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轉眼間向城已經大學畢業,成爲鷺城大學附中的語文教師,思鎖亦已就讀高中。好巧唻,向城竟然成了思鎖的班主任。
毅虹與華軍的三年合作協議也已到期。她整理行囊,恨不能立刻飛回到思鎖身邊。
消息傳來,向城和思鎖喜出望外,兩人高興得相互擊掌,連連喊:“耶——”
思鎖說:“爸爸,媽媽回來,你可要好好表現!”
向城說:“那一定,但是,兒子,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思鎖說:“爸爸,你也太見外了。爸爸有事,兒子一定赴湯蹈火。”
向城說:“兒子,沒有那麼嚴重,媽媽回來後,咱們改口就行了。”
思鎖愣住了,改口?他詫異地問:“改啥口?”
思鎖一口一個“爸爸”地叫着,向城一口一個兒子地喊着,兩人都已經習慣成自然了。但是向城想得多了,毅虹即將回來,他和思鎖彼此如此稱呼,不有教唆誘導思鎖的嫌疑嗎?毅虹一定會認爲向城耍手腕,利用思鎖的感情逼她嫁給他?向城嚴肅地說:“媽媽回來後,你不能再喊我爸爸,我也不稱呼你爲兒子。還回到過去。”
“哈哈哈,過去怎麼回得去?你對媽媽有那麼深的感情,我觀察,媽媽也一定愛你。我去找姨父、姨媽商量,張羅把你和媽媽的喜事辦了。”
向城急了,怎麼能先斬後奏逼毅虹呢?他說:“兒子,別胡鬧,這是我和你媽媽的事。毅虹回來了,我會好好跟她談的。”
“就你?書呆子一個,‘我愛你’還沒有說出口,恐怕臉就紅到脖頸了。不行,等你向我媽媽主動求婚,可能要等鹽餿了纔有可能。”
“呦,你小小年紀倒像是情場老手,你是不是早戀了?”
思鎖急了,臉漲得通紅,說:“誰早戀了?你侮辱人。人家爲你着急,你能不能像華軍伯伯一樣,主動點兒。總是遮遮掩掩躲躲閃閃的,能不能像個爺們兒?”
“小瞧人了不是?你說的那是過去,我現在也成熟了,放心,我會主動出擊把你媽媽追到手的。到那時,咱爺兒倆再恢復爸爸和兒子的稱呼。”
毅虹回來後,爲了和兒子多交流,她沒有住梅菜香酒店,更沒有住賓館,而是與向城和思鎖共住。毅虹包攬了所有家務,就連向城的褲頭兒也是毅虹主動洗的。三個人彼此關愛,活像三口之家,思鎖第一次感受到了“雙親”家庭的溫暖。
思鎖挺鬼的,只要和毅虹、向城在一起,不管做什麼,都是不偏不倚,一視同仁。比如夾菜,他給向城夾了一塊肉,緊接着就給媽媽夾一塊魚。再比如思鎖剛問了向城一道題,緊接着又向媽媽請教另一道題。
思鎖這樣做,明擺着把向城當爸爸。他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媽媽,向城就是他的爸爸,他認這個爸爸。
毅虹剛開始並沒有注意到思鎖的小九九,奇怪地說:“兒子,向城是你的老師,對不懂的作業題你應該請教他纔對。”
思鎖說:“媽媽,這是你的任務。向城爸爸已經教了我一道題了。我聽向城爸爸說,他考大學時,古文都是你教的。”
思鎖口中反覆出現“爸爸”二字,這讓毅虹敏感起來。思鎖挺擰的,向城讓他改口稱向城叔叔,他堅決不同意。後來雙方各讓一步,才勉強同意稱向城爸爸的。
毅虹知道思鎖是發自內心的,她更知道思鎖內心對父愛的強烈渴望。爲兒子如此用情撮合兩人的好事,她既感激兒子,又感到對不起兒子。把他帶到這個世界吃了那麼多苦,沒有能給他一個完整的家,慚愧啊!
