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錢阿姨的保姆忽然在一旁興奮地說,“鄭小姐,你看,這孩子一到你懷裡立刻就不哭了,看來你和他真的很有緣分呢。”
是,孩子是不哭了,但是他的小手拽着我胸前的衣服,一顆光溜溜的小腦袋一直往我胸前擠壓,不是想佔我便宜就是想喝奶了。
“錢阿姨,快把他拿開!”我皺着眉頭忍無可忍地叫嚷,“我身上這件衣服是我花一個月工資買的,整整一萬塊大洋,你們不心疼我心疼啊!”
錢阿姨連忙把孩子抱了過去,誰知孩子一到她手上,就立刻像斷了奶一樣的哭了起來。看着他哭得那麼傷心,嗓子都快被喊破了,就像壞了的收音機發出嘈雜的破音。
我真是有點服氣,他以爲自己哭得這麼慘我就會心疼,就會犧牲自己的衣服去照顧他嗎?
“鄭小姐,你就行行好,看在這孩子小小年紀就沒有媽媽的份上,抱抱他吧,好嗎?”錢阿姨哀求的聲音像雨點一樣敲打在我鼓膜上,不得不說,我還是被她那句“小小年紀就沒有媽媽”打動了。
“好吧。”我悻悻地接過孩子,任由他在我胸口隨便亂拉亂扯,“錢阿姨,你倒是跟我說說,這孩子究竟是誰的,怎麼小小年紀就沒有媽媽了?”
“孩子當然是宋老闆的,他媽媽我也沒見過,聽說得病死了吧。”
“不會吧?”我驚訝得咋舌不已,“宋皓不是已經和秦深深訂婚了嗎?怎麼還跑出去沾花惹草,養了個一歲多的小孩,這也太特麼的不是男人了吧?”
錢阿姨一把拉住我,神秘兮兮地說,“鄭小姐,我這個人其實不愛多嘴,但是有些話憋在心裡真的是很難受~你知道嗎?這件事情還真不能怪宋老闆,這個孩子的媽媽平常生活就很不檢點,勾引宋老闆懷上孩子後,趁機要挾宋老闆說要一大筆錢。宋老闆是誰,他能隨便讓人要挾嗎?那個女人一時想不開就得病死了,宋老闆願意撫養這個孩子,已經是很不容易啦。”
嘖嘖,聽她說了這麼多,我不由得再一次佩服起宋皓那老少通吃的吸引力來了。明明是他風流成性上了別人,可是到頭來被罵的永遠是女人,這個世界對女人苛刻至此,也是很無奈了。
錢阿姨說孩子一直往我胸口蹭,大概是餓了,讓我先把孩子抱到嬰兒牀上去,她去衝些奶粉來餵奶。
我看着嬰兒牀上衝我一陣傻笑的小孩,那雙明亮的眼睛和宋皓幾乎沒什麼分別,只不過多了一些依戀,少了一些犀利。
“媽媽,媽媽。”他朝我揮着小手,含混不清地叫着。
“你媽媽已經死啦,不要對着別人亂叫哦。”我拍打着他圓滾滾的臉蛋,那柔軟的質感讓人恨不得一通亂捏。
“媽媽,媽媽。”他仍然熱情地揮舞着小手,明亮的眸子就像是天上的星星。我的手滑到他短而粗的脖子上,在那上面也是一通亂捏,嬰兒的皮膚果然又嫩又滑,幾乎可以掐出水來,怪不得電視裡護膚品的廣告總是打着“給你嬰兒般的柔嫩享受”這種噱頭來推廣產品。
他像是知道了我在玩弄他,眨巴眨巴眼揮着拳頭來打我。只不過小拳頭綿軟無力,打在我手上的力氣就像是石頭丟進了大海里,根本激不起一點波瀾。
“哈哈。”我感覺不管他喜不喜歡被我揉捏他的脖子,手上的動作就沒停過,心裡覺得爽得很,像是在玩弄絲毫沒有反抗之力的小宋皓一樣。
曾經的我被宋皓欺負得那麼慘,他玩弄我,羞辱我,還親手把我送進了瘋人院那種恐怖的地方,就連我的孩子都因此……
想到我的孩子,眼前立馬浮現出那個全身淤紫,眼睛都沒有睜開的死胎,頭就像是被人用榔頭砸碎了一樣,疼得想在地上打滾。
“啊——”我一手抱住一邊頭,另一隻還放在小孩脖子上的手,不自覺地用起了力。
“哇哇哇哇……”一陣急促而劇烈的哭聲從面前的小孩喉嚨裡冒了出來,他是真的被我疼了,柔嫩的脖子上很快浮現出紅色的勒痕,豆大的淚珠也接連不斷地從面頰上滾落下來。
哭聲幾乎震耳欲聾,我被他刺激得頭更痛了,手上的力道不由得加重了幾分。哭,現在看你怎麼哭!我曾經被宋皓欺負得有多慘,現在就讓你有多慘!
我想我一定快要瘋了,腦海裡不斷浮現瘋人院裡那些瘋子發病時候的模樣。他們像一羣病毒在我腦海裡蔓延,一點一點蠶食我的理智。
小孩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臉上呈現出發紺的淤紫,可是他白嫩嫩的小手仍然想拼力推開我的放在他脖頸的惡魔之手,以至於全身上下像是翻涌的浪潮一樣起起伏伏。
我快要受不了了,理智已經到了奔潰的邊緣,邪惡的慾念快要撐爆我的頭腦。殺死一個小孩的後果有多嚴重?坐牢?槍斃?無期徒刑?可是爲什麼,當宋皓秦深深那一羣人殺害我的孩子時,他們卻完全沒有受到丁點懲罰!!
