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八點,錢嬸做好早飯,奶奶、宋夢、宋皓和我圍坐在餐桌邊吃飯。
看見宋皓出現在餐桌邊,我起先還有幾分訝異,“你昨晚去哪了,怎麼一宿沒回來?”
他夾起一片培根送到嘴裡慢慢嚼着,嚼完了神色不改地說,“公司裡有幾個難搞的股東把我告上了法庭,傳票已經下來了,我昨晚一直在處理這件事。”
還沒等我發話,宋夢猛地擱下筷子,一驚一乍叫道,“哥,你做了什麼,竟然被人告上法庭了!”
“你們別急,只不過有幾個股東不贊成我投資中心城項目,就以我侵吞股東利益,拿不出紅利分紅爲由,想讓法院逼我放棄這個項目。”
“什麼,哥,你們公司真的窮到沒錢給股東發紅利了?要不要我去找大伯借點?”宋夢嚯地站起身來,急匆匆地說。
我饒有興味地望着她那張心急如焚的臉,覺得真是太好笑了,握起拳頭咳嗽了一聲,“宋夢,你初來乍到不知道公司的情況,皓深集團的財政完全有能力給股東發紅利,但是那些股東只在公司發展之初投了一點錢,以後不再爲公司發展盡力,每到年底卻找你哥要鉅額紅利。那些錢如果拿去投資再生產,皓深集團的市值絕對可以再翻幾番,你哥更想發展壯大公司,所以纔會惹上這種官司。”
“呵,你以爲我真不懂嗎?要你教,嘴巴真多!”宋夢白了我一眼,又說道,“我好歹也是經濟管理學畢業的碩士,你一個小小本科生怎麼有臉在這裡班門弄斧?臉皮真是厚到家了!”
我很無語,都什麼年頭了還拿學歷來壓人,我讀的本科好歹也是個985重點工程,當初本來可以保送進全國首屈一指大學讀研的,是爸爸說讀那麼多書沒什麼用,我以後反正是要接替他的位置的,還不如早點進公司跟他學習,我這才放棄的讀研。
我也懶得跟她一般見識,端起飯碗自己吃自己的,沒有再加入他們幼稚無聊的談話。
刨了幾口飯,宋皓的奶奶突然發話了,“大孫子,飯桌本來是個清淨的地方,你爺爺在世的時候從來不準人在飯桌上說話,你和宋夢不要再唧唧歪歪影響大家吃飯了。”
大家?聽這話裡的意思,宋皓奶奶說的大家是包括我和她了?
我突然覺得莫名興奮,看來昨天盡心盡力服侍了老人家一晚,老人家果然是記在了心裡的。
宋皓轉過頭來詫異地看了我一眼,眼睛裡似乎在探尋我施了什麼魔法,竟然讓奶奶都替我說起了話。我朝他得意地揚了揚眉,卻發現他身後的宋夢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我故意忽視了她,把頭扭了回去。腳尖突然感覺一陣劇烈的疼痛,低頭一看,原來是宋夢把穿着坡跟鞋的腳越過宋皓放在我的腳尖上,狠狠地碾壓我的腳趾。她這是仗在奶奶剛剛下了不能說話的禁令,諒我不敢叫出聲來故意胡作非爲,呵,真當我是好欺負的了?
我趁她一隻腳踩酸了準備換另一隻腳來踩我的間隙,猛地把腳縮了回來,路過宋皓時故意用腳踝勾起他的腳,恰巧落在我原來放腳的位置。
宋皓估計還沒反應過來,宋夢的腳就踩在了他的腳面上。一般男人多多少少不怕痛,特別是宋皓這種男人,我以前怎麼打他他都不吭一聲,這回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竟然“啊”地大叫了一聲,猛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
他穿着涼拖鞋,腳背暴露在空氣中,往那腳背上一看,天,上面溼漉漉的,像是被水淋過,而且是滾燙的開水,因爲瞬間起了一大片紅通通的水泡,模樣怪瘮人的。
宋夢一定沒料到本來想燙我的開水,結果卻燙到了自己哥哥腳上,臉色瞬間變得慘白,驚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宋皓奶奶一看自己的寶貝大孫子弄成了這副模樣,連滾帶爬地跑過來,看到那患處又被嚇着了,扶着心肝哎喲哎喲直叫,“這是誰搞的,我的兒,造孽啊!”
錢嬸急忙拿着醫藥箱跑過來幫宋皓上藥包紮,我想上前幫忙,卻被宋皓一揚手推開,“滾遠點!還嫌我傷得不夠重嗎?”
他定是知道我勾過他的腳,把所有罪責都怪在我身上,卻不知道是宋夢潑下的開水。
我心裡一陣委屈,表面上卻還得強作鎮定爲自己申辯,“宋夢小姑子,你不喜歡我我是知道的,但是你怎麼能連你哥的腳一起潑呢!你太過分了!”
