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那些有失蹤人口的家庭,不由覺得心涼,如果他們得知自己失蹤的親人,可能遭遇到宋僑明所說的那些情況,那該是一種怎麼樣的痛苦?這一刻,我只恨自己的力量太過弱小,如果我可以把那些失蹤的人都找出來就好了!
可是,我沒有周玄業和譚刃的本事,即便有,我們三個人哪怕不停的接單,又能幫助多少人呢?
我不由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譚刃聞言,眼光從平板電腦上移開,沉聲道:“量力而行。”
周玄業笑了笑,道:“還記得捐款的時候,我給你推薦的那份兒名單嗎?”他說的是一份助學單。
我點了點頭。
周玄業便道:“有需求才有市場,像這種生意,在有些國家很少,有些國家卻很流行,這就是那個國家民衆的需求。”
我道:“就不能有點兒正常的需求嗎。”
周玄業道:“是啊,正常的需求。我接過很多一例拐賣人口的單子,對象是個女性。她被拐賣的那個村子,男人很多,而女人大部分都是從人販子手裡買來的,你知道爲什麼嗎?”
我搖了搖頭。
周玄業道:“因爲窮,思想落後,所以那裡的人女胎打,男胎生,男的長大了村裡沒女人,就去外面買,這就是需求。人和動物的卻別在於,動物是遵循着本性而爲,但人卻可以控制自己,這份控制自己的力量,就來源於你所接受的教育和你所身處的環境。”
我隱隱有些明白周玄業的意思,但沒等我發問,他又道;“你覺得,男人、女人、孩子、老人,他們中,哪一個最和善,哪一個最殘忍?”
怎麼話題變得這麼快?
我想了想,覺得如果非要選一個的話,大概是老人最和善,男人最殘忍吧,於是我說出了自己的答案。
周玄業卻哈哈笑了起來,道:“一個都沒有答對。你爲什麼覺得老人和善?”
我覺得周玄業的話題變得有些奇怪,但我知道,他不是個不靠譜的人,所以便老老實實回答了自己的想法:“老年人,見的多了,性格比較平和,慈祥這個詞兒,不就是老年人的專用嗎?”
周玄業又道:“爲什麼覺得男人最殘忍?”
我道:“周哥,雖然我也是男人,但我站在公平的角度來說,咱們男人的心確實要狠一些。”當然,也有些比較殘忍的女人,但相對比起來,畢竟是少數。
周玄業搖頭道:“你錯了。”
宋僑明也來了興趣,好奇道:“那正確的答案是什麼?”
周玄業道:“正確的答案是,孩子最殘忍,女人最和善。”
這個答案,實在是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說女人和善,或許也可以接受,但說小孩子殘忍,是不是太過奇怪了?
我和宋僑明同時問道:“理由!”
周玄業道:“我小時候在山上,沒什麼玩的,後來喜歡上炸野狗。先抓兩隻鳥弄死,然後引野狗過來,最後用鞭炮炸,炸的它們頭破血流哀哀嚎叫,覺得很有趣。”
我操!
我震驚了,周玄業小時候是這麼變態的人?
他看見我驚訝的表情,聳了聳肩,道:“看我幹什麼,小孩子,隨性而爲,他們沒有接受教育,沒有善惡觀,身上有人類最純真的一面,也有最殘暴的一面。成年人在受到教育後懂得控制,而孩子是不懂得控制的。”
他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自己小時候常常玩的幾個遊戲,一是往螞蟻窩裡灌水,將裡面的螞蟻全部淹死,看着它們掙扎覺得很有趣。二是撿來廢棄的針筒扮醫生,給抓住的動物打針,往針筒裡吸滿水,然後抓一隻蜘蛛給它打針看病,最後活活的用水將它的肚皮撐破,看着它拖着不停冒水的肚子在地上掙扎,最後死亡,然後尋找下一個‘病人’。
那時候這只是一個遊戲,而現在想起來,卻覺得分外驚心。
沒錯,我們常說孩子是最乾淨可愛的,但同時,還沒有學會善惡是非觀的他們,遵從本能行事,往往會幹出很多讓人觸目驚心的事。
宋僑明聽完,回憶道:“你們這麼一說,我小時候也挺混蛋的,有好吃的都是一個人搶着吃,父母自己不吃肉,都會把好吃的讓給我,那會兒日子真窮啊。”
周玄業又是一笑,道:“護食、自私,這是人的本能,自私並不是一個貶義詞,是所有生物都與生俱來的。但人可以通過後天的環境來抑制它,有些人抑制住了自私,所以人類社會,才產生了博愛這個詞。”
我頓時明白了周玄業這幾個前言不搭後語的問題所要表達的意思了,於是說道:“所以你認爲,要想根本上解決和減少這些事情,只能從教育塑造着手?”周玄業所說的那個山村,那裡的人如果能接收先進的思想和教育,自然就不會再缺女人,同樣的,也就不會再買女人。源頭的問題解決了,市場就會慢慢縮小甚至消失。而那些畸形的市場需求,又何嘗不是人類心理的扭曲所延伸而來的?
