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下一秒,陸小鳳就做在了這張平日裡王家人用餐的桌子上。
桌面擺放着幾盤菜,有葷有素,色澤鮮豔,還散發着一股勾人胃口的香味。
陸小鳳的目光大部分落在了這些菜品上,只因他與司空摘星那麼一場你追我跑的比賽消耗了他不少體力,實在是餓得狠了。如今他望着面前的飯菜,心中真是恨不得將碗都一併吞下了,還是不用嚼的那一種。
不過目光落在菜品上的同時,他也沒有忘記自己對面還坐着一個對着他“虎視眈眈”的王家小妹。
小花此刻真是不爽極了,她想起自己父親平時吹鬍子瞪眼的模樣,便極力地瞪大自己圓溜溜地小眼睛去模仿着,最好能把面前這個不速之客給嚇跑了,讓他和自己搶哥哥親手做的飯菜吃!
可憐的陸小鳳,在小花這個小女孩的面前,他的魅力就是爲零渣渣,不起到任何作用。
“小花,我唱首歌給你聽好不好?”
小花專注地瞪着他,不說話。
通常不說話都會被人家當成默認,陸小鳳順理成章的將人家小姑娘的沉默當做了答應。
他清了清嗓子,開始唱起了歌。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他用筷子敲着酒杯,反反覆覆的唱着,唱來唱去就只有這兩句。
小花忍不住問他:“你能不能換一句?”她扁起嘴巴,嘀咕道“雖然下一句也不會好聽到哪裡去。”
陸小鳳嘆了口氣:“那你爲什麼還要聽呢?爲什麼不把耳朵堵起來或者是叫我閉嘴。”
小姑娘一臉認真地對他說:“阿九說過,要耐心,要懂得尊重別人。剛纔你說你要唱歌的時候我沒有在聽,但是既然你已經開始唱了,那我就得聽下去。”她皺起小小的眉毛,苦惱道:
“不過你唱得是真的不怎麼好聽。”
陸小鳳失笑,他發現面前的姑娘被人教得是真的很不錯,小小年紀就能說出那樣一番話,更難得可貴的是她還真的是去做了。
他放下碗筷,對着小姑娘笑了笑:“難聽的話,我就不再唱了。”
小姑娘擰着眉毛沒說話,最後扭扭捏捏地憋出了一句:“其實,勉勉強強還是能聽的。”
陸小鳳忍不住笑了起來,然後在小姑娘莫名其妙的眼神下摸了摸她的腦袋:“小花真是個聰明懂事的小姑娘。”
小花搖了幾下頭,甩下他的手,矜持地對着他點了點頭:“謝謝。”
然後她看向門外的眼睛一亮:“阿九!”她蹦蹦跳跳地來到了阿九的身邊,眯起眼睛聞了聞空氣中的味道,看向阿九的眼睛更亮了一些“是糖醋魚!”
阿九:“快進去坐下。”
小花彎了彎眼睛,一雙可愛的梨窩浮現在兩頰邊。
她回到自己的位置坐下,還不忘對陸小鳳誇讚着自己哥哥的廚藝:“阿九的糖醋魚可好吃了,是小花最喜歡的菜。”
陸小鳳笑道:“真是多虧了小花,我今天才能有這樣的口福。”
小花臉頰的梨窩更深了,大大方方地擺了擺手,道:“不用客氣。”
此時阿九也已經坐下,他微笑着望着自家妹子得意的小模樣,輕輕地彈了彈她的額頭:“快吃飯,莫要再胡鬧了。”
小花捂着額頭,立馬坐正了身體,肅起了一張小臉:“認真吃飯!”如同宣誓一般莊重的語氣。
陸小鳳啞然失笑,這小丫頭真是古靈精怪,也不知道這家人是怎麼養的?這麼想着,他的目光便落在了對面的少年身上。
方纔在後院裡少年並未正面對他,加上他的心思又在別處,所以並未來得及打量的清楚,此刻認真一看,不免讚歎了一聲,少年相貌不說,那周身的俊逸氣質就足以難忘了。不過,那一雙眼睛……大概是由於他的行爲舉止都太過正常了,不仔細瞧也不能發現,面前少年的眼睛裡竟然罩着一層朦朦朧朧地猶如陰霾一般的灰白色。
陸小鳳的眼中不由得露出了幾絲驚訝,難道面前的少年是個瞎子?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心中的疑惑,阿九擡起了頭,淡淡道:“我是個瞎子。”
陸小鳳已經收回了自己眼中的驚訝,他摸了摸自己鼻子,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好友,一個同是瞎子的人。
“我認識一個朋友。”他的目光有些惆悵又帶着幾分敬佩“他和你有一些相似。”
阿九的視線落到了他的身上:“與我相似?一樣是個瞎子麼?”話完,他便收回了視線。三番兩次的提瞎子,他的面色依舊是平平淡淡的,一副水波不興的模樣。
對一個目不能視的人來說,任何一個關於眼盲的字眼都會叫他痛上一痛,可面前的人卻如此的平靜從容,難道他是真的不在意?
