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堂上,睿景帝也收到了來自全國各地的奏摺。這些奏摺像雪片一樣飛到他跟前。說的,都是同樣一樁事情。質疑沈日鳴擔當“皇家女鏢師”的資格;質疑揚危鏢局承受“皇家女鏢師”的榮譽是走了後門。否則,一個小娘子開張纔不到一年的小小鏢局,怎麼可能獲得陛下如此的榮耀?
睿景帝原是坐着的,但當他吩咐把有關這件事的奏摺堆到案桌上的時候,他就只能站起身,才使得跪在廳堂裡的大臣們能夠看到自己的頭部。
睿景帝嘴角噙笑,俯視着跪在地上不吭聲的文武百官。就爲了一個區區的三娘子,這些大臣,就動用了聯合上奏的方法。可見,這個三娘子,對他們來說,已經等同於國家大事!可是,他們自己卻還以爲,身爲一國之君的他,是心存私心,不愛江山愛美人,爲了一個曾經動過心的娘子,衝動地砸下一個封號,急於求成一般,要來彌補當時迫不得已傷害了揚危鏢局,傷害了沈日鳴及其家人的過錯!
如果只是這樣簡單,身爲九五之尊的他,大可以下一道聖旨,通過吏部、刑部,裝裝樣子,然後賞賜給揚危鏢局的人良田美宅,甚至是給那些男人賞賜如花美眷。這些,並不是很難。
“陛下,請您順從民意,將‘皇家女鏢師’的稱號撤回吧!”一個大臣終於鼓起勇氣,擡起頭對睿景帝說道。
睿景帝神色平靜,心裡卻非常激動,感覺渾身熱血沸騰。他的口氣異常堅定決絕:“朕不會收回這個稱號,這個稱號,永遠都屬於揚危鏢局的沈日鳴沈三娘子。你們,不就是想知道,朕這樣做的原因嗎?”
文武百官不禁愕然擡頭。
聽陛下的口氣,是打算要公開自己的豔史嗎?
睿景帝聽到了一殿的倒吸冷氣聲,不由微微一笑,“大和尚,出來給朕做個見證吧!”
一個相貌端莊、慈眉善目的大和尚從內殿中款步而出:“阿彌陀佛。”他對着皇帝以及一殿的文武百官雙手合十道。
不少大臣立刻認出這個大和尚就是大佛寺住持玄莊和尚。
睿景帝道:“大和尚,事情的來龍去脈,就請你來說說吧。”
玄莊和尚點點頭
,又道一聲阿彌陀佛。
事情一下子拉回到那天深夜,張天漸張侍郎遇害前——張侍郎委託揚危鏢局,把昭陽公主勾結外敵、準備推翻睿景帝專政政權的證據送往長安城中的大佛寺,交給大和尚玄莊。再讓玄莊設法於皇上祭拜天地、前來參禪或是做法事等佛事活動時,轉交給睿景帝。
考慮到事態的嚴峻性,可能也預料到自己難逃一劫,張侍郎並沒有讓揚危鏢局直接將鏢物送到皇帝手中,一來可以避開深宮昭陽公主等人的眼線,二來也可以增加對鏢物的保護。
只是,張侍郎萬萬沒有想到,這份帶血的證據,給揚危鏢局帶來了血光之災,也使天真爛漫、自由自在的沈日鳴迅速成長爲大盼王朝第一位女鏢師。
那麼,睿景帝是如何收到這份證據的呢?
還記得睿景帝曾經在大佛寺遇刺的事嗎?當時,睿景帝、沈日鳴和晴明公主同坐一車,睿景帝想起佛家的一句話,提到:“難不成,是要臨時抱佛腳?”
沈日鳴記起口信的事:“陛下見笑,家父還真是常愛臨時抱抱佛腳,出門好討個平安呢!”
後來,睿景帝去看了那個彌勒佛,摸了彌勒佛的佛腳,做了臨時抱佛腳的事。當時,跟去的幾個人,只覺得睿景帝是傻子,真的聽了三娘子的話,去大佛寺臨時抱佛腳。也幸虧睿景帝這樣做了,才發現了佛腳裡面藏起來的秘密——玄莊大和尚收到沈日鳴父親沈鐸送來的那份信鏢,將張侍郎生前未竟的事業完成了。
“勾結番邦、謀害朝廷命官……”
卻只能“讓她下嫁吐蕃和親……”
“她以爲可以利用吐蕃王,捲土重來。卻怎麼也沒有想到,陛下早已同吐蕃王結盟。”
“昭陽公主此生,只能乖乖留在吐蕃的高原上,尊享王后的生活。”
而這類秘事,將會隨着“皇家女鏢師”的封號埋葬,直到世人失去對它重新翻起的念想。
玄莊大和尚的口才十分好,在粉碎外敵入侵陰謀的過程中,將當中沈日鳴起到的作用,按照睿景帝的意願,有意卻不着痕跡地、緩緩說了出來。
沈日鳴爲此,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從一個單
純的小娘子,被誣爲刺殺高句麗太子的刺客同黨;從一個有家有親人有依靠的小娘子,被害得家破人亡。
論能力,沒有哪個娘子,能夠如她那樣,怒搗黑窩,將前朝欲孽陳世成在北方的據點消滅;她還自告奮勇,親自護送昭陽公主,從長安出發,歷盡千山萬水、千難萬難,使和親吐蕃之事得以順利進行。
此外,她還開創了民間鏢局同官府驛站合作的先河,分擔朝廷派發信報的壓力,同時又使驛站信譽得以提升,部分驛站還因此獲得盈利,對朝廷也更加忠心——此時此刻,如不拉攏這樣的沈日鳴,這些驛站只會感激三娘子一個人,驛站絕對不會去想到朝廷,真心想到他這個皇帝;如不拉攏這樣的沈日鳴,這些驛站背後的百姓只會感激三娘子一個人,百姓絕對不會去想到朝廷,想到他這個皇帝。
“如此,沈三娘子竟還當不起‘皇家女鏢師’的稱號?如此,三娘子竟還比不上你們的能力?如此,三娘子竟還扛着‘皇家女鏢師’的稱號,繼續爲陛下效勞?”
事實擺在面前,文武百官啞口無言,辯無可辯。那堆疊如山的反對奏摺,瞬間化爲廢品。不,它們存在的價值在於,從反面證明了沈日鳴走鏢和開鏢局的價值。
起風了,南疆的冷天終於來了。
可是,沈日鳴卻不覺得冷。因爲,她以爲可能已經在這個世界上消失了的父親沈鐸,竟然出現在鏢局門前。跟在沈鐸後面的,是曬得皮膚黝黑的哥哥沈日琪以及他的妻子兒子,還有跟着自己丈夫來的姐姐沈日晴。沈日晴的手裡抱着一個哇哇哭的嬰孩……
沈日鳴和林峰並肩而立,站在鏢局門口。
“我爹一封信,就把女兒給‘賣’了。而我傻乎乎的居然還幫着‘數錢’。這麼沒天理的事兒,老爹你居然想得出來,做得出來——爹,你真不愧是我老爹!”沈日鳴笑着,露出兩個深深的小酒窩,猛地朝沈鐸身上撲去。
林峰擡起頭來,仰望門口栽種的木棉樹。樹底下,沈日鳴一家終於得以團聚,而他,就像這一棵英雄樹,同他們在一個相同的世界裡生活,直到永遠。他,也會像英雄樹那樣,守護着沈日鳴,守護着這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