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手裡的數據統計報表，鄔亮一根接着一根的抽菸，辦公室裡煙霧繚繞，他拿報表的手顫抖着，心中相當的糾結。
殫精竭慮的編寫策劃方案，不惜得罪何炯也要力保自己出頭，動用了舅舅所有的人脈關係，花了3500萬做宣傳，最終換來《花兒與少年》首播最高瞬時收視率1.92%，平均收視率1.83%的成績。
這個成績有沒有合格？這一季剩下十一期節目沒有播出，還能不能和楊安一戰？
捫心自問，鄔亮心裡沒有底氣。
而且他覺得這個成績太尷尬了。
向前進一小步就破2%，這放在任何一個電視臺都是非常不錯的數據，一般來說，整季最高收視率應該是首播的兩倍，70%的真人秀節目都遵循這個規律，如果《花兒與少年》也一樣，那麼第一季他們很可能創造3.5%以上的奇蹟，當然，這只是美好的猜測，前面看起來不錯但後面崩了的例子數不勝數。
還差0.08%破2%，就這麼一丁點兒數據，卻如同一道天塹橫在鄔亮面前，他無計可施了，感覺自己再怎麼努力，都無法提升半分！
“可恨啊，就差這0.08%！”
鄔亮用力按滅菸頭，又再次看着波動曲線圖，開播從1.6%開始上升，在七人隊伍集合完畢，徐晴最後一個出場時達到最高峰的1.92%，緊接着就是一道趨勢非常穩定的下降曲線，在後面每一處播放廣告的位置，都會掉落一個小坎，如同斷崖臺階一樣，最終掉到1.83%。
這在電視人眼中，就是很尷尬的局面，想衝又衝不上，後繼無力，連支撐都很勉強。
解決方法只有兩種，要麼是第二集下猛料，爭取一改頹勢，消除第一集的不好印象，從根本上扭轉大局，這屬於後期乏力；另一種就是無動於衷，任憑它起起伏伏，順其自然，打長久戰。
鄔亮當然是不會坐以待斃的，他的《花兒與少年》被楊安的兩檔節目前後夾擊，不主動出擊他就是死路一條，找黑客盜數據也是被逼無奈，他實在是招數用盡，實在無招可用了。
叮鈴鈴！
內線電話響起來，是調度中心的同事：“鄔主任，《花兒與少年》第二集的送審內容什麼時候送上去？”
鄔亮收回思緒，沙啞着聲音說道：“先別急，我下午再告訴你，時間還來得及吧？”
同事說道：“還來得及，不過最遲要在今天晚上10點送出去，要不然真等不到上星傳輸隊列了。最近基站正在線路整改，隊列比較長，要是耽誤時間就糟糕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竟然連衛星基站都和我做對！
鄔亮心裡暗罵一聲，感謝同事後掛斷電話。
他還沒來得及喘口氣，電話又響起，這次是臺長秘書打過來的，叫他立刻去樓上開會。
鄔亮按着太陽穴，輕輕拍打自己的臉頰，努力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將文件數據裝起來，提着筆記本電腦和文件夾往外走，一進會議室，他的心就咯噔一下，裡面已經坐着七個人，都是臺裡實權人物，這陣勢有點大啊！
他悄悄看了看自己的舅舅，總編室沈志忠，後者給了他一個警告的眼神，他的背心一涼，大概猜到什麼原因了，很有些惴惴不安，小心地坐在最後面。
人員到齊，開始開會，臺長說道：“我先宣佈一件事，何炯向臺裡提交了辭職報告，臺裡一開始是拒絕的，但他態度非常堅決，寧可毀約也要離開。”
嗡！
鄔亮只覺得腦子一麻，整個人都懵了！
他發現三個臺領導面無表情盯着他看，而研發中心，總編室，綜合事務部的其他人都與他一樣，全都震驚的無話可說，幾人面面相覷，這怎麼可能！
沈志忠有些難以置信：“何炯辭職？他怎麼會辭職？他是臺裡一哥主持人，和我們黃芒衛視一起成長起來的，怎麼可能辭職？”
其他人也在附和，搖頭，不相信：“他是98還是99年就加入臺裡來了吧？怎麼會說走就走？”
“寧可毀約也要走？小何跟臺裡籤的是什麼合約？違約懲罰是什麼？”
“別管他籤的什麼合約，也別說違約責任！這事不對勁，何炯這人我太熟了，他絕對不可能輕易做出這種驚世駭俗的決定！臺長，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面對衆人的疑惑，臺長沒解釋，反問沈志忠：“老沈，你真不知道他爲什麼辭職？”
