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公安局派出大量警力進駐黑銅山,對羣衆哄搶知青隊集體財產事件進行偵查。到處可見閃爍着警燈的警車和彆着警棍的警察。進出村子的路口全部封鎖,只進不出。
其實,對於世居山裡的人來說,封鎖路口是攔不住他們出入的,若要想逃,有的是辦法。偵查黑監獄案件時,也是如此封鎖,卻有一半的嫌疑人外逃,有的至今未歸。然而,這次可怪了,沒有一個人逃走,也許他們不認爲哄搶行爲是違法犯罪?
大隊部成了審訊點,不停地有羣衆被帶進來,三言兩語審訊後就被押上了警車。警笛不停地呼嘯,也不知帶走了多少犯罪的羣衆。
金鎖領着白寧和毅彩、毅花挨家挨戶走訪,羣衆雖然對他們沒有好臉色,但對提出的問題還是夾槍帶棍回答的。
金鎖欣喜地發現,羣衆從知青隊哄搶的豬羊牛雞鴨鵝大多圈養着。沒有圈舍的家庭,就把它們羣養在過去用於關押外流人員的黑監獄裡,並沒有發現殺豬宰羊狂吃狂喝揮霍浪費的跡象。
不少家庭把果樹栽在自留山、自留地裡,從樹的根部可以看出,有人天天爲它們澆水。對栽剩的果樹苗也沒捨得扔掉,而是密密麻麻地育在陽光充足的田地裡。
金鎖感嘆,黑銅山人雖然有些野性,容易起鬨鬧事,但同樣具有十里坊人勤勞節儉的美德。他像有了信心,就憑這一條,黑銅山人哪會一直這樣窮下去?
根據交代,專案組對知青隊的財產去向進行了登記彙總。豬牛羊的頭數,雞鴨鵝的只數,以及果樹的棵數,與實際飼養和種植數相差無幾。就連從魚塘裡捕的魚是幾斤幾兩,賣了多少錢,甚至幾角幾分都說得清清楚楚。
金鎖哭笑不得,羣衆是多麼實誠,不是因爲窮大概也沒有人願意做這種違法犯罪的事吧。
經過黑監獄案和哄搶案的折騰,黑銅山的主要勞動力都進了看守所。金鎖在琢磨,家家戶戶老的小的都張着嘴,如何解決大夥兒的吃飯問題?
他雖然是支部書記,但只是光桿司令一個,大隊、生產隊的大小幹部被一網打盡,全都關在看守所。如果說還有幫手的話,那就是白寧、毅彩、毅花三個女人。
金鎖坐不住了,他要爲黑銅山的羣衆“鳴冤叫屈”,想請求公安局嚴懲首犯,赦免普通羣衆。他倒不是大發善心做什麼好人,巧婦難爲無米之炊,沒有人手,這個支書還怎麼當?
他買了兩瓶好酒,讓白寧炒幾個菜,請哄搶案專案組耿組長到家裡吃飯。
這位耿組長與金鎖是不打不相識。從黑銅山把金鎖帶走時,命令帶上手銬的,到看守所後,命令打開手銬的,都是這位大組長。金鎖與他反倒成了朋友。
金鎖被公安局放出來後,黑銅山留守在家的老人和孩子並沒有高興,知青隊的承包人們卻歡欣鼓舞,覺得有了主心骨。可瞅瞅被搶劫一空的爛攤子,又十分沮喪,還承包個求?他們理解金鎖不容易,想着讓知青隊適當賠償點損失,還是回到原生產隊過苦日子得了。於是他們就約好,一起到金鎖家嘮一嘮。
金鎖家有客人,一大堆人都涌進去不太合適,他們只能徘徊在大門外等候。
屋裡喝得正歡,推杯換盞,半瓶酒就下了肚。金鎖的酒量哪能與專案組耿組長比?正題尚未談起,頭就開始發烘發脹。
白寧端來一條紅燒魚。耿組長眼睛一亮,是喜歡魚還是覺得白寧漂亮?金鎖和白寧都沒有來得及反應,他就抓住白寧敬酒助興。
白寧本不勝酒力,與陳世強和苟石喝酒,結果就出了大事,後悔莫及,遺憾終身啊。這次被苟石綁在牀柱子上糟蹋了,金鎖看在眼裡,一點沒有埋怨責怪她,誰都知道他心中在滴血。耿組長的這杯酒不能喝,喝了肯定會失態。從今往後,不管金鎖在不在場,她都要保持淑女形象,以一片忠心感恩金鎖。
