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我沒跑成,卻被一羣黑壓壓的荷槍實彈的男人推上了一輛大卡車。當卡車門砰然關上的那刻,黑暗來襲,我無處可逃。
聞着一車廂臭不可言的汗味、荷爾蒙刺激的味道,我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他們一定是要把我帶到某個荒郊野外先j後殺,然後隨便挖個坑把我埋起來,反正殺人對他們來說比捏死一條小狗還容易。
一路顛簸震盪,兩天沒吃過東西的我嘔了幾次酸水,又生生嚥了回去。周圍的男人倒還比較守規矩,沒有趁着黑暗對我動手動腳。
不知過了多久,車子終於停了下來。當車門徐徐開啓的剎那,出乎我意外的是,他們竟然把我帶到了海邊。海邊停着一艘紅黑相間的巨大海輪,像一隻趴浮在海面上的鯤鵬巨獸,高傲地審視着每一個經過它面前的渺小人類。那上翹的前甲板足有十幾層樓那麼高,如果你以爲這就是它的全貌那就大錯特錯了,因爲寬闊的水面下還漂浮着一半的體積。船身上任何一個鉚釘都比我家的茶杯口還大,並且微微生着鐵鏽。這艘海輪的作用明顯是用來裝人載貨的,難道他們費這麼大的架勢押運我,就是爲了讓我登上這艘巨大的海輪?
“晚晚?”我聽見身後有人叫我,回頭一看,喬威攙扶着一個骨瘦如柴的女人緩緩向我走來。海灘上瞬間安靜下來,只能聽見海水拍打船身鏗鏘有力的聲音,旁邊荷槍實彈的男人紛紛低頭往後退去,表情恭敬肅穆,像是在迎接什麼尊貴的人物到來一樣。
當他們走到我面前,我瞬間愣住了,面前這個穿着一身白色雪紡衫,臉頰瘦削顴骨高聳的老婦人竟然是喬威的媽媽!原來她已經醒過來了?
“阿姨,你終於醒過來了!”我此刻的心情不知道用什麼來形容,衝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手,眼眶一陣溼潤,聲音有些顫抖。
喬威媽媽吃力地點點頭,有點口齒不清地說,“好孩子,你的事情阿威都跟我說過了,你沒事吧?那些人沒把你怎麼樣吧?”
我噙着眼淚搖搖頭,喬威跟我解釋道,“我媽一醒來聽說我爸要把你那個了的事,跟我爸大吵了一架。我爸拋棄我們母子多年,心裡一直存着愧疚,爲了彌補我們,他答應不殺你了,讓你跟着我們一起去蘇黎世。”
什麼?去蘇黎世?
我感覺當頭一陣棒喝,震驚得無與倫比。
我的家,我的孩子都在s市,爲什麼要我拋棄他們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不行,我不能離開s市。”我想也沒想,皺起眉頭,果斷拒絕。
“晚晚,你沒去過可能不知道,蘇黎世是瑞士最大的城市,也是全歐洲最安全、富裕、生活水準最高的城市。‘歐洲的百萬富翁’你知道嗎?說的就是它,世界上最有錢的銀行都在那裡。那個城市是多少人夢寐以求卻遙不可及的夢想,而我爸說了,只要我們過去就幫我們辦理瑞士的國籍,到時候隨便開一家公司給你玩玩,你當總裁,我當總經理,虧了錢也不要緊,反正我爸有的是錢……”
“別說了。”我打斷喬威,感覺自己的臉色正不可抑制地由青轉白,心情也發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不能去蘇黎世,我的孩子在這裡。”
“晚晚,你的心情我理解,我知道你喜歡孩子,所以我已經幫你問過了,蘇黎世那個地方你想生多少孩子就可以生多少孩子。我們還年輕,這些都不是問題。”他不等我回答,又深情補充道,“到時候我們生他一窩,每天帶着那些小傢伙到處去旅遊,帶他們去看世界各地最美的風光,吃最好吃的食物,永遠也不用擔心生活問題,也不會有任何憂愁煩心的事,這些唾手可得的好處,難道還不夠吸引人嗎?”
