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沈家保姆同她一同前往國外,病逝前曾同她聊心,說及生命的真諦,她細耳側聽。
她說,生命是一種過程,或好或壞全憑自己,人生苦短,不要害怕,最壞無非英年早逝。
在外人眼裡明明就是一句極爲簡單的話語,可當時的她卻只覺如同囫圇灌頂,那時的她尚且處在人生進退邊緣,不知選擇爲何物,保姆的離去斷了她唯一的退路,更堅定了要逃離沈家的決心,這一走,毅然決然。
多年後迴歸江城,曾有人問她,爲何會選擇走上無國界那條路。
她僅是淺笑並未言語。
而這聲淺笑包含了人世間所有滄桑。
在後來,她鮮少將笑容掛在嘴邊,亦是每一次微笑,都不及眼底。
曾經的她,一度害怕失去某些東西,不敢大步行走,保姆離去之後,她的人生豁然改變,一直秉持着最壞無非英年早逝的準則,行走在戰亂地區,投身於無國界組織。
外人說她不知死活,可只有自己知曉,這是救贖,對自己的救贖。
包括,她明知陸家枝繁葉茂本領通天,卻還依然敢一腳油門轟下去,那時的她,想的是,死有何懼?沈清只覺,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本事便是不怕死。陸景行在沁園的時光過得並不悠閒,部隊的事情等着他操勞,偶爾會跟首都那邊開上一兩個視頻會議,時間均長達一兩個小時,亦或是智囊團成員不遠萬里前來同他商討事宜,往往這種時候他在書房一呆便是一整天。而沈清,一早醒來並未見到人,想着他是否已經回了部隊,心中緩緩鬆了口氣,而後傭人路過,她喚住淺問道;“你家先生呢?”此時陸景行與衆人商量事情過半,思忖着她該起了,邁步去臥室尋人,見已起身,便尋下來,見沈清喚住傭人問他的去向,心中一喜,問道;“尋我?”
突如其來的嗓音讓她一滯,而後輕抿脣,並未開口。
怎麼說?若說以爲你走了,只怕是這位陸先生又得給自己甩臉子了吧?
陸景行從樓梯上邁步下來,行至她身側停下來,溫柔注視她問道;“早餐吃了?”“才起,”她淺應。
“喝點粥,一會兒該吃午飯了,”他淺聲安排,準備伸手牽着她去餐室,卻被無聲躲開。許是她無聲拒絕太過殘忍,惹着他了,陸景行眸光太過銳利,以至於她先行一步去餐室時,能感受到陸景行站在身後用尖銳的眸光刺傷她單薄的後背。
候在一側的南茜見此,心中不免沉了沉,他們這位太太,太過不識擡舉。只怕是脾氣再好的人都受不了她如此冷淡的性子。坐在餐桌的沈清一回眸,哪裡還有陸景行的影子,見他不在,她倒是狠狠鬆了口氣,而南茜看的一清二楚,陸先生滿面陰沉跨大步朝樓上而去。
只怕樓上又有人要受罪了。
沁園地界廣闊,主宅面積不亞於單層洲際酒店,她與陸景行起居室佔據三分之一,陸景行大書房佔據三分之一,她的書房與小型會客室佔去一些,陸景行書房很大,大到可以容納幾十號人同時坐進去商議要事,而此時,原本跟陸先生在書房商議事情的衆人,有種六月天的感覺,前一秒出去還滿面春風,在進來卻是滿面陰沉。
着實是有些……摸不着頭腦。
自從陸先生結婚,就變的格外陰晴不定。衆人互相窺視,未有徐涵知曉是爲何。午餐時分,餐桌上陸景行兜了碗湯遞到她面前,淺聲道;“下週時間空出來,爺爺生日,去趟南海別墅,”陸老爺子從政壇退下來便在m國南邊海峽的一處地方養老,氣候宜人,四季常春,是處養老的好地方,而這些,都是後來南茜告訴她的,陸老爺子退休之後爲人低調,幾乎不露面,外界並無太多傳聞,可謂是隱於市了。
陸景行將湯碗遞過來,許是覺得碗壁有些燙,伸手抽了兩張紙巾過去,示意她小心些,而南茜站在一側,不由得驚愕,先生如此模樣,只怕是恨不得親手端着碗喂太太了。“週末?”她最終咀嚼的食物停頓片刻。
“有安排?”陸景行端着杯子的手緩緩一頓,擡眸凝視她。“沒有,”她輕言道。只是多問了一嘴,陸家那邊的事情她並不想過多參與其中,但無法拒絕。
到目前爲止,陸景行兩次同她說起陸家,最起碼都是有理有據,並非無故讓她回去,而她相信,陸景行職責所在,也不能離開江城太久,所以,她還不至於去無理取鬧。
她與陸景行之間需要磨合,有爭吵是他們之間的事情,在長輩面前,她知曉何爲尊老。“定好機票再告訴你,週五下午直接去機場,行嗎?”陸景行的言語中,並未有太多獨斷專行,他每說一句話都在徵求沈清意見。強勢如他,在爲自己妻子一點點做出改變。想讓沈清徹底適應這段婚姻,並不容易。
“好,”她點頭應允,並無意見。
而這模樣竟然格外乖巧,乖巧的陸景行想伸手摸摸她柔軟的秀髮。
只因樓下餐室有其餘成員用餐,此時她與陸景行二人坐在起居室小餐桌上,距離稍近,他擡手,便滿足了自己心中所想。
感受到頭頂那隻大手,沈清直直愣在原地,半晌未回過神,陸景行見她如此呆愣的模樣,淺笑出聲,這聲淺笑,猶如春風拂面,讓他移不開眼,南茜任職於總統府多年,可謂看着陸景行長大,鮮少見他有如此愉悅淺笑的模樣,外人眼中的陸先生,不苟言笑。
“吃完小憩會兒,”輕聲交代過後,未等沈清吃完,轉身進了書房。
傍晚時分,陸景行從書房出來已是夜幕降至,沈清窩在客廳沙發上看着電腦中的郵件,似是不滿意對方給的措辭,於是拿起手機撥了通電話,語氣不善,南茜見陸景行下來原想開口打招呼,卻被陸景行擡手製止。
他一身正裝立於樓梯旁,看着她的小妻子如何言詞冷冽將對方逼至絕境。“歐文先生,於我們的職責就是將最好的方案給你們,將傷害降至最低,並未像您保證過能完完全全不虧損,我們只負責規劃,給適合您的方案,具體怎麼經營是您個人能力處決,神仙再厲害,也尚且只管得了眼前事,歐文先生,在其位謀其職,隸屬我的事情已經完成,您如今還能跟我無理取鬧,是否有些不近人情了?”
方案一開始給的時候若有問題他們不會同意,同意許久之後不按方案走經營不善再來找她晦氣,過分了些。她話語清淡無情,咬字清晰,語氣中帶着絲絲殺伐果斷,南茜與一衆傭人見此,似乎有些不能適應這樣的太太,原以爲太太性情冷談,但不想也有如此強勢的一面。
反倒是陸景行,頗喜歡她如此強勢,乾脆利落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