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中途被打斷,我一時間沒有了睡意,便摸出手機看了看時間,離出發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外面日頭正大,即使縮在帳篷裡,也可以聽見荒漠上沉悶的風聲。
伴隨着風聲,還有一陣若有似無的笑聲,我拉開帳篷的拉鍊往外看,發現笑聲是韓緒那小子發出來的。他不消停,這會兒正在外面玩駱駝,用一根繩索將駱駝的嘴纏起來,說道:“駱駝駱駝,我們來玩不說話的遊戲。”
我覺得有些好笑,駱駝在沙漠裡的時候爲了保持水分不流失,是很少張開嘴的,自然也很少會發出叫聲。人家本來就不說話了,你還多此一舉把人家的嘴給纏上?
我看了看外面的日頭,太熱了,也怪我們運氣不好,接這個活兒的時候偏偏是夏季。那韓緒渾身都是汗,但傻乎乎的,不知道避太陽,估計再這麼曬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我覺得奇怪,韓梓桐不是看他看的很緊嗎?怎麼放任他一個人這麼亂來?
韓緒腦子有問題,我們自然得多照應着一些,眼瞅着韓梓桐也不知道幹嘛去了,我於是走出帳篷,過去把可憐的駱駝嘴上的繩索給解了,駱駝打了個響鼻,八成是在感激我。
韓緒很不樂意,神情委屈的看着我,說:“豬天顧,你做什麼。”
“蘇。”我糾正他。
韓緒看了看駱駝,又看了看我,最後轉身往帳篷裡跑,看那模樣,似乎是要找他姐告狀?
然而,他爬進帳篷片刻,又跑了出來,滿臉疑惑的對我說:“豬天顧,姐姐不見了。”好吧,智障人羣一般伴隨着發音不準的問題,豬天顧就豬天顧吧,懶得糾正他了。
我心說,八成是上廁所或者幹嘛去了吧,畢竟在沙漠裡,都是避開人挖個坑上廁所的,難怪她會把韓緒一個人扔下。
韓緒吵着要去找姐姐,我把他拽進了帳篷裡,哄智障兒是我的老本行,於是我道:“我給你變魔術,你看,這兒有一枚硬幣,我把它放在左手上,然後捏住,猜一猜,硬幣在哪裡。“
韓緒很容易就被轉移了注意力,立刻高興的猜道:“左邊。”說着便來掰我的左手指頭,這種弱智的‘魔術’一般只能欺騙五歲以下的小孩兒,很顯然,韓緒的智力也就那樣了,事實上,硬幣只是被夾在指縫裡,這小子看不見而已。
攤開左手後,他發現沒有硬幣,頓時露出震驚和不可置信的神情,緊接着,看我的眼神霎時間就變了,變得充滿了崇拜,問我:“你是超人嗎?”
超人?就是美國片裡,把紅內褲穿在外面的那個?
我道:“是,我是超人。”
韓緒道:“那你能飛嗎?”
我道:“我要充完電才能飛,現在沙漠裡沒有電。”
“哦,”他點了點頭,像是想起了什麼,忽然說道:“超人,你能治好我姐姐的病嗎?”
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道:“面癱?你希望治好你姐姐的病?”
韓緒立刻點頭,看來這小子並非真的傻,誰對他好,他還是清楚的。
我覺得在這件事情上,我還是不要騙他的好,正想着要怎麼把話題給哄過去,忽然外間傳來一陣大喊:“有情況,快出來。”是韓梓桐的聲音!
她上廁所回來了?
有什麼情況?
由於只有我和韓緒沒有午睡,所以我倆也是反應最快的,立刻從帳篷裡竄了出去。
韓梓桐雖然面無表情,但卻是氣喘吁吁,一見了我,立刻道:“那邊、那邊有個人受重傷昏迷了,太重,我抗不動。”
昏迷?
難道是受了傷的遊人?