說實話,喬威的這番話確實很吸引我。我童年吃過不少苦,經常吃不飽飯,睡不飽覺,受過不少人的毆打辱罵,這些烙印在我骨子裡的傷痛讓我更加嚮往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一想到從此就要離開故土,狠心拋棄我的孩子,去一個陌生的地方重新開始生活,我的心裡又既不安又不忍,根本沒辦法去說服自己答應他。
我只是埋下頭,不說話。
喬威愣住了,他盯着我一動不動,彷彿要把我看穿。
喬威媽媽強打起精神走了上來,拉住我的手,並且在上面拍了拍,“晚晚,你是一個善良的好孩子,我一直都很喜歡你,也一直都希望你能做我兒媳婦。我知道你掛念着你的孩子,身爲母親又有哪個忍心拋下自己的孩子呢?讓你這樣一聲不吭離開他確實太過分了。”“阿威。”她轉過頭,看着喬威,“要不我們留下來陪着晚晚,別去那蘇黎世了。”
“媽!”喬威皺起眉頭打斷了他媽媽的話,“我爸好不容易找到你,肯定不會就這麼放你走的。再說你留在這兒做什麼,繼續當那賺不了幾個錢反而還受一身氣的小學老師嗎?跟着我爸去蘇黎世,你就是個坐享其成的闊太太,想繡花就繡花,打麻將就打麻將,日子過得愜意舒服,何必要留在這裡受苦啊!”
“可那邊都是些言語不通又不認識的人,去了到時候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喬威媽媽固執地道,“要是晚晚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喬威媽媽沉睡了兩年之久,一定還沒有完全知道我身上發生的那些翻天覆地的變化。她不知道就算我們都在s市留下來,我也不可能再做她的媳婦了。我知道有些話再不說就遲了,於是急忙打斷他們的談話,“阿姨,喬威,請你們不要再說了,我是不會去蘇黎世的,我覺得這件事情對我來講沒有商量的餘地……就這樣,不要再說了。”
“爲什麼?!!”喬威猛地拉住我,不死心地問,“告訴我,你拒絕我的根本原因是什麼?如果是因爲你和宋皓的孩子,我可以把他接過來一起上路!”
我被他嚇了一大跳,連忙推開他,“不用了,原因你知道的,我也不想說得太直白。喬威,聽你說了這麼多,我知道蘇黎世很好,但即使這兒有多破多貧窮,我也還是不想離開我的故鄉。就這樣吧,你別再逼我了。”
“我就知道是因爲宋皓。”他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鬆開了我,沉默了半晌,半是對我說話半是自言自語地說,“可你也要知道,我爸沒見到宋家價值十億的土地轉讓書是不會放你走的。要不這樣吧,你先跟我們上船,半路上如果有機會我會偷偷放了你。但是你回到s市又能怎麼樣呢?宋皓根本不在乎你這條命,宋家的人更不在乎你的死活。”
喬威說的是實情,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好點點頭,在烏泱泱一大夥荷槍實彈的衛兵押解下登上了海輪。
“嘟——”海輪的汽笛聲響了一聲,驚起了歇息在金黃沙灘上的一排海鷗,我知道船馬上要出發離岸了。我站在十二米高的甲板上望着人流愈漸稀少的沙灘,心裡升起一股濃濃的失落感。
原來直到現在,我的潛意識裡還在默默期盼宋皓能出現救下我,然而就是因爲這個想法,讓我陷入了更深的絕望。
突然,空無一人的沙灘上突然出現了一輛漆黑的轎車,轎車倏地停在沙灘上,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從裡面鑽了出來,拋下身後的汽車急急朝這艘鯤鵬巨獸般的巨輪跑來。他穿着一身藍色的病號服,一手捂住左胸,另一隻手提着一個白色的文件袋,跑得搖搖晃晃,幾次失足滾進沙坑之中,又掙扎着爬起,依然以飛一般的速度朝巨輪衝過來。
我認出了那個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是宋皓,他終於來了!
望着他,我激動得差點想從十二層高的甲板上跳下去,以最快的速度出現在他面前,攙扶住他,緊緊地抱着他。這個傻瓜,明明自己身上的重傷還沒有痊癒,怎麼能不要命地跑這麼快呢?
我驀地轉身往樓下衝去,身後的喬威急忙追了上來,拽住我的衣袖,“晚晚,船馬上就要開了,你這是要去哪裡?”
我漲紅了臉朝他筆畫沙灘上的宋皓,激動得有些口齒不清,心裡卻像開了漫山遍野的鮮花一樣燦爛。喬威回頭望了一眼,立刻明白了,“晚晚,我帶你去坐電梯,這邊來,快!”
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語言感謝喬威,跟着喬威風一般地鑽進電梯,以最快的速度下了海輪,衝到了沙灘上。
“喂,你們在幹什麼?”甲板上的船員水手朝我們大喊大叫,我根本不理他們,反而跑得更快了。終於,在宋皓累得就要倒下的那瞬間,我和喬威衝上去一把接住了他。
“對不起,我來遲了。”宋皓像一座即將崩塌的泰山一般趴倒在我的肩上,嘴脣湊到我耳邊輕輕地說。那熟悉的沙啞中帶着磁性的嗓音在我耳邊響起的瞬間,猶如萬千禮花在天空炸裂,我仰起頭,彷彿看到了無數朵璀璨奪目的斑斕之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