陸小鳳的心中閃過這個疑問卻又很快消散了,花滿樓便是那樣的一個人,那麼眼前的少年卻又爲什麼不能是第二個,雖然這世上這樣的人是少之又少。
面對阿九的疑問,他點了點頭:“他是個瞎子。”
小花沒有說話,她正專心地捧着自己的小碗,專心地吃着自己的飯菜。她平日裡雖然有些任性,但卻也明白大人認真談事的時候是不能打擾的。
陸小鳳又繼續道:“大概許多人都覺得瞎子定是個垂頭喪氣,愁眉苦臉的人,因爲他已經看不見這世上的任何一筆鮮豔而明媚的色彩,想不明白自己活下來究竟有什麼意義。”
阿九露出贊同的神色:“大部分的人的確是這麼想。”
陸小鳳道:“他是在七歲的時候瞎的。”
阿九微微搖頭:“那我比他幸運的多,我出生便是個瞎子。”從未見過繽紛多彩的世界,心中即使遺憾,卻也不會太過痛苦。
陸小鳳自然懂得他的意思,他沉默了一會兒,兩廂比較了一番,並未覺得這兩種瞎法誰比誰更好。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他眼中的敬佩神色更加濃重了一些:“他說過,做個瞎子也沒有什麼不好的。”
阿九同樣是個瞎子,還不是那種嫉世憤俗的瞎子,所以他很輕易地明白了陸小鳳口中的朋友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的眼裡浮現出讚歎的神情:“你有個不錯的朋友。”
陸小鳳摸着鬍子笑了笑:“他的確是個不錯的朋友。”他看看阿九那張沉靜非常的臉,忽然覺得,花滿樓和他一定能成爲很好的朋友。
這樣的感覺,在同接下來少年的談話中更加深厚了。
因爲他發現無論是什麼話題,面前的少年都能十分自然地接上來,與他交談,你根本不會有
下一刻不知說些什麼爲好的尷尬場面。
陸小鳳是個極其適合做朋友的人,爲了朋友這二字,他完全願意插自己兩刀,還是毫不猶豫的那種,而他這種人也是不會缺少願意爲他兩肋插刀的朋友的。
上到達官貴人,下到三教九流,陸小鳳的交友範圍之廣,層次差別之大,這隻能表明這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魅力,頭頂上簡直就是頂了一個交友光環。
衆所周知,陸小鳳其實是一個很固執很倔強的人,越不勸他的事情他就越想去做,越是不能刨根問底的事情他就越想知道,一旦認真起來是幾百只牛也拉不回來的性子。
這種性格說得好聽是固執,說得難聽其實就是那麼一個字——“賤”。
除了以上所說,陸小鳳還擁有着一顆極爲強烈的好奇心。
江湖中人,一般都是不拘小節的,陸小鳳還好,吃起東西來自然也還算規矩,比江湖上大部分的人都好多了。但是一說起規矩這二字,再看看對面的少年,他不由覺得自己侮辱了規矩這二字。嘖嘖,瞧這模樣,哪裡像是一個鄉下的孩子,分明是個大戶人家的公子哥!
陸小鳳注意到的不僅僅是這些,還有少年的步子,輕巧無聲,還有那吐氣吸氣的韻律,分明就是一個深藏不露的練家子。
“王兄會武功?”陸小鳳好奇地問道。
阿九點了點頭:“會一些。”
看模樣這可不止一些啊,陸小鳳想道。
“要來一場嗎?”阿九“望”着他的方向,問道。
陸小鳳愕然地回望他,一時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來,來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