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看着蘇宴冷笑:“在我面前你大可不必這樣。”
蘇宴跟着冷笑:“我知道你看不慣我,覺得我不配做達達的媽媽,但這種事不是你看不慣就可以改變的事情,達達身上流着我血,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他,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不管是你看不慣還是盛朗熙看不慣我,這都是我們大人之間的恩怨,沒必要牽扯到小孩子的身上……”
“夠了,別說了,你說的再冠冕堂皇也改變不了你當年出賣luanzi的事實,達達是怎麼生下來的你比我清楚,爲什麼生下他,我們兩個都心知肚明,蘇宴,趁着我還不想傷害你之前,趕快離開達達,離開總統閣下。”
六叔從口袋裡掏出一張支票,面無表情的說:“這筆錢可以讓你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國家逍遙自在的過完這一生,拿着走吧,不要再出現我們面前。”
蘇宴看着那支票上數都數過來的零,輕抿的脣角一點點變得冷硬:“五年前我是逼不得已才做了那份交易,那個讓我失去人格丟掉自尊的交易已經夠我愧疚一輩子,我曾經發誓,只要以後我蘇宴還能呼吸,還活着,就決不再做這種骯髒的事!”
她看了一眼那張支票,笑了笑:“謝謝你高看我,讓我知道我原來值這麼多錢。你高看我,我更不能看輕自己,錢我不要,達達是我的孩子,在他十八歲之前,我會對他所有的人生負責,再見!”
蘇宴一下車,豆大的雨點就落了下來,她走在風裡,走在雨裡,心情真是暢快,鬱結在心中五六年的霧霾終於散去,她終於可以無愧於良心無愧於自己堂堂正正的活下去。
蘇宴最終還是沒有趕上末班公交,她從出租車上下來後,雨下的更大了。薔薇區最近在忙搬遷,地上積了許多塵土,一下雨,道路泥濘不堪,蘇宴險些滑道。
巷子太窄,出租車開不進去,她抱着頭頂着風雨從巷口跑回家,到家以後,她的全身都溼透了。
她一邊用毛巾擦身上的雨水,一邊“媽、媽”的叫着,杜鳳蓮從裡屋拿着一把傘走出來:“飯菜都在鍋裡,你自己熱着吃吧!”
蘇宴用毛巾把臉擦乾,看了一眼她手裡的雨傘:“你幹什麼去?”
“你吳大媽的兒子要結婚,我給她繡了一個被面做賀禮,我現在給她送去。”
“外面下着大,明天再去吧!”
“沒事,就幾步路,你劉嬸他們都在,這裡馬上要拆遷了,老街坊以後不知道還能不能見上面,我過去跟他們說說話。”
杜鳳蓮一擡頭碰上蘇宴擔憂的眼神,笑着說:“你這孩子,我就去串個門又不是去赴刑場,那麼擔心幹嘛?”
蘇宴笑瞪了她一眼,從櫃子裡拿出一件自己的大衣:“外面冷,多穿件衣服!”
蘇宴把一件暗紅色的外套給杜鳳蓮穿上,杜鳳蓮感慨:“還是女孩知道疼人!”
蘇宴把最後一顆鈕釦替她繫好:“現在知道了?以後你得多疼疼我才行!”
“好好好,以後多疼疼我的小棉襖!”
杜鳳蓮笑着撐開傘,緩緩的走向黑暗的雨夜。
杜鳳蓮剛走沒多久,蘇宴接到蘇望的電話,他說跟幾個朋友在一起喝酒,如果喝完酒雨還不停,他今晚就不回家了。
蘇宴照例對他進行一番教育,蘇望聽着不耐煩,不等她說完,就把電話給掛斷了。
蘇望剛掛斷,蕭慕錦的電話就打了進來,電話一接通,他就陰陽怪氣的說:“你可真夠忙的,這麼晚了還一直跟人通電話,我打好幾個都沒打進來。”
蘇宴有點犯困,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問他打電話幹嘛,他東拉西扯說了一通,完全沒有重點,蘇宴根本不知道他要表達什麼。
“你說完了沒?說完了我要睡了!”
氣的蕭慕錦在電話那邊嗷嗷叫:“蘇宴你個榆木疙瘩,一點情調都不懂!”然後咔嚓一聲掛斷電話,蘇宴簡直莫名其妙。
蘇宴洗漱一番,鋪好牀,看了幾頁書,眼睛快要睜不開的時候看了一下時間,杜鳳蓮走了快一個小時了,怎麼還沒回來?