白寧微笑着說:“我不會喝酒,金鎖陪您好吧?鍋裡還煮着紅燒肉呢,快糊了。”
金鎖順着白寧的話端杯敬酒,耿組長倒也爽快,把杯子往金鎖杯子上一撞,咕咚,杯中的酒都下了肚。
金鎖拿起酒瓶把半瓶酒都倒進了他的玻璃杯裡,耿組長也不推辭。
不知不覺一瓶酒就幹完了,耿組長喝了足有七兩。金鎖暗喜,能這樣爽快,他提的要求應該問題不大。
金鎖擔心他喝醉影響工作,說魚到酒止,咱下次再喝。
耿組長是個大酒量,一瓶酒哪夠?他說:“我車上有酒,讓你媳婦去拿。”金鎖慶幸買了兩瓶,說:“酒有的是。”第二瓶酒一打開,耿組長的話匣子也打開了。
具體辦案的人員會以哄搶的數額和情節爲依據,以治安管理條例和刑法爲準繩提出意見,至於能否寬大處理,要聽上面的。有時一個案子,雖然情節輕微,如果有領導發話要嚴懲,怎麼辦?就冠以“嚴重”、“惡劣”等詞語向上限靠唄。有的情節嚴重,招呼打過來了,只能想辦法往下限拉呀。有的反反覆覆像拉鋸,一會兒就高不就低,一會兒就低不就高,憑什麼?就憑官大官小。
金鎖請耿組長的目的是爲哄搶的羣衆打招呼,爭取寬大處理呀。幾個承包人一聽火就上來了。他們搶走了集體的財物,斷了承包人的發財致富之路,是可忍孰不可忍?還爲他們爭取寬大處理,豈有此理?他們衝進金鎖家,把餐桌圍得嚴嚴實實。有的瞪眼睛,有的擼袖子,有的捏着拳頭……
耿組長慢悠悠地端起玻璃茶杯,滿滿一杯足有半斤酒,嘩啦一聲倒進了喉嚨,還沒有聽到咕咚聲,酒就下了肚。
圍着的一幫承包人都愣住了,乖乖,他奶奶的,武松也沒有這麼厲害呀。
耿組長把空杯子咚的一聲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吆喝道:“幹什麼?想去看守所?直接去大隊部上警車。”
“領導,對不起!我們不是來鬧事的。”
“我們是來找金鎖書記的,問問知青隊籤的合同還算不算數。”
“被哄搶了,沒法子纔來的。”
“領導,一定要爲我們做主啊,要好好懲罰那些壞蛋,一個都不能放過。”
金鎖站起來說:“我當着縣公安局領導的面表個態,當隊長時籤的合同算數,現在當了大隊書記就更算數了。你們過去對知青隊做過貢獻,但報酬也是豐厚的。今後你們要對黑銅山做貢獻,報酬就更豐厚。你們想想,黑監獄案件就已經抓了不少人,好多家庭沒有男勞力。這次哄搶案件,參與的有多少人?要抓多少人?家家戶戶只剩下老人和孩子日子怎麼過?你們說他們爲什麼搶?除了苟石挑事鼓動外,有沒有別的原因?有,根子是窮啊!如果他們有吃有穿,苟石再大的能耐,能有這麼多人跟着他哄搶嗎?你們包的山、包的地、包的場,什麼都不變。沒有豬牛羊雞鴨鵝,沒有了果樹,知青隊給買,缺什麼補什麼,損失多少賠多少。但要新增兩項硬指標,一年內必須產一千隻小豬,兩萬株果樹苗。將來的知青隊呀,要成爲豬牛羊雞鴨鵝和果樹的原種場。”
耿組長站起來和大家一起鼓掌。
“酒來了……”
金鎖、耿組長和承包人們猛擡頭,只見白寧拎着打着捆的六瓶白酒,毅彩和毅花每人提一隻竹籃子,裡邊裝着菜餚。
金鎖喊,還愣着幹什麼?一起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