周玄業點了點頭,道:“不過總有那麼一些人是無法遏制自己的,所以還需要法律。法律和教育,強權與人格塑造,缺一不可,但這不是我們能管的事,我們能做的,不過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這個話題到此結束,這個世界還有太多的陰暗面,但也有很多的陽光。人之所以爲人,正是在不斷學習和進化的過程中完善自己,就像每一個生來就帶着殘忍基因的孩子,他們慢慢學習知識,慢慢塑造人格,最後,才成長爲一個健全的人。只有塑造了好的人格,纔不會滋生那麼多扭曲的市場需求。
下午時分,我們到達了邊城片馬。這是個小地方,下面還有四個村社,由於地處中緬貿易的中心,所以地方雖小,經濟卻是不錯,人人臉上都掛着一種滿足,就是建築物有些老了。
‘片馬無窮山’的說法卻不是瞎來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片馬這個詞兒,來自於景頗語,意思就是‘木材堆積的地方’,站在片馬的高處,還可以眺望到‘三江並流’的壯麗景觀。所謂的三江,也就是發源於青藏高原的水系穿雲南的情形,金沙江、瀾滄江和怒江,三江匯聚,又恰逢落日,遠遠望去,只覺得山間如同有三條金龍在崩騰,遠處的高山,有些已經帶了雪,江水與雪山,落日與莽林,鬱鬱蔥蔥,綿延萬里,令人心潮澎湃。
我深深吸了口氣,覺得空氣都是十分清冽的,頓時有種免費旅遊的感覺。
當天晚上,我們在片馬住了一晚,又逛了逛當地的夜市,吃了些特色小吃,第二天便收整了裝備,開始朝着那片危機重重的莽林而去。我們一行一共十六人,並沒有全部離去,而是留了四個人在片馬,以防出什麼意外,好隨時接應我們。
我們十二人開始徒步進入滇緬叢林,這段路由於已經被人爲開發出來,所以走起來並不困難,站在看出,還可以看到炊煙裊裊。我記得宋豐的話,那些農民,很可能都是白天種地,晚上幹黑活的,所以衆人都沒有接近那些有人煙的地方,而是拿着指南針,在叢林裡疾走。
因爲有人類的加入,因此滇緬叢林的前半截並沒有什麼危險,很多大樹都被砍得只剩樹樁子,宋豐所形容的那種遮天蔽日、挨挨擠擠的大樹根本看不到,沒有足夠的樹,猛獸毒蟲什麼的自然也就少了,因此最初給我的感覺並不像原始森林,反而像一片普通的林子。
這一走,便走到了下午時分,衆人正估摸着該紮營的時候,居然和林子裡的另外一批人不期而遇了。
對方看到我們也顯得很驚訝,那是幾個農民模樣的人,有些穿着少數民族服飾,有些穿的比較現代化,一行五六個,揹着揹簍,扛着工具。我心裡咯噔一下,心想:他們會是誰?是普通的良民,還是隱藏的毒販子?或者人販子?或者是幹其他不法勾當的?
拖宋僑明的福,我現在對外界的警惕,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度,看誰都覺得像犯罪分子。
不等我們開口,那幫人裡年紀比較大的一位用不太流利的漢語說:“天快黑啦,怎麼在林子裡晃啊。”
隊伍裡一個綽號叫順子的人聞言答道:“我們是來這裡玩兒的,探險、旅遊。”那人看了看我們的揹包和掛着的照相機,哦了一聲,隨機道:“這地方不太平,你們晚上住哪兒?”
順子說:“我們有帶帳篷。”
那人立刻擺手:“哎,不行不行,太危險了,去我們那兒歇一晚吧。這地方經常有走私的,你們要是撞上他們,就不好了。”我挺意外的,沒想到這個老人家,竟然直言不諱的說出這種應該稱爲隱秘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