救人如救火,我顧不得細問,立刻讓韓梓桐在前方帶路,也沒有等譚刃幾人,三人走了不過幾十米開外,便在一個沙丘下方,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
這會兒我們還沒有進入沙漠深處,所以周圍的地形是黃沙夾着碎石的戈壁地貌,那個人就倒在亂石和黃沙中,身上可以看到很多血跡,還有飛舞的蚊蠅。
蒼蠅這種神奇的生命,無論多麼惡劣的環境都能生存下來。
我看着那個人,有些懷疑他是不是還活着。
韓梓桐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直接道:“還有呼吸。”
一邊說,我們一邊朝着那人靠近,韓緒搶在最前頭,蹲在那人旁邊喊:“喂、喂,醒一醒。”
我走過去一看,這人面上全是污跡,看不出面貌和年紀,身材挺魁梧的,只是這會兒身上全是血,大腿處還有腐爛的傷口。仔細一看,傷口儼然已經化膿了,看起來非常的噁心,也不知他在沙漠裡究竟遭遇了什麼,竟然會變成這副模樣。
我探了探他的鼻息,果然還有氣,便也顧不得多看,將人給背了起來,返回沒幾步,便遇到了跟過來的譚刃等人。
衆人將人弄回了營地,立刻開始給他處理傷口。
譚刃懂一些醫術,因此這事兒就交給他去辦了。由於這人的衣服太髒,爲了清理傷口,我們將衣服給他脫了下來,在這個過程中我發現,他的衣兜裡,竟然什麼都沒有。
正常人的話,兜裡總會有一些東西,特別是男人,一般會有煙或者打火機,可他的身上,真的是一無所有。
由於傷口太多,處理起來相當的費時間,因此也無法按照原計劃行動了,等一切處理完畢,已經是兩個小時以後。
這個看起來隨時快要死的人,在譚刃的處理下,頓時換了個模樣。
不過,我們所攜帶的大部分外傷用品,幾乎都用在這個人身上了,紗布層層包裹着他,像個木乃伊似的。
譚刃動完手術,摘下了手套,開始咕嘟咕嘟的喝水。
你問我手套哪兒來的?笑話,譚刃的身上,可以沒有任何東西,但絕對隨時都有一雙手套,‘人體接觸性潔癖’患者的世界,普通人是不懂的。
在動手術期間,我們詳細詢問了韓梓桐發現這個人的經過,一切和我想象的差不多,韓梓桐找了個僻靜處上廁所,上完之後準備返程時,隱隱約約聽到周圍似乎有人的呻吟聲。
她覺得奇怪,便順着那若有似無的聲音尋摸過去,拐個彎兒,便見地上趴着一個人。當然,這個人當時並沒有完全昏迷,他在地上爬,非常艱難的爬,整個人的意識似乎已經陷入了混亂,只剩下機械性的爬動。
韓梓桐驚呼一聲,立刻走過去:“你怎麼了,天吶,好多血……”
“救、救命,救救我……”那人虛弱的張嘴,只吐出了這麼幾個模糊的字,便徹底暈了過去。
韓梓桐當然不可能見死不救,她於是架着那人走,但那人身高足足有一米九左右,韓梓桐扶着他走了會兒,就被腳下的石子兒絆倒,無奈之下,才先回頭來找我們。
我翻動着這個人的衣服,裡面別說吃食,連基本的證件都沒有,沒有錢包,沒有銀行卡,沒有鑰匙。
那麼,他是幹什麼的?
在譚刃手術的過程中,我試着去觀察他的傷口,發現那些傷口,似乎是被什麼動物咬出來的,但有些,又像是被什麼尖利的東西割出來的。
看‘醫生’動手術是一件考驗人心理素質的事,那翻卷的傷口,那傷口上的蟲卵,那渾濁惡臭的膿液被擠出來,又用雙氧水消毒,冒着黃色的氣泡。
整個過程血淋淋伴隨着惡臭,韓緒嚇的躲在韓梓桐身後。王澤海則直接不敢看,周玄業看樣子見怪不怪,坐在一旁到是沒吭聲,時不時的給譚刃遞些工具。
做完一切,我問譚刃這人有沒有生命危險,譚刃慢慢抿水喝,片刻後才點了點頭,神色頗爲沉重,道:“嚴重脫水,傷口感染,而且這裡的環境太惡劣,死亡率非常高,得把他送出沙漠去正規醫院,或許還有救。”
送出沙漠?
那豈不是意味着我們得走回頭路?
這實在不算什麼好消息,但衆人都不是見死不救的人,總不能讓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死在眼前吧?回頭就回頭,反正我們進的還不是很深,也就五六個鐘頭的路程。
做了回程的決定,我們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返回,誰知就在裝備收好的檔口,那人居然醒了,而且看起來精神不錯。
我頓時覺得挺高興的,有精神就好,不枉我們救他。
誰知我身邊的周玄業卻輕嘆了一聲,壓低聲音道:“迴光返照。”
我吃了一驚,看向他,周玄業點了點頭,示意自己沒有瞎說。
迴光返照,迷信的說法,是閻王爺留給活人最後一口氣,用來跟親人道別的。當然,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此殊榮,據說那些一輩子少做虧心事的人死前就會有迴光返照,相反,虧心事做的多的人,死前容易大驚大恐。
用現代科學的話來講,迴光返照就是生命體細胞死前的最後一次爆發,這次爆發過後,細胞就徹底走向衰亡了。
這個人是迴光返照?
如果真是如此,那麼他幾乎就沒有救活的希望了。我知道周玄業見多識廣,肯定不會看錯,原本高興的心情,瞬間沉了下去。畢竟是一條生命,誰也不希望看着他死在我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