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日鳴卻在聽完以後,心中百般滋味,不知是苦是甜了。青芙在旁邊哇啦哇啦發表着自己的看法:“那位赫郎也真奇怪,見都沒有見過你,竟然直言不諱說你是個男的,還說你現在是男扮女裝,企圖矇混慎王府那邊。雨娘就更加奇怪了,都沒有驗明這件事的真相,直接就答應了他的要求,說是今晚就安排赫郎過來,要赫郎親自來驗貨。”
一堆子話,說得莫名其妙,不過沈日鳴還是聽明白了幾層意思。
一來,她穿着女服進了滿庭芳。老鴇雨娘以爲自己奇貨可居,便高看了幾眼,特意放寬她的待遇,讓她四處逛逛,實則是對她的試探。只是不知,雨娘到底要試探什麼?
二來,她進來時,人是昏迷的。除了被灌了一大碗的軟綿散,倒確確實實沒有驗明她是男是女,不過依照雨娘這些人的經驗,怎麼竟會對她看漏眼?沈日鳴直覺這事怕是跟青芙有關。
三來,自己剛剛去踩點就與那人碰上了。他好似沒有認出自己來,可是現在又說要來驗貨,這就讓人覺得有點欲蓋彌彰了。沈日鳴凝神思忖着。那邊青芙卻已在瞪她:“你又發呆!”
沈日鳴擡眼:“我不能發呆嗎?”
“不是!”
“哦。”沈日鳴重新垂下眼。
“你難道一點都不害怕嗎?那個什麼赫郎,我一聽名字就知道不是好貨了,你怎麼可以像現在這樣,就知道發呆!”青芙跺了下腳,鼓着腮幫子,叉着腰,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
“你意思是,我應該害怕得走來走去,才叫正常?”沈日鳴再次擡眼。
“當然!”青芙不滿地瞪她,“我跟你說,那個赫郎可是扶川慎王派過來的,聽說,慎王最近又要找女人了!”
“那不是挺好,慎王權大勢大,又是皇親國戚,多少娘子恨不得撲到他那裡去。”沈日鳴凝着神,嘴裡卻滿不在乎的樣子。扶川慎王,是當今聖上的親叔叔,名頭她早就聽
說過。不過,慎王找女人找到滿庭芳這種地方,她卻還是頭一回聽過。這事,倒是透着稀奇……
“你懂什麼!”青芙忍不住又是跺腳又是跳腳的,“赫郎到這邊來提貨,都好幾趟了,而且,這次他來提貨,竟然指明要你,你不覺得很奇怪?”
“這有什麼可奇怪的?我現在不已經在滿庭芳了嗎,你不是說在滿庭芳,人比牲口都不如,可以被賣來賣去?”沈日鳴不解地看着青芙,她就愛看她激動的樣子。
“你!”青芙氣得小臉漲紅,瞪了沈日鳴好一會,纔有些泄氣地嘆一口氣,“真是氣死人了!我不跟你說了!我找雨娘來教導你,免得進了王府,稀裡糊塗把自己小命搭上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說着也不等沈日鳴迴應,就蹦蹦跳跳跑了出去。
沈日鳴卻望着她消失的背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人,明明知道自己是女子之身,爲何,卻要對雨娘強調,自己是男扮女裝?
還有雨娘,明明是個精明之人,爲何卻連驗看都沒有做,就順着他的意思,答應了下來?
當房中剩了她一個時,想起與黃赫的種種過節,心裡越發堵得難受,便守着空房哭泣。自離開揚危鏢局來遭遇之種種委屈、不解和困惑,全宣泄了出來,猶如傾盆大雨,暢快淋漓。
也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忽然進來一個婢子,聽得響動聲,沈日鳴即抹了眼淚,擡眼看去,認得她是雨娘身邊最得信的婢子之一。那婢子原是在院外喊了聲的,不見裡頭回應,心裡原也沒把屋裡的人當回事,進來後又見沈日鳴臉有淚痕,眼睛也是腫的,越發皺了眉頭,她是見慣這裡的人常常尋死覓活的,當下有些厭惡地掃一眼躺在榻上的沈日鳴,禮也不行一個,說道:“月娘子,雨娘請你過去一趟。”
沈日鳴好容易起了身,越發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得要儘快聯繫外頭的鄺叔林峰,把這毒給解了。聽了婢子的傳話,她心頭隱約惴惴
不安,問道:“她說了是何事嗎?”
婢子見她還算安分,就按捺住自己的不耐,不冷不熱回道:“你隨我來,不就知道了麼?”
沈日鳴見她對自己態度不善,心裡不以爲然冷笑,面上卻沒有露出半點不妥。
兩人剛出院子,就見青芙迎面從外頭奔進來。望見沈日鳴被領走,她面上露出明顯的詫異神色。
見她亦想跟來,婢子似腦後長眼,頭也不回便冷喝一句:“再跟過來,當心真剁了你小弟手指頭!”青芙嚇得渾身一哆嗦,臉色馬上變刷白。被回過頭來的沈日鳴恰好看到,心中有了一絲瞭然,她悄悄攥起拳頭。待穿過曲折的遊廊,繞過幾座玲瓏的假山以後,沈日鳴已然恢復原來淡然、鎮靜的狀態。
想起此行目的,想起在芳石村自己背後捱了的悶棍,沈日鳴眼中的堅毅更加牢固起來。
這樣耀眼的光芒,雨娘還是頭一次在滿庭芳衆多女子身上遇到。通常被弄來的娘子,大多身不由己,眼裡總有狠絕的光,悲憤的光,無奈的光。而這些光,只要經她目光一掃,右手一揮,立時就渙散,直至黯然。或者從此擺出一副溫馴無害的姿態,要麼就從此消失。
可是,沈日鳴此刻眼裡的光,卻驚住了久經風霜的雨娘。
雨娘見過無數美女,練就一雙能勾魂索魄、要人性命的厲眼。按照常理,的確不應該被驚到。
不過雨娘到底是雨娘,她很快就穩住心神。放下茶杯,姿態妖嬈地起身,面上似若無其事般朝沈日鳴微笑,和氣地道:“月吟真是我滿庭芳的福將,一來就被慎王府的人看上了。”說着,親自迎上,雙手握住沈日鳴的手,親熱得就好似一家人。
沈日鳴被下了藥,渾身無力,風一吹就倒的樣子,如何能避開雨孃的主動?聽到雨娘提到“慎王府”,她心裡一頓,嘴上已然問出:“慎王府?你說的可是扶川慎王府?”在這裡,她已經第二次聽到這個字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