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宴聽了一下心臟,還算正常。
“怎麼導致昏迷的?”
蘇宴擡頭看向其中一個士兵,士兵很年輕,臉皮薄,蘇宴直直的盯着他,他一緊張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
蘇宴蹙了蹙眉,把聽診器從耳朵上摘下來,擡眼,伸手欲要去檢查男人的眼球,雙手伸到半空中驀地頓住。
有風呼呼的吹過來,掀起帳篷門簾的一腳,帶着外面溼冷的潮氣悄無聲息在帳篷裡打轉,蘇宴望着那張被泥水模糊依舊俊朗的側顏,整個人如石化一把僵在原地。
來之前就知道他坐鎮在這裡,也想過會不期而遇,但沒想過這麼快,還是以這種方式。
小A也認出了躺在病牀上的人,驚訝的輕呼一聲,馬上去看蘇宴。
蘇宴怔愣片刻,輕嘆一口氣,擡頭看向另外一個士兵:“你們把他擡走吧,他的病我看不了。”
“閣下先生沒有病,閣下先生只是太累……睡着了。”那個士兵既心疼又無奈的說。
士兵的話音剛落,門簾被挑起,一雙沾滿泥水的女靴邁着矯健的步伐走了進來:“這裡有空牀位沒……”
敏銳的目光第一時間就看見了蹲在盛朗熙身邊的蘇宴,簡閔大步走過去,一把把她拽起來,一邊怕把盛朗熙驚醒一邊又抑制不住在這裡看見蘇宴的憤怒:“你怎麼會在這裡?這次你又要耍什麼把戲,你害閣下害的還不夠慘麼,你這個壞女人!”
蘇宴不知道簡閔這個暴脾氣怎麼一直在盛朗熙的身邊沒被罷免,或許就是因爲有盛朗熙給她撐腰,她纔會氣焰這麼囂張,如果放在社會上,簡閔這種人分分鐘鐘被人搞死,還讓她不知道怎麼死的。
簡閔惡狠狠的抓着蘇宴白大褂衣領,蘇宴低頭看了一眼她想把自己掐死的手,冷冷的說:“放開我!”
小A與兩個士兵不知道蘇宴跟簡閔有什麼過節,但都跑過來幫蘇宴。兩個士兵把簡閔拉開,其中一個士兵低聲對簡閔說:“簡中校別忘了閣下交代我們不要惹是生非……”
簡閔狠狠的瞪了那個士兵一眼,她也怕醒來盛朗熙找她秋後算賬,深吸一口氣,極力剋制着情緒。
蘇宴甩開小A的手,掃了一眼牀鋪上的盛朗熙,面無表情的說:“你們怎麼把他擡過來的再怎麼把他擡出去,這裡不能沒有病的人。”
“別的地方都沒位置了你讓我們去哪,難道讓閣下睡到廢墟里去嗎?”
“我不管你們讓他睡哪,反正不能睡在這裡。”
簡閔剛壓下的怒火又燃燒了起來,她撥開擋在她面前的兩個士兵,闊步走到蘇宴的面前,憤怒的說:“讓你們領導過來跟我說話!”
喲喲喲,不愧是跟隨在總統身邊的人,這官腔打的……蘇宴冷冷一哼:“現在我就是這裡的負責人,我不允許他睡在這裡!”
“你……”
簡閔剋制着心裡的怒火,深吸一口氣,準頭對身後的一個士兵下命令:“去查查這是哪個醫院派來的醫療隊,讓帶隊的來見我!”
小A怕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趕忙攔截住那個士兵:“大家都別折騰了,閣下先生這麼累就讓他在這裡休息吧。”同時不停的朝蘇宴使眼色。
蘇宴裝着沒看見偏過去了頭。
隔壁帳篷的同事聞聲趕來,聽說了事情的原委後也紛紛勸蘇宴不要死腦筋,這裡雖然是救治傷員的地方,但人閣下先生因爲災情都累成這樣了,在這裡休息一下也無可厚非。
有幾個知道蘇宴與盛朗熙關係內情的同時保持着沉默,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
一番調節之後,盛朗熙最終還是在這裡休息了下來。
帳篷裡的人說話時雖然都刻意壓低了聲音,但人多口雜,仍是很喧囂,盛朗熙這個當事人睡的卻格外沉,一點知覺都沒有,
蘇宴的女同事擔心他有什麼病症,重新給他做了一個檢查,同事困惑又遲疑的表情讓簡閔很惱火,她一把把那個人拉起來,冷冷的說:“讓你三天三夜不睡覺試試,你不困?”
打着給盛朗熙檢查的名義,伺機對他動手動腳,簡閔見太多這樣的女人,別以爲她看不穿,哼!
女同事盯着盛朗熙睡眠中的完美側顏輕呼一聲,啊,三天三夜呀……
不是蘇宴不通情理非要盛朗熙離開這裡,而是簡閔的態度讓太讓人生氣,她跟盛朗熙也沒什麼前仇舊恨,不過就離了一個婚,值得她像是對天外侵略者似的對她?
何況,離婚是盛朗熙提出的,她應該是受害者,怎麼搞的好像是她甩了他,她纔是那個負心人似的?