宋皓奶奶質詢的目光一下子落在宋夢身上,宋皓可是奶奶的心頭肉,誰要是傷害他一分一離,最後的下場都只會是吃不了兜着走。
我一個剛和她們認識不久的外人都認識到了這一點,更別說宋夢了。宋夢急忙推脫責任,指着我結結巴巴地說,“不是我潑的,是她……她不滿意哥哥幫我說話不幫他說話,故意傷害哥哥陷害我……”
我垂下頭,一副很委屈的模樣,“小姑子,我犯不着爲了陷害你把自己的腳也潑傷了吧,你在奶奶面前冤枉我,我這個做嫂子都不知道該怎麼做人了。”說着,我故意稍稍提起我的長裙,讓腳上嚴重程度不亞於宋皓的水泡暴露在衆人視線中。
錢嬸剛幫宋皓包紮完,一看見我腳上的傷,立刻嚇得高聲叫了起來,“哎呀,鄭小姐,你傷得比宋老闆還要嚴重,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看看這,這,都已經紅得發紫了,一定很疼吧哎呀,哎呀。”
我咬着嘴脣,強忍着腳上像火燒一樣的灼痛,故意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錢嬸,謝謝你的關心,我不打緊的,阿皓是我們家的頂樑柱,他的身體纔是最重要的。”
“傷成這樣了怎麼能說不打緊呢!”直腸子錢嬸果然不爽地叫道,“誰都是爹生娘養的孩子,鄭小姐的父母雖然不在了,但是嫁給了宋老闆就是宋家的人,她被小姑子欺負成這樣總不至於連個說公道話的人都沒有吧!”
這話句句指向宋皓奶奶,宋皓奶奶的臉面掛不住了,拿起根細長的竹筷狠狠朝宋夢臉上戳,“小娼婦,你不孝順我就算了,好不容易來了個這麼孝順的嫂子,你竟然良心被狗吃了的欺負她,我看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早點死!”她年齡雖大,手腳卻還靈活,戳得宋夢前後左右一通亂躲。
又反過頭來催促錢嬸,“人家孩子都傷成這樣了,你只管在這裡說說說,還不快幫她上藥!”
“這會兒你倒知道急我了。”錢嬸悻悻地嘟囔了一聲,拿起燙傷膏敷在我腳背上。
像星星一樣散落的水泡,是我剛纔趁着他們不注意拿開水潑的。早就知道宋夢一定會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與其空口無憑爭辯,倒不如狠下心來把自己弄傷,讓所有矛頭全部指向宋夢。
錢嬸的動作很輕,我還是感到鑽心般的疼痛,冷不住倒吸了幾口涼氣,額頭上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誰知手上一熱,一隻溫軟的大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回頭卻對上了宋皓透露着焦灼和擔心的眸子。
心裡一暖,原來他還是在乎我的。
見好就收是我做事的一貫作風,我已經打算息事寧人,不找宋夢的麻煩了。
誰知宋夢看見宋皓牽起了我的手,嫉妒得眼睛都紅了,頓時惱羞成怒,指着我大叫,“你還在裝可憐!都是你害的!”說着就要撲過來抓我手,錢嬸背對着宋夢不知道情況,見我急忙抽動腳還以爲傷口疼,抓着我腳的力度更大了,口中念念叨叨地說,“鄭小姐,你這樣是不行的啦,上藥的時候確實很疼,上完藥就不疼啦。”
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宋皓竟然站了起來,扼住了宋夢的手腕,威嚴地喝止住她,“宋夢,你鬧什麼!”
“哥,她冤枉我,你們都不信我,都被她騙了!”宋夢甩開宋皓的手,眼睛通紅,像頭髮瘋的母熊一樣失態地咆哮。
“夠了!”宋皓冷冷地說,“不要當我不知道,開水是從你那邊潑過來的,餐桌上也只有你的杯子是空的,明明就是你!你做了壞事不肯承認,還一個勁地往別人身上推,哥哥小時候是這麼教你的嗎?”
“我……”宋夢張口結舌,半天說出話。
好事的錢嬸跑到餐桌邊去看,一看果然是空的,隨手把杯子拿起來,衝着宋皓奶奶高聲說道,“他奶奶,你看其他人杯裡的水都是滿的,只有宋夢的杯子是空的,看來潑水的人真的是她,她還把過錯推到她嫂子身上,這心也實在太壞了!”
我輕輕呼了一口氣,不由得慶幸剛纔留了個心眼,順手把我面前的空塑料杯扔進了垃圾桶。我從小在孤兒院養成了早晨喝一杯開水的習慣,不知道宋夢怎麼也有。
宋夢的淚水一下子涌了出來,她嗚嗚咽咽哭着,不停地伸手去擦眼淚。她大概是知道事情已經敗露,再怎麼辯解也無濟於事,所以只能用哭來博取大家的同情。
宋皓見她這個樣子,大抵剛剛硬起來的心又軟了,他嘆了口氣,轉過頭去沒有說話。
早晨的一頓飯就在這種混亂中度過了。我知道宋夢既然存了害我的心眼,那麼一次不成,一定還會有第二次的,所以從今往後一定不能掉以輕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