她給杜鳳蓮打了一個電話,杜鳳蓮說:“從你吳大媽家出來了,路上正走着呢,一會兒就到家。”
蘇宴叮囑她小心點便掛了電話,掛完電話,她上牀關了燈,迷迷糊糊的睡去。
窗外的雨嘩嘩的下個不停,滔天的雨勢好像要把世間的萬物吞沒。
牀頭的鬧鐘滴滴答答的響着,時針指向3,黑暗中,蘇宴發出一聲尖叫,猛的從牀上坐起來,四周黑漆漆的,她驚魂未定的開了燈,發現剛纔恐血腥的一切只是一個夢,她輕輕的吐出一口氣。
她向窗外張望了一下,暗沉天龍劃過幾道閃電,轟隆隆的雷聲震耳欲聾,她嘟囔着:“怎麼下這麼大的雨?”覺得有點口渴,翻身下牀倒水喝。
喝完水路過杜鳳蓮的房間,她像往常一樣去幫杜鳳蓮掖一下被角,驀地發現她的牀上空空的,還是她回來時的樣子,杜鳳蓮到現在還沒回家。
蘇宴一下子慌了神,跑回房間找到手機給杜鳳蓮撥了過去,手機一直響着就是沒人接,蘇宴一連打了十幾個都是這樣,她真是急死了。
胡亂的穿上衣服,拿起一把舊雨傘就衝了出去,她邊往外走邊試着聯繫吳大媽,吳大媽一家都早已睡着,聽說杜鳳蓮現在還沒回家也嚇了一跳,趕忙把他們幾個老姐們相處了多長時間杜鳳蓮大約幾點走的說了一遍。
蘇宴謝過吳大媽,沿着自己家去吳大媽的方向一路找尋,她一邊找一邊不停的撥着杜鳳蓮的手機。
沒人接,還是沒人接!
大雨鋪天蓋地的下着,雷聲一陣緊接着一陣,蘇宴把門前的那條路來來回回找了十幾遍,沒發現杜鳳蓮一點蹤影。
一種不祥的預感像是一張無形的網緊緊的纏繞着她,悶得她快喘不過氣來,她又給蘇望打,蘇望更可氣,竟然關機,她試着聯繫了他一圈朋友都沒能找到他。
蘇宴的全身都溼透了,在悽風冷雨的凌晨三點多,她孤單瘦弱的身影在無人街頭一遍一遍的喊着:“媽媽,媽媽……”大風吹斷某跟電線,這一片的電路全停,整個薔薇區陷入一片絕望的黑暗裡。
蘇宴聯繫了所有能聯繫的人,在狂風暴雨中苦苦找尋了整整三個小時,一點線索都沒有,最後不得不報警。
警察讓她先回去休息,一有消息會馬上給她打電話。
巨大的恐慌籠罩着蘇宴,她回到家待了沒半個小時,實在待不下去,索性在警察局裡等。
天亮了,雨勢小了很多,剛上班警察過來看到狼狽不堪的她後,小聲的詢問夜班同事蘇宴發生了什麼事,爲什麼是這個鬼樣子?
他們在討論什麼,怎麼看她,蘇宴統統不管,她一遍遍的想着杜鳳蓮可能會去的地方,會發生什麼樣的意外。
正在這時,一個穿着協警制服的中年男人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恤隊,薔薇區垃圾場那邊發現一具女屍,五十歲左右,身穿紅色外套,請馬上過去調查!”
許隊與同事對視一眼,這不就是蘇宴描述的要找人的樣子?他走過來,遲疑碰了蘇宴一眼:“誒,你要不要跟我去辨認一下?”
蘇宴木木的擡起頭:“什麼?”
“垃圾場那邊發現一具女屍,跟你描述的你母親……”
許隊沒把話說完,蘇宴狠狠的推了他一下,暴吼:“你怎麼工作的?我讓你找個人,你讓我看什麼女屍,我媽媽怎麼可能是女屍?你怎麼能這麼壞?”
一位女警察過來拉住蘇宴:“你先冷靜一下,我們只是讓你過去幫助確認一下,沒說那個女屍就是你媽媽。”
警察局裡其中一個座機電話響了起來,一個年輕警察接了起來,他不知道蘇宴這邊發生了什麼事,對着許隊就喊:“頭兒,有羣衆舉報垃圾場的女屍叫杜鳳蓮,家住薔薇區美錦……”
沒等這個年輕警察說完,蘇宴衝了過來,舉起他面前的座機就摔在地上,她全身顫抖着,嘴脣不停的哆嗦,大吼着:“壞人,你們都是壞人……”眼一黑,一頭栽了下去。
蘇宴見到杜鳳蓮最後一面是在醫院的停屍房裡,她哭到沒有力氣,哭到不能自已,哭的眼淚再也流不出來,哭的整個世界都黯淡下來,哭的恍如今日就是末日。
杜鳳蓮的街坊都來了,各個都扼腕嘆息,好好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尤其是吳大媽,抱着杜鳳蓮冰冷痛哭流涕,說都怨她,如不是她要什麼繡花被面,杜鳳蓮也不會遭此不測。
人死不能復生,活着的人哭的再兇再痛苦也是無濟於事,死了就是死了,做再多的懺悔也改變不了什麼。
蘇望是最後一個趕來的,他到達停屍房的時候還是懵的,他不敢相信那片白布下面遮蓋的就是視他爲心肝寶的母親,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
他一步步的朝前走着,在周圍人哀痛的抽泣中,在蘇宴幽怨絕望的目光中,他顫抖着手指,一點一點的掀開那片白布,看到裡面的大半張臉後,他嚇得連連後退,最後癱軟在地上。
他不信,他不信那具冷冰冰的屍體就是她的母親,他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的瞳孔無限的放大,他想離開這裡,這裡充滿了謊言與欺騙,他承受不來,他要離開這裡,可是他全身沒有一丁點的力氣,他像一坨沒有生氣的肉呆愣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