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一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郝奶奶把毅虹當成親孫女,毅虹更把她視爲親奶奶。從此,郝奶奶把家中的裡裡外外都交給了毅虹,她開始當起了這個家。
一天,毅虹鋪好花簾,準備“曝伏”。
在十里坊,家家戶戶都有這種由蘆葦和繩子編成的簾子,用以曬棉花等物品,故稱花簾。因爲這裡濱江臨海,空氣溼潤,物品容易受潮,遂常用花簾曬東西。人們認爲,大伏天的太陽火爆,每年都將在這個季節把衣物攤在花簾上暴曬,故稱“曝伏”。
毅虹在取郝奶奶的衣服時,發現有一套青年女裝,疊得特別齊整,看那款式應該是很遙遠的年代大家閨秀的服裝。奇怪的是,口袋中塞着八片黑色羽毛,好奇心驅使她立即去詢問郝奶奶。
郝奶奶輕輕地抹了抹那衣服後,就從其口袋中取出羽毛,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
郝奶奶出生於中醫世家,她父親晚年得女,把她視爲掌上明珠。更望女成鳳,傳承家業和中醫秘笈。
那天,一男子後來人們稱他爲小漁翁,揹着相依爲命奄奄一息的祖父前來就診。他跪求大夫救救他爺爺,連連叩頭承諾可以做長工抵償醫藥費。郝奶奶的父親瞧了瞧病人後便搖頭,但他還是認真地診了病給了藥,沒收分文。小漁翁磕頭謝恩後,揹着爺爺回了家。由於老人病情太重,沒過幾天就離開了人世。
小漁翁擦乾了眼淚,埋葬了屍體,就背起行囊去郝家打長工,以抵償爲爺爺治病的醫藥費。
他既勤快又能幹,深得郝老爺子喜歡。
花季少女,春心萌動。當年的郝奶奶自打小漁翁揹着他爺爺來瞧病的那一刻起,就喜歡上了他。喜歡他孝順,喜歡他帥氣。她暗中發誓,只要小漁翁兌現承諾,到她家打長工,她就嫁給他。
深夜,小漁翁總是在郝奶奶夢中縈繞,日復一日,她憔悴了許多。白天,她總是朝着小漁翁揹着爺爺遠去的方向發呆,彷彿看到了他揹着爺爺時那佝僂的背影。
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她喜出望外地盼到了小漁翁。對於誠實守信的他,郝奶奶更加敬重和仰慕。他內心也十分喜歡她,但一個打長工的,豈能給她幸福?因此,他躲避三舍。
郝奶奶看出了他的心事,便主動出擊。她打着瞭解中藥製作過程的幌子,經常到後屋與加工中草藥的小漁翁會面。他總是紅着臉低着頭彎着腰切割草藥。
“傻瓜,爲啥躲着我?”
“大小姐,我沒……”
“什麼大小姐?我喜歡你,我要嫁給你。你敢和我爹說娶我嗎?”
“不,不行……大小姐……”
她不管不顧地一把抱住他,不停地親吻他的脖頸。對於青春勃發的青年男子,如何抵擋得住心中戀人的進攻?他站起來,眼中噴射出青春的火焰,把她緊緊摟在懷裡。
郝奶奶向家人提出讓小漁翁入贅的請求,父親氣得七竅生煙,斥責她不知孝悌忠信禮義廉恥,並當即決定辭退小漁翁。
郝奶奶的兩行清淚並沒有換來父親的同情,她被鎖在閨房足不能出戶。
第二天小漁翁就要離開郝家了,可她連看上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她發瘋了,大吵大鬧,甩物踢門。任憑雞飛蛋打,也沒有人理會她。
她覺得哭鬧無濟於事,便一反常態,該吃吃該喝喝。她的安靜順從,使全家人放下了心。父親從門縫裡偷看了她一眼,心中在嘀咕:“沒有白疼,這纔是我的好閨女。”
她在閨房裡踱來踱去,尋思逃出去的辦法。
她看了看前後窗戶,雖然均有兩扇裝有玻璃的小門可以隨意開合,但窗櫺子兒實在太結實。窗框之間都是用鋼管分格的,這也只有大戶人家才這樣做,盜賊是無法破窗行竊的。而普通人家,窗框內的窗櫺子兒多用木條,有的甚至用竹子。
她絕望地把目光轉向了房門,除了這房門可以進出,其他是沒有任何逃出去的機會的。她眼睛突然一亮,門環上雖然有銅鎖鎖着,但是兩扇門之間有一條縫。然而,僅有兩指寬的縫,能起什麼作用?
她又把目光投向了門臼,十里坊人稱門窩兒。門之所以能轉動,就是有上下兩個門臼,當門的上下兩端的門軸投入門臼後,這扇門就可以以上下門臼爲支點而旋轉開合。上下門軸是怎麼裝進門臼的?這讓她產生了研究的興趣。
她用力向上提了一下門,驚奇地發現,門下端的門軸可以離開門臼而着地,那上端的門軸自然會從門臼中脫出,這樣門就被打開了。當然,中間的那條縫給門軸提供了上下左右的伸縮空間,功不可沒。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她用力提起一扇門,隨着那下端的門軸快速脫離門臼着地,門迅速向裡傾側,重重地砸在她的額頭上,她並沒有感覺到疼痛,也許是太緊張了吧。
她把房門放穩後,躡手躡腳地走出閨房,繞過父母的房間,來到下人居住的後屋。
小漁翁哪裡睡得着?分別前也見不上戀人一面,使他充滿着惆悵,但又無能爲力。他站在門外,目不轉睛地盯着她閨房的方向,希望奇蹟發生。
她繞到他背後,輕輕地捂住他的雙眼,說:“猜猜我是誰?”
“真的來啦!”他激動地說着,迅速轉過身把她抱起,進入了他的臥室。
此刻,即便是狂風暴雨也澆不滅他倆迸發出來的熾愛的熊熊烈火,一對戀人愛到了極致。
她把自己的全部積蓄給了他,千叮萬囑,只要能落腳,就來接她離開家,他認真地點點頭。
一個月後的一天深夜,天也是這樣黑這樣靜,忽聽到“喵兒,喵兒,喵兒”三聲貓叫,這是他倆約定的暗號,也是她三十多個日日夜夜期盼的叫聲。
她打開衣櫥,提起早已準好的行囊,悄悄地與他會合。他抱起她衝向河邊,踏上小船。她被輕輕地放在船棚裡,木槳攪動河水的嘩嘩聲在她耳邊響起,她感覺十分美妙。
她根本就沒有考慮這是什麼地方,只是慶幸幸福來得太突然。隨着小船不停地擺動,就像搖籃裡的寶寶被媽媽搖晃得幸福無比,她在等待,等待他快快過來……她幻想着他們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