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七天了
什麼消息也不傳來
烏鴉在牆上飛來飛去
沒有人從這個位置經過
雨水一次比一次兇猛
我的皮膚金黃而孤單
——殷謙
在四月這個陌生而牽絆的季節,來了一個高高瘦瘦,黝黑中透着清秀的男生,留着碎而亂的頭髮,顯然是噴過定型水的,一根根硬而傲慢地作無聲而固執的昭示,有種古龍香水清淡卻撩人的味道罩在四周。
這必定是個另類且濫情的男生。
我回以悽苦且友善的微笑。而他的笑容邪氣、隱忍,略帶桀驁不馴的僵硬與執拗。
我叫他冥頑不靈。如此桀驁不馴,清高帥氣。我向來憑直覺界定一個人,認定一個人。
就這樣他成了我的同桌。除了那股清淡隱忍的撩人,一切照舊。我們都不愛說話。
換了班,老師都是新的,我一向總喜歡陌生,新鮮的氣息。上課時老師總喜歡看着名單搜索,然後指名要誰回答問題,對這樣現實而牽絆的模式,我們極度靡散,一貫低着頭。這樣的時候像是法官在宣判,沉重而凝滯。
但是從來沒叫到我。我總想我的名字太過平凡,皮。或者太過玩世不恭,皮。又依舊沒人叫我。也許完全是我的幸或不幸,皮。我依舊愛極了我的名字,皮。
名字的領域中空闊而寂寥,像極了我的憂傷與奇情,緩慢地撞擊,悠遠而顫抖的心,有點冷,清寒地刺骨。
我有一雙醒目,看得見幽思的大眼,像秋日裡漫着霧氣且清脆明亮的雨點。
老師叫“贇 ”,他站起來,弓着腰,屈着手,但挺拔,有種鬆尖的鋒芒感,悠着悠着,但固執。會配合上恰到好處的體態語,溫和。軒昂。聲音略沉,有點沙啞,雄渾而清亮。動情的時候會有迴音在蕩。但條理分明簡煉,歪着頭,然後坐下。
後面會傳來一片嬌嫩而貪婪的噓噓聲,都是一幫餓壞但挺韌的孩子。
一個沉默的男孩,我知道他叫贇,美好的意思。
我總是有如此敏銳而細緻的觀察。
然後繼續聽課,但通常都會頻繁地開小差,漫無邊際地在老師飛揚的講題中想些自己的心事。除了語文,成績一貫平平。但我會寫好多東西,講好多深奧但直接的話語。演講時眼神直接而專注。所以我一直是一個孤獨奇情的但顯目的女生。
下課時我總不停地聽音樂、古典、極端但不絕望的音樂或慵懶迷離。如“麥田守望者”樂隊,如“王菲”。喜歡不多的歌手但執着。安詳地靠着椅背。我一直拒絕有一個同桌。
手上戴的心情戒指一貫濃郁深沉。也有人會注意,問我,我總笑而不答。
躲過了四月的迷惘,深秋來的時候,好友曉說我的故事裡依舊徜徉一個人,一種色調,一種基情。我與我的顏色與我的奇情。單純但過於讓人心疼。曉說話時表情是平靜,但眼神的迷霧讓人珍惜。她一直懂我,關愛我,憐惜我。我們很友愛,聊好多的東西,說話的時候,自由。契合。我就知道她是真心的,善良的。
她要我結一份戀情。我太黏溼而陰暗了。哪怕我放下原則。
我一直放不下原則,像秋天的疲雁。沒有尖銳的叫聲。
被遺忘在自我裡。
校園的後山花園,深秋是個美豔的地方,我一直不同意有關它的迴光返照的說法,太殘忍而急切。我有足夠的耐心心平氣和地等。它是有靈性的,與我則是相通的。往常的礫色鵝卵石徑綴滿了梧桐樹葉,乾枯而殘紅。無距離地挨着,溫暖而淡美,像戀人。
秋真的很深了,我聽到樹枝斷裂的聲音與漸年上開的滄桑感。看着梧桐樹一片一片零散着下來,飄在凝重的氣流中,款款地凋零。我開始淚流滿面。與這深秋的時令無關,與寂寞的後山公園無關,與冥靈的落紅無關,我只流淚。越到深處越感傷。
這是屬於我的地方。
晃自踱着,天挺涼了,我擡起頭,看到贇在路那頭用竹子編搭的閣樓裡,像長滿青苔的座雕,嚴冷而晦澀。置身於園中,如此凝神。
我放慢腳步,不忍打亂這個遊思的靈。
他還是看到了我。深情而單純地望着我,隱埋着某種欣慰與喜悅。我敗露了我的感傷。如此輕易是我不覺然的。
他顯然比我先到好多,臉上的血因冷而凝滯地不均勻,一黑一白一紫的。同樣孤單的身影,孤寥的眼神,柔碎而零亂的腳步,不羈的着裝,悽苦而邪氣的笑容,憂情的聲調。
都是孤單而濫情的人,並不驚愕彼此的到來。
手上的筆記本里什麼也沒有,總想撿幾片梧桐葉回家,又不忍。每次都空手而歸,卻有種修復感。而梧桐葉則依舊呆着,像我的情觸。
嗨!來了,來會秋?
嗯!來了,來會秋。
對話簡短而相似,像極了百倍的默契與熟知,我就相信我們是有契合點的。
大多時候我們各自踱着,想一些自己的心事。他的話不多,我也是。但我們都能瞭解彼此,像我和曉。曉也說很像,她爲我感到幸福,手舞足蹈,不住地說,不住地聊,她好久沒有這麼快樂了。
我也很開心。畢竟這個四月我有幸地會了我生命中該地的兩樣東西,一分一秒不差。
以後的日子曉挺少與我在一塊,除了唸書時間我挺少看到她。而大多時候我與贇在一起。我們不住地聊,直接而真誠地看着彼此,那眼神裡有我的影子與全部情感。而我的眼裡那時必定滿是憐愛。
經常去後山公園,像極了我的伊甸園,有我與贇純如亞當、夏娃熾熱而原始的情愫。
春天的時候我們會小心翼翼地牽着對方的手去梧桐樹下聽雨,看烏鴉。都喜歡烏鴉與雨水,摯誠而不羈。
當其他的女生投以我不友善而嫉妒眼神時,他總出來及時保護我。
你是脆弱而透明的水晶。他總說。
我會不厭其煩。
偶爾的時候,我也會固執和小心眼,他也會極度自我而不客他。我們會吵架,然後憤然離開。總又會懊喪。我們如此相似。
有時候會很長一段時間沒在一塊,畢竟我們有理性和原則。
自由。契合。
都是校文學社的成員,五月,我們精心合辦了一場晚會。
曉也有參加,是詩歌朗誦。曉有滄桑的聲感與豐富的感情,獨到的見解,詩人的氣質與天賦,把那首自創自配的《只愛陌生人》揮灑的蒼勁而感傷。我在一旁,淚流滿面。
曉告訴前段時間她談戀愛了,是個出色但不專一的男生。我沒告訴她我與贇的進展,不忍看她獨自心傷。她總惦念我的脆弱,忘了自己的孤單。
那晚我們抱着一起淚流滿面的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