過我們,我爲什麼要放過他?”孫小沫摸了摸阿青的頭髮,“你喜歡他是不是?如果‘白公公’知道範蠡拿你當殺人工具,他會死的更慘,看在‘白公公’的份上,我不追究你的責任,阿青,好自爲之。”

阿青眼睜睜看着她離開,滿目惶然,直到被送出王宮阿青仍然是呆呆傻傻的,她忽然想到自己手裡還捏着一個東西,她打開手掌,一顆顏色如同翡翠一般美麗的石頭正靜靜的躺在她的掌心裡,石頭上刻着一個名字:

阿青。

她忽然捂着臉,傷心的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