毅虹被留置派出所,思緒很複雜。如果派出所追查身份,詢問臨時住址,追問來鷺城的目的,該將如何應對?她暫時顧不得考慮自己和思鎖的清白,大腦在高速運轉,如何自圓其說,而不被民政部門收容遣返十里坊呢?
當時的社會對身份把關並不十分嚴格,既沒有身份證,也很少有人帶着戶口簿外出。有一份大隊或居委會或單位的介紹信或證明,哪裡都會承認其身份。若住旅館,除了對男女共住把關很嚴,沒有結婚證是絕對不能同居一室外,對於其他沒有證件者,憑自己口述,只要不自相矛盾,旅館辦理入住時也不會深究。
毅虹打決定離開十里坊時,就做了功課,在申海市又進行了詳細諮詢,經過收容遣返餘州市遣送站的折騰,對於政府對流動人員的管理辦法,已瞭然心中。她想從管理的漏洞中,找到在警察面前僥倖過關的辦法。
一位姓龔的警察打開留置室的鐵柵欄門,沉着臉把毅虹和思鎖帶出去審問。
毅虹的右手被銬在飛來椅上。思鎖的手腕太細,就把他的腳腕套上銬子鎖在飛來椅下面的橫檔上。
這分明是對付犯人的手段,毅虹怒火中燒,真想與龔警官計較一番,但她還是強忍着,畢竟屬於外流人員,千萬不可意氣用事。她壓住火,屏住氣,等待審訊開始。
“姓名?”龔警官問。
“沈毅虹。”她不以爲然地回答。
“哪裡人?”
“申海市。”
“來鷺城幹什麼?”
“找失散多年的姐姐。”
“臨時住處?”
“今天早上剛到,還沒有住下來。”
“有身份證明嗎?”
“居委會出了介紹信,途中遺失了。”
“怎樣才能證明你的身份?”
“無法證明。”
“有電話嗎?”
“5883468,”因爲毅虹在申海市和餘州市時念叨“我不怕,殺死老爸”,思鎖也就記住了這個號碼,他搶着說,“這是我們那裡的電話,你們可以打這個電話去喊居委會的人問問。”
毅虹一怔,怎麼能把電話告訴他們呢?黑堅玉都能查出這是公用電話,派出所的人不是更容易查嗎?
龔警官點點頭,又擡頭看看思鎖,給他送去了讚許的目光。小孩兒嘴裡吐真言,對於這個號碼老龔內心是不懷疑的。但這是辦案啊,還是覈實一下爲妥。
老龔向正在做記錄的小警察咬了個耳朵。小警察出去後過了一會兒就回來了,他湊到龔警官耳邊說:“沒錯,是申海市的號碼。”
“撥過去問了嗎?”龔警官問。
“所長說能證明是哪裡的人就行,所裡的經費那麼緊張,打長途錢多,誰出?”小警察傳達了領導的意見,他老龔也不好說什麼。
毅虹從兩位警察低聲說話的神情以及斷斷續續可辨的隻言片語中判斷,他們也許對她和思鎖的身份是認可的。哈哈,思鎖雖然搶嘴搶舌的,但人家還是相信孩子的話。毅虹着實從心底裡佩服兒子聰明機靈。
“老龔,來一下。”
龔警官自言自語地咕囔:“正想問問情況呢,就喊我去。”他示意小警察繼續問詢,自己起身去見那位昨天接手毅虹案子的警察。
過了許久,龔警官進來繼續問詢。
認可了身份,毅虹有了底氣。她責問道:“憑什麼把我們當犯人一樣銬起來?”
龔警官說:“我也不想上手段,但是我們哪來那麼多人看管,你跑了我們還怎麼辦案?基層所嘛,不比你們申海。”
“拾金不昧還犯法,以後還有誰做好事?”
毅虹的話讓思鎖提起了精神,這正是他困惑不解的問題。媽媽總是教育他做好事做好人,可是做了好事卻成了罪犯。他天真純潔的心靈,變得複雜起來。
龔警官說:“拾金不昧沒有錯,但是人家報案少了錢,派出所豈能不查?”
“我們不等失主來拿尼龍布袋子,你會抓我們嗎?”思鎖脫口而出,這是他在腦海中翻來覆去一直想不明白的問題。
龔警官面帶慍色,並不把思鎖放在眼裡。其實,他是裝嚴肅,對於天真無邪的孩子的有理責問,他無言以對。
“撿到尼龍布袋子後,只是拉開袋口看了一下,手根本沒有伸進袋子裡,怎麼能證明我們拿錢了?”毅虹見龔警官故意不吭聲,就追問道。
龔警官很納悶,在尼龍布袋子裡的高考複習資料和裝包子的小塑料袋錶面,沒有提取到毅虹和思鎖的指紋,這與毅虹剛剛陳述的內容是一致的。他也覺得錢丟得蹊蹺,應該另有隱情。於是,停止審訊,把毅虹母子送回了留置室。
“憑什麼抓我,警察不講理,我的錢被那個女人搶了,倒成了我是罪犯。”
那個大喊大叫的男子,被關進了毅虹隔壁的留置室。
兩個留置室之間有一個小方洞,毅虹踮着腳尖向上彈跳,依稀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奇怪,與昨天丟失尼龍布袋子的小夥子的背影太像了。毅虹不解,他怎麼被關進來了呢?這讓毅虹產生了興趣,她時刻關注着隔壁的動靜。
“不是人,都是那個女人和她兒子害的,搶了錢還陷害我。”周向城嘴裡大罵着就蹦了起來,他忘記了手腕被銬在椅子上,腰沒能直起來,手腕卻被蹭出了深深的傷痕而滲出了血。他被迫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嘴裡仍然罵罵咧咧。
“兄弟,牢騷太盛防腸斷,你也過來了?祝賀你。”毅虹在隔壁挖苦地說。
“喲嗬,你反咬我一口,難道還得我‘風物長宜放眼量’,去欣賞你這個樑上君子?”周向城猜測這是偷錢的女人,便對着牆反脣相譏。
“我兒子和你說了無數遍,我們沒有拿你的錢,硬是把我們送進派出所。好笑,你自己的錢,我反咬一口有什麼意義?”
“那不是我的錢,如果你不亂咬人我怎麼會進來?”
周向城在一家酒店打工,老闆十分信任他。老闆的父親在醫院住院,他走不開就讓周向城到醫院繳費並在醫院陪護老人。
而周向城丟失一千元后,不敢面對老闆。他發誓,不找回錢絕不回店。
老闆接到父親從醫院打來的電話,說醫院催繳費用。不見周向城蹤影,老闆猜測周向城攜款逃走了。第二天一早,他就到派出所報了案。
接待酒店老闆的民警,正是接待周向城報案時的民警。他把兩個案子聯繫起來一想,覺得周向城監守自盜的可能性很大,就喊龔警官溝通。這就是老龔審訊毅虹時爲何離開,回來後又爲何很快放她母子回留置室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