在小孩的起起伏伏中,一個冰冷的硬物觸上了我的手腕,很快,它就在我雪白的肌膚上劃拉開一道五釐米長的口子。鮮紅的血汨汨地冒了出來,鮮豔的顏色灼傷了我的眼睛。
呵,死到臨頭了竟然還有一個像護身符一樣的東西保護着他,我一把扯下那個金光閃耀的硬塊,拿在手裡一看,是個長命鎖。
長命鎖上刻着小孩的名字,竟然叫宋冕……
我的手在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腳下一輕,猛地跌坐在地上。
宋冕,宋冕……口中喃喃呼喚着這個名字,滾燙的眼淚簌簌地從面頰上流了下來……
爲什麼要叫宋冕呢?爲什麼要叫冕這個字呢?我辛辛苦苦把那些痛苦的記憶丟進了一個黑匣子裡,可是因爲這個字,那個塵封了多年的黑匣子無可避免地開啓了,永遠也不想記起的那些慘痛記憶失控一般全都抖了出來。
我猶然記得在一個雷雨交加的傍晚,一個男孩用小刀在我家紅油漆木的門上刻下了“冕”這個字,等雨停了我出門去找他,他卻已經搬家走了,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他……
那一年,我才七歲,我們家是院子裡最窮的一家,我也被同齡人欺負和嘲笑得最慘的一個。他們都說我是酒蟲和婊.子雜交生下的殘次品,如果不能乖乖聽他們的差遣,受他們的欺負,就要把我扔進屋門後的陰溝裡喂蛆蟲。
有一天,我放學回來,被一羣小孩拽着頭髮拖到河邊,他們當着我的面把我的課本扯得個稀啪爛,連着書包往河裡一丟,然後四五個人按着我的頭,強行逼我在水裡呼吸。
我嗆了好幾口水,肺裡胃裡都被水塞滿了,鼻子咽喉好像被人灌了辣椒油,火辣辣地疼。當時我覺得自己快要死了,可是過了一會兒,摁着我的那些小孩突然一窩蜂地散開,跑得比兔子還快。
是誰來救我了?是天上的神靈嗎?我使出全身的力氣想從水中掙扎着爬起來,一雙指節分明修長的手伸到我的腋下,一把將我拉出水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宋皓,那時候的他還是個十歲的小男孩,穿着一身西部牛仔套裝,手裡拿着一柄假槍,但是已經長得高高大大,帥氣逼人眼球。
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是,“你叫什麼名字?”
我告訴他我叫鄭晚。他把槍別在褲腰帶上,側着頭用右手食指在掌心比劃了一下,又問,“晚,哪個晚?”
“日字加個免字。”我回答說。
“鄭晚。”他嘀咕了兩聲,手指又在掌心比劃了一下,然後把褲腰帶上彆着的槍解下來塞進我手裡,一雙英俊閃亮的眸子認真地看着我,說,“鄭晚,你放心,以後我會保護你的,沒有人敢再欺負你了。”
他確實說到做到,那些欺負我的小孩此後一看見我就躲得遠遠的。當時我不知道他哪裡來那麼大的能力,能夠制服那麼多窮兇極惡的小混混,後來我才知道,他的爸爸投資建設了整條街的樓盤,那些小混混的父母親都靠着在宋皓爸爸的工地上打工掙錢維持家用。
可是這個宋皓和我童年記憶中的宋皓是一個人嗎?
如果是,他當初爲什麼要不告而別,爲什麼後來出現在我面前,卻說出那些來找我復仇的話?
就在我坐在地上撐着頭痛苦地思索地時候,錢阿姨衝好奶粉走了進來。
“哎呀,鄭小姐,你怎麼坐在地上,哎呀,你的手上怎麼有這麼大一道血口子?”
她咋咋呼呼大驚小怪地叫着,我被她吵得頭更疼了。
“我沒事,只不過剛纔和小寶寶鬧了點鬧矛盾,他嫌脖子上的長命鎖不舒服,非要去扯,我覺得長命鎖這種東西既然戴上去了還是不要輕易解下來的好。但是他又不能體會我的良苦用心,爲了避免他把自己弄傷,我就幫他解下來了。”我厚着臉皮撒了個小謊,天知道一歲多的小孩會不會嫌身上穿的衣服,脖子上戴的掛件不舒服想解下來,反正家裡養的小貓小狗肯定是會的。
錢阿姨從我手裡接過長命鎖,半信半疑地看了我一眼,然後低頭仔細看那把純金打造的鎖,就好像是在看我有沒有把這東西調包,換了個假的充作真的一樣。
見她半天不說話,我訥訥地問道,“錢阿姨,你知道哪裡有酒精棉籤嗎?我想給手上的傷口殺個菌消個毒。”
她指着我身後,“諾,隔壁宋老闆房間裡就有,你一拉開牀頭櫃就能看到。我可告訴你啊,宋老闆房間裡裝着針孔攝像機,你最好連偷東西的心都不要有,否則被他發現怪下來別怪我沒有提醒你。”
“呃,好吧……”我應了一聲,轉身就往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