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守所打開了鐵門,金燦燦的太陽涌了進來。金鎖幾天沒有見到陽光,着實感到晃眼,他用手遮住刺眼的強光,見到了站在門外的妻子。
“白寧!”金鎖忘記了與送他出門的獄警打招呼,就激動地奔向白寧。
白寧摟住他,想着昨夜與穩書記上了牀,愧疚的淚水一串串地往下滴。
金鎖伸出手爲她擦淚,說:“讓你擔心了,好了好了,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金鎖,你出來了。”毅彩一邊哭一邊奔過來,她轉身指着白寧的鼻子責問,“白寧,你說好在這裡等的,昨朝夜裡你死到哪裡去了?”
金鎖愕然,毅彩一向溫和,怎麼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毅彩已經泣不成聲了,金鎖問:“白寧,究竟是怎麼回事?”
白寧一時語塞:“我……我……”
金鎖又問:“毅花沒有來?”
毅彩哭得更厲害了,斷斷續續地說:“她……她已經……沒有……”
毅花探視完熊虎,就出來與毅彩、白寧匯合,可是白寧不見了。毅彩、毅花以三人約定的位置爲中心,在半徑一公里的範圍內找了一遍又一遍。
天已經黑了下來,毅彩分析白寧已經走了,再等也沒有意義。她已經是村委會主任,想着金鎖臨別前的交代。金鎖不在,她放不下村裡的事,就想連夜回黑銅山。
毅花堅決不同意,她說,一個女人,又長那麼標誌,萬一遇上壞人怎麼辦?她平時對白寧雖有看法,但把白寧一個人丟在縣城她不放心。
毅彩想想也對,還是毅花想得周全。村裡的事雖說不能耽誤,但有餘大娘張羅,也不急在一天兩天,還是找到白寧再做商量吧。
毅彩相信白寧一定會回到指定位置的,就想與毅花守株待兔。
毅花踱來踱去,她覺得白寧花花腸子多,不會始終死守在原地。也許她想去辦件什麼事耽誤了時間,抑或遇上了什麼麻煩。她盡力回憶白寧平時的喜怒哀樂和愛恨情仇,想從她的細小的瑣事和片言隻語中尋找出與縣城的聯繫。怎麼搜腸刮肚也找不到這種聯繫。
有一條是肯定的,白寧雖說與金鎖經常鬧彆扭,但對他的感情是真摯的,毋庸置疑的。她去辦事肯定與營救金鎖有關。在縣城她熟悉耿組長,熟悉譚醫生,也見過卞副主任。
譚醫生只能救死扶傷,她幫不上這個忙。耿組長能幫上忙,但面見時該說的話都說了,再找沒有必要。縣委辦公室的卞副主任在書記身邊工作,難不成白寧去找他幫忙說情?
毅花覺得有這個可能。曾經縣裡召開經濟工作會議,請金鎖在大會上介紹經驗。卞副主任帶着一羣秘書來到知青隊,爲金鎖寫發言材料。毅花爲他們端菜時,聽得卞副主任侃侃而談。聽他的口氣,還真是牛哄哄的。他與書記、副書記天天在一起,他爲領導寫報告,領導爲他改材料,這成了家常便飯,還經常喝點小酒,有時也稱兄道弟。
白寧是無孔不入有機會不會放過的人。她一定想起了卞副主任,去找他幫忙了。
然而,那麼長時間怎麼不回來?天都快黑了,縣委也該下班了呀。不會出什麼事嗎?金鎖哥在局子裡邊,他的妻子得保護好,有什麼閃失怎麼向他交代?
毅花有想起了卞副主任看女人的眼神。那天他總是趁着別人不注意的時候偷看白寧,目光像一根針似的尖銳,看得白寧的臉紅紅的,那種感覺應該是火辣辣的吧。白寧不敢正視他,而是低下頭。不一會,白寧擡起頭,似乎覺得卞副主任的眼神與別的男人不一樣,想捉摸他眼神所表達的語言。當她與他的目光碰到一起時,他的目光就像放着電,那一定很灼熱。也許白寧被灼得不輕,她立刻低下了頭。
這是一個不能碰的男人,白寧去求他,不被他啃了纔怪呢,也許還會給金鎖哥戴綠帽子的。
毅花越想越擔心,越想越覺得問題嚴重,越想越覺得應該趕緊去找回白寧。
毅花讓姐姐呆在原地等待白寧,她獨自去縣委辦公室。毅彩哪裡放心小妹獨闖衙門?她想與毅花掉一個個兒。毅花說姐姐笨嘴拙舌的,又那麼循規蹈矩拉不開面子,如何能應付那種場面?