中午吳隊長帶着人回來吃飯,得知這裡睡着前期總統後,把蘇宴拉到沒人處,低聲交代說:“蘇宴,現在我國政治形勢雖然不太明朗,但總統選舉之勢已有朝着正睡在這裡的那位爺身上傾斜,我們把握好這次機會,如若他再次成爲總統,他隨便感激一下我們今日對他的收留之恩,我們醫院那批一直沒被系批下來的新設備就有望了。”
蘇宴眨眨眼看看老吳,好不憂傷。
吳隊長吃完午飯又帶着隊員奔赴工作第一線,蘇宴怕盛朗熙醒來兩人尷尬,便提出要跟一個同事換班,讓一個同事留下來她出去工作,吳隊長卻拍着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我非常理解你現在的心情,但是留在這裡的人任務更重大,蘇醫生工作不要帶有個人情緒,平常心即可。”
然後白袍一旋,走人了,留下蘇宴一個人繼續思忖盛朗熙醒來後她該怎麼應付。
誰知道盛朗熙睡了整整一個白天都沒醒來的痕跡。
下午的時候蘇宴他們接收了一個雙腿骨折的患者,對方的傷勢非常嚴重,雙腿均是粉碎性骨折,蘇宴跟其同事對其進行簡單處理後便打電話聯繫救護車。
救護車來了,因爲地震讓最近醫院的患者飽和,醫護人員人手不夠,救護車上沒有跟車醫生,對方醫院讓救助隊派個醫生跟車,以防病人在路途中發生不測。
蘇宴想都沒想就上了救護車。
到了醫院,蘇宴簡直歎爲觀止,裡面的病患比平日多出好幾倍想,大廳走廊只要能落腳的地方都站滿了人,他們臉上的表情無一不是焦急哀慼,嗷嗷大哭的聲音不絕於耳,蘇宴輕嘆一聲,這次地震對這裡的人民的傷害太大了。
送到醫院的那個傷員因爲雙腿損傷嚴重,被告知需要截止,這跟蘇宴在帳篷裡的初步判斷一樣,傷員小腿神經各部分組織都已經壞死,唯有截肢才能保住一條命。
緊跟着趕來的傷員妻子聽到這一消息後當場癱倒在地上,尚未搞清楚狀況的老母親則是抓着主治醫生的白袍不停的呼喚:“求求你醫生救救我兒子,他是家裡的頂樑柱,家裡老老小小都靠着他,他可不能出事啊醫生……”
見慣了生死的蘇宴看到這一場面仍是很揪心,家裡的頂樑柱倒了,這一家老小以後該怎樣過活?
她輕嘆一聲,深深的看了一眼擔架上的那個傷員,然後靜悄悄的走掉。
出了醫院她才犯愁不知道該怎麼回去,這裡到處都在抗災救險,工廠企業都已停產,學校也都停課,哪裡有什麼出租車?
就在她想着走一步是一步,說不定半路上可以碰上順風車的時候,一輛後視鏡上繫着黃絲帶的私家車停在她身邊,一個滿臉大鬍子的壯漢從車窗探出頭來,粗聲粗氣的說:“醫生要去哪,我送你!”
那個壯漢的襯衣袖子高高的捲起,露出兩條大花臂,脖子上戴着一條黃澄澄的金鍊子,手裡夾着一支菸,煙霧隨風嫋嫋。
說實話,蘇宴看見這樣裝扮的人都愛往壞處想,她遲疑了一下,衝那個壯漢搖搖手,剛想說“謝謝不用了”之類的話,壯漢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繞過車門,不由分說的就把蘇宴推上了副駕駛。
“醫生不要跟我客氣,你們大老遠的跑到這裡幫我們,我們當地人也應該爲你們盡些微薄之力。”壯漢瞄了一眼蘇宴白大褂上的“救援”二字,如是說。
蘇宴怔了一下,發現自己有點“以貌取人”。
車裡還坐着兩個人,一男一女,年紀都不大,有點像學生,不等蘇宴發問,壯漢就兀自打開了話匣,說那個女生是在外地上學的大學生,聽到家鄉地震後聯繫家人聯繫不上,心急如焚,輾轉了好幾趟車再重新回到這裡,那個男生是女生的男朋友,不放心她一個人前往才一起跟了過來。
蘇宴朝後看了一眼,那個女生的眼睛紅紅的,明顯是哭過的痕跡,男生緊緊的握着她的手,白淨的臉龐透着凝重。
蘇宴想對女生說一些安慰的話,但是她說不出來,在心裡哀嘆一聲便轉過來身,現在傷亡人數還在繼續增加,每一個失蹤的人口都有可能面臨不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但願女生的家人安全無恙吧。
壯漢把蘇宴送到了救援帳篷,蘇宴欲要掏錢給壯漢,壯漢當即黑了臉,說蘇宴這不是罵他麼,但凡有點良心的人這個時候都不能發國難財,說的蘇宴很不好意思,好像她真罵了誰似的。
天色漸黑,小雨還在不斷的飄灑,重災區經歷了一個白日的喧囂救援後仍不肯停歇,不遠處瑩瑩火光不停的亮起,武警官兵齊聲協力的叫喊聲在鉛灰色的天空來回迴旋,受難者的哀嚎,受驚狗狗的狂吠充斥着這個不太平的夜晚。
蘇宴朝亮着火光的遠方望了一眼,在心裡默默祈禱,但願不會我們的戰士能救出更多的人,但願不會有太大的傷亡,S縣已經滿目瘡痍,請上天不要再虐待它。
祈禱完,她挑簾子進入帳篷,一個冷冷的聲音帶着不滿的情緒迎面撲來:“你還知道回來,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