思鎖琢磨着,向城和自己一樣早出晚歸,和媽媽單獨說話的時間很少很少。爲了給毅虹和向城留出空間和時間,他本來放晚學比較早,硬是擠到畢業班的晚自修大教室裡做作業,弄得很晚纔回家。作爲班主任的向城,對於這些豈能不知?他內心是感謝思鎖的。既然思鎖如此用心,向城心想,豈能辜負了他的一片好意?
向城買了一枚金戒指作爲定情信物,他鼓起十二分的勇氣向毅虹求婚。
毅虹並不驚訝,她說:“向城,這件事太大了,容我思考一些時日,我會盡快給你一個答覆的。”
毅虹知道向城很愛她,也知道金鎖已經與白寧結婚,這是無可挽回的現實。因此,她一次次嘗試讓向城代替金鎖在她心目中的位置,但是她沒有成功。是啊,經過多年的洗刷,毅虹已經不恨金鎖了。她覺得金鎖離開她應該是有難以言說的原因,並非是不愛她。
既然這樣想,她又怎能接受向城呢?毅虹十分苦惱,她感到對不起向城,更沒有勇氣當面拒絕他的愛。
數日後,毅虹離開了向城和思鎖的租住房,給向城留下了一封信。
向城,見信如面。在十里坊搞社教時,你寧可冒着自己被處分的危險,也不肯說出那磚垛上的黃豆是我的。你擔心張斜頭不放過我,擔心思鎖沒有媽媽照顧。從那時起,你的名字就深深地烙在我的心中,但我還是把你當成小弟,一個善良的弟弟,一個富於正義感的弟弟,一個不出賣朋友的弟弟。到了鷺城,我見你奮不顧身地與胡林較量,無微不至地關心我和思鎖,我深深地感受到了你的愛,每當我想敞開心扉讓你走進來的那一霎,彷彿有一種巨大力量阻止着我,硬生生地把你拒之無形的大門之外。
這股力量其實就是,我忘不了金鎖,心裡只有金鎖。知道金鎖結婚的消息後,我悲憤欲絕,恨之入骨。在印尼的這幾年,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人生是否一定要系在一個男人身上,既然人家已經移情別戀不愛你,你心裡爲什麼還要給他位置?每當這樣想時,他就彷彿出現在我的面前,讓我無法不愛他。
《志摩的詩》你很喜歡我也很喜歡,你把它送給了思鎖,他更喜歡。我記得徐志摩曾在詩中說:愛的出發點不一定是身體,但愛到了身體就到了頂點。
我和金鎖既然有了思鎖,你說,我怎麼能再接受你的愛呢?倘若我接了,又不能給予你“頂點”,這對你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你不僅愛我,還愛思鎖。我和思鎖也不準備去驚擾金鎖,思鎖就是你的兒子,你就是思鎖的爸爸。這輩子毅虹欠你的。
毅虹是流着淚寫完這封信的,當她離開向城和思鎖住處時,失聲痛哭,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但是最起碼她是按照自己的心願作出選擇的。
思鎖知道媽媽拒絕了向城的求婚,像發了瘋似的。他罵媽媽有了幾個臭錢就忘恩負義,不是個東西。“不是東西”這是十里坊也是海通地域罵人的話,大意是不是人或不像人做的事。
向城急得狠狠地扇了思鎖一記耳光,呵斥:“不准你這樣侮辱媽媽!”
對於處於青春期的思鎖感到十分委屈,他不能理解媽媽,爲什麼爲了一個莫須有的爸爸而拒絕向城?
倘若知道他的爸爸退伍後已經結婚,按照思鎖的脾氣還不知道會鬧成什麼樣子呢?
向城把思鎖摟在懷裡,說:“個頭已經和我差不多高了,男子漢不能哭鼻子。”
思鎖邊哭邊說:“我想不通,不就是有了幾個臭錢?”
向城萬般開導,思鎖似乎平靜了許多。然而,第二天放學思鎖竟然沒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