毅彩倒是承認妹妹比她會說,鬼點子也多,但就是不放心她一個人去。爭來爭去達成了一致,在原地給白寧留記號,讓她回來後哪兒都別去,就待在原地。
已到下班晚高峰,大路上車水馬龍,姐妹倆在人羣和車流裡擠來鑽去一路小跑。
就在離縣委不遠的大街上,毅花發現了白寧,她乘坐着出租自行車。毅花一邊喊白寧姐一邊朝她狂奔。
在丁字路口,毅花以爲自行車會直行的,誰料那自行車突然左拐進入了另一條路。毅花連忙追過去,卻被直行的自行車流擋住。好不容易啊,她終於從自行車的縫隙中擠過去。毅花依稀看到白寧的身影,她瞄準目標飛奔而去。
毅彩追在她後面,喊:“毅花,慢點,注意安全!”
“吱——嘎——”
一陣急剎車的聲音撕碎了毅彩的心,她眼睜睜地看着毅花倒在了小轎汽車車輪下。
“毅花——”毅彩的喊聲猶如劃破長空的閃電,紛亂的路面爲她撕開了一道口子,行車行人紛紛給她讓道。
她趕到倒在血泊中的毅花時,小車的屁股喘着粗氣,消失在車流裡。
一輛輛汽車經過,沒有一輛停下來拉傷者。毅彩急了,她雙膝跪地,雙臂左右伸直,想攔到一輛車,然而過往的車輛鳴着喇叭繞她而過。
圍觀的羣衆都在罵過往的司機缺德,更罵那肇事逃逸的小轎車司機喪盡天良。
毅彩沒有辦法,把毅花抱起,想揹她去醫院。毅彩說,毅花你堅持住,姐姐揹你去醫院。可是毅花一動不動。毅彩對身旁的路人說,大叔大嬸大哥大嫂,幫幫忙,幫我把妹妹扶上我的背。
旁邊的人就像沒有聽到毅彩的哭泣和哀求,仍然在扯他們的閒淡。
“這個姑娘好可憐啊。”
“血流得太多了,沒救了。”
“前輪碾過去的,恐怕已經死了。”
“那輛小車好像是縣委穩書記的車。”
一位騎三輪車的老漢嚷嚷:“讓開,讓開,你們怕沾了血倒黴,我不怕,人家不還在喘氣嗎?”他一把把毅花抱起,平放在三輪車車廂裡。
毅彩感激得連連磕頭,老漢說,姑娘快上車,救命要緊。
急診室接診後很快進行了檢查,顱內出血應立即手術,否則有生命危險。然而醫院說,沒有ICU牀位不能收治。
老漢在急診室吼叫:“見死不救,還叫什麼人民醫院?”不一會兒,來了兩個帶着保衛科紅袖套的人把老漢趕出了醫院。
毅花見白大褂就跪,央求醫生救救妹妹。然而,這又有什麼用?有的瞥上一眼,有的不屑一顧,反正沒有一位停下腳步。毅花急了,見了白大褂她不但跪下,還雙手揪住褲管不讓走。
一位女醫生被纏住了,她並沒有生氣,對毅彩說:“姑娘,對不起,我是婦產科醫生幫不了你。”
毅花猛擡頭,這位醫生似曾相識,情急中的毅彩想起了白寧住院。她連忙說:“我是白寧的親戚,你認識白寧嗎?幫幫我,救救我妹妹。”
“我姓譚,白寧是我的病人,你不要急,我去與急診科商量商量。”
毅彩咚咚地向譚醫生叩響頭。
半個小時光景,有護士過來說,有ICU病牀了。譚醫生還是挺幫忙,這顯然是她斡旋的結果。
天有不測風雲,又過了半個小時,護士來說,讓病人轉院,他們科主任不同意收治。
金鎖問:“毅花現在人在哪裡?”
“太平間。”毅彩捶胸頓足地說。
金鎖來不及責問白寧昨晚去了什麼地方,着急地說:“趕緊去醫院。”
一輛小轎車在金鎖身邊戛然而止,穩書記秘書下車說:“聽說金鎖出獄,穩書記派我來送送你。”
毅彩像瘋子似的雙手拍打小車,吼道:“就是這個車碾死毅花的。”
穩書記秘書一個踉蹌,怎麼會這樣?
昨天傍晚,商定完金鎖的案子後,穩書記和公安局長同車去招待所接待地區領導。小轎車急行中,撞上了橫穿馬路的女人。穩書記看看手錶,顯得很着急。公安局長對司機說:“開,我與交警吩咐一聲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