沈志忠心裡咯噔一下，還要裝作若無其事：“我怎麼會知道？臺長，您別說笑了。”
臺長冷笑：“我幫你問了，他說臺裡不支持他，留下也沒意思，他精心策劃的新節目被你無故刁難，故意拖延了兩個月，這讓他心灰意冷，所以才萌生退意。”
沈志忠立刻叫起屈來：“臺長，他說我無故刁難，故意拖延，這個黑鍋我不能背啊！我們總編室對他的新節目相當重視，開會研究了兩個月，給出的所有建議都有理有據，符合國家廣電的法規，以及我們臺裡的規定，絕對符合審批流程，沒有任何形式的違規！”
臺長擡下巴示意鄔亮那邊，冷冷問道：“那小鄔的節目策劃書三天時間就通過，你怎麼解釋？”
沈志忠臉漲得通紅，唰一下站起來：“古話說的好，舉賢不避親，舉親不避嫌，我對所有的同事一視同仁，鄔亮的策劃方案就是比何炯的強，這也是我們總編室集體認同的結果！臺長，要是非要拿我和小鄔的關係說事，那當初就不該招他進臺，不能現在出了事，又翻舊賬對不對？非要這麼說，臺裡所有夫妻，情侶，親屬關係的員工，是不是全部應該辭退一個，以避嫌？”
鄔亮也想說點什麼，但臺長根本就不給他機會，哼道：“很好，這是總編室大集體的意見，不是你刻意刁難，說的難聽點，法不責衆對不對？每個人的決策都有可能犯錯，沒關係，你們總編室工作做的很到位，我無可指責。既然何炯離職，臺裡一日不能沒有臺柱子，那這樣吧，小鄔，有總編室支持你，臺裡的節目就靠你撐起來了。對了，《花兒與少年》最高收視率1.92%對吧？好好幹，爭取早日破2%，你們比《歡樂大本營》收視率都要高，非常不錯！”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稱讚，實則是反話，如同揮過來的耳光，一句扇一下，打的鄔亮羞愧難耐，更讓他誠惶誠恐。
他很想反問一句，什麼叫臺裡的節目靠我撐起來啊？
有沒有搞錯啊臺長？你也太看得起我了吧？
還有《花兒與少年》爭取早日破2%，這個任務更難實現，好好幹？我多想被人指點幾句，告訴我該怎麼好好幹呢！
最關鍵的是，《歡樂大本營》沒有了何炯，這節目怎麼辦？誰來撐？讓我撐？別逗了！
實話實說，黃芒衛視臺柱子綜藝節目就是《歡樂大本營》，收視率平均1.9%左右，他《花兒與少年》首播超過《歡樂大本營》，看起來確實很美，可是要知道，《歡樂大本營》播出快二十年，還能達到這麼恐怖的收視率，何炯一個人的功勞就佔一半以上！
“臺長……你這也太那個了……這叫我怎麼撐啊？”
鄔亮尷尬的不行，爲難說着，他即使再狂妄，再囂張，再自信，也知道臺長這是在說反話，這是發怒的前兆，他此刻必須退避三尺，暫時認慫。
嘭！
果然，臺長重重拍了桌子，咆哮道：“怎麼撐？當然是往死裡撐啊！你鄔亮不是很能耐嗎？關鍵時刻你就認慫了？96年臺裡組建改制，97年《歡樂大本營》成立，李秀敏主任力排衆議，強勢改版節目，國內首個製播分離改制，《歡樂大本營》收視率半年內提高了兩倍，成爲黃芒衛視排名第二，你不知道怎麼撐？李秀敏主任她一個女人，怎麼就撐起來了？”
會議室裡噤若寒蟬，沒人敢說話。
鄔亮站在那裡挨訓，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看着臺長，他低着頭看着桌面，背心裡冷汗直流。
“98年，《歡樂大本營》換主持人，收視率狂降到0.35%，歷史最低！那時候是誰站出來，力挽狂瀾，撐起這檔節目，變成黃芒衛視當仁不讓的臺柱子？就是何炯，李相！那時候何炯沒有你漂亮的海外工作資歷，他還在讀大學，李相也只是女流之輩，剛剛大學畢業一年，他們兩個新人怎麼就撐起來了？”
“04年，李相離開，《歡樂大本營》再次改版，青黃不接，收視率又遭腰斬！是誰站出來，繼續撐起這個大攤子？還是何炯！他重組主持人隊伍，改版新節目，兩個月後收視率重回巔峰！他怎麼就撐起來了？”
“今天，何炯離開，《歡樂大本營》馬上就到20年了，沒有何炯，我很難想象這檔節目會變成什麼樣！這個時候，我們黃芒衛視誰能站出來，將這根電視臺的精神支柱給撐起來？鄔主任，現在臺裡沒人乾的了這事，只能靠你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