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伯耳背,只道這老虔婆這麼有眼不識泰山,竟敢帶這麼多人堵在鏢局門口鬧事,他雖耳背眼光卻夠利,一下子就看到長壽坊的坊正劉潛也在,便高聲叫道:“劉坊正,你來得正好!這老潑婦發瘋,也不看看這是什麼地方,就敢隨便帶人來堵鏢局的門,敗壞我們揚危鏢局的名聲,你且做個見證,看我把她趕出坊去!”說時,便命幾個鏢師準備趕人。
那劉坊正本是路過,瞧見一個老婆子哀哀悽悽坐在道上,妨礙通行,這才皺眉上前詢問,準備攆她走開。不想關鍵時刻那媒婆卻是個眼尖的,瞧見他衣着光鮮,一下就猜到他不定就是這長壽坊的坊正,是個管事的,二話不說強扯了他的手便往揚危鏢局而來,說揚危鏢局的沈大當家的不是個好東西,非要劉坊正給她主持公道不可。
偏生劉坊正是個大胖子,平日裡好吃好喝被人伺候慣了,哪裡遇見過這等事?等到他好不容易纔從張媒婆的魔爪中逃出來,心中惦記着昨夜會過的妖嬈娘子,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正準備悄悄溜走呢,好巧不巧,居然又被時伯點了名,只好生生住了腳。
張媒婆見那些個鏢師個個牛高馬大,心中生出怯怕,又見那劉坊正居然同鏢局是熟識的,不免心中多了幾分忐忑,但她想起此行的目的,又不甘心就此作罷,索性坐在了地上,挺起老臉板子,大聲叫道:“朝這裡打!我老婆子今天倒要看看,揚危鏢局的人有多不講理!你打呀!不把我老婆子打死算不得數!”她這樣一來,鏢局的人反而不好下手了。
眼看事情越鬧越大,時伯趕人的計劃要告吹了,躲在屏風後的沈日鳴急得恨不得自己套上夜行衣,衝過去將那媒婆再暴打一頓,拖到一旁去招呼。她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心中忽然有了一個主意,不由得喜上眉梢,暗自先把自己誇了一遍。
“誰在大門口吵鬧呢?”
大門口正鬧得不
可開交,突然一個清亮的嗓音從鏢局裡頭傳了出來。衆人順着那動聽聲音望去,只見一個着了嫩黃色衣裙的娉婷少女,款步走了出來,正是揚危鏢局的三娘子,沈日鳴。
時伯見三娘子出來,便指着坐在地上撒潑的張媒婆道:“就是她,坐在門前鬧事!”
沈日鳴見這麼多眼光在盯着自己,雖然自小膽大,但少不得也要裝它幾分女孩子家該有的驕矜、內斂,輕輕點了頭,輕輕走了幾步,來到張媒婆跟前,輕輕蹲了下來,輕輕地問話:“你是誰家的阿婆?先起來說話,好嗎?地上涼着呢。”
沈日鳴的女兒裝極少在人前露面,是以,雖有不少人覺得她甚是面熟,但卻萬萬沒有聯想到,平日裡唯恐天下不亂、上躥下跳的沈家三小子也是她。此時此刻,反而都被她的端莊、文雅、秀氣的舉止所吸引,紛紛羨慕起揚危鏢局的沈鐸來,生有這麼一個好女兒,可真是幸福之極。
張媒婆見這小姑娘細聲細氣、溫聲軟語,且穿着講究,舉止得體,完全不同那些凶神惡煞的鏢師,當下把事情經過講了,最後道:“你說,世間哪有這種事情,自家有了婚約,怎還明知故犯叫我這媒婆過來說媒的?這位坊正,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是不是?”
劉坊正意味深長地瞥了瞥沈日鳴,又看了看張媒婆。後者登時就明白過來,這事可不正跟眼前這位小美女有關係麼?人家還是個未出閣的小姑娘,這些事情怎好當面同她講呢?一時暗暗責怪自己太過孟浪,她雖對沈鐸心生成見,卻對這位剛見面的沈三娘子頗有幾分好感,遂順着劉坊正鋪好的臺階下了,道:“是我老婆子一時糊塗,這事就這麼算了罷,以免毀了小娘子的聲譽。”
在大盼王朝,極其重視未出閣的女孩兒的聲譽。往往一樁婚事能不能成,就要看那女孩兒未出閣時的聲譽好不好。沈日鳴也深知這個道理,當下也暗暗懊悔自己只
顧拒婚、一味胡鬧,卻忘了自己未出閣的聲譽了。
她站起身朝時伯走過去,道:“時伯。”
時伯卻是個機靈的人,一看三娘子朝自己走過來,也不需吩咐,立馬就從自己懷中掏出一些銀兩,眉頭都不皺一下地交到沈日鳴手中。沈日鳴衝他微微一笑,從中撿了些碎的,掂了掂,遞到了張媒婆的手上,道:“來,這些銀兩就當是給你的跑腿費,勞煩你跑了這一趟。”
張媒婆見她一出手就是如此大方,兩眼頓時放了光,伸了兩手來接碎銀子,笑着說:“小娘子,這些銀兩都足夠擺一桌酒席了!”沈日鳴好笑的暗道:這可是給你付的醫藥費。
衆人見再無熱鬧可瞧,又紛紛地各自散了。那大胖子劉坊正卻留在後面,對沈日鳴笑道:“沈三娘子好氣魄。”
沈日鳴本是回身往裡面去的,聞言轉過身來朝他萬福了一下,不卑不亢地回道:“劉坊正也不賴啊。”待在旁邊看她的好戲,只怕已經被他看出來,正是她,動手暴打了張媒婆了吧,但卻一直不動聲色。她心中正暗自納悶,不知那劉坊正準備何時向大家揭她的底,卻聽劉坊正哈哈笑道:“沈三娘子果然風趣,小小年紀便能這般,長大了更了不得。”說時便邁開笨重的步子,慢慢地去了。
沈日鳴沒料到他就這樣放過自己一馬,感到有些意外,她偷偷吐了吐舌頭,往內院裡走去。
才進了內院,便見沈鐸虎着一張黝黑的臉兒,左手揹負在身後,立在臺階之上,一看到她便沉聲道:“沈日鳴,堂屋裡跪去。”說完也不顧旁邊還跟着的林峰,兀自踱回書房去了。
花嬸假裝從臺階下的空地上路過,見三娘子竟然不同她老爹理論一番,全然不似往日的性格,不由萬分訝異地問沈日鳴:“三娘子,你又挨罰啦?”一面朝沈鐸走去的方向怒了努嘴,略低了嗓門問道:“你爹這是怎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