旱魃頭上頂着一個大龍蝦,溼漉漉的跳到了甲板上時,我們正在釣魚的釣魚,曬枕頭的曬枕頭。旱魃面無表情,目光緩緩掃過船上的衆人,確切的說,是立刻尋找周玄業,當看到周玄業安然無恙時,他明顯鬆了口氣。
喂喂喂,你這能力歧視是不是也太嚴重了一點兒?合着只要周玄業這個能幫你拘魂的人沒事兒,其餘人有沒有在風暴中出事兒,都跟你沒關係是吧?
他這表情也太明顯了,衆人一陣無語。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海面上都是風平浪靜,偶爾還可以看到長途遷徙的海鳥,具體什麼品種也認不出來,有人試圖打兩隻海鳥下來吃,被掌勺的老李給踹開了,說:“這麼多魚不夠你吃啊,連鳥都不放過,海鳥有寄生蟲,要大火猛煮,你當我們燃料太多用不完是不是。”
吵吵嚷嚷間,轉眼,時間便到了月圓之夜。
那個白天,衆人都很激動,決定勝負的關鍵,就在今晚了,在海上待的太久,每個人都迫不及待的想回家。
當天晚上,夜幕罩下來時,幽靈島散發着一層瑩瑩的光芒,它表明附着的一種奇特貝類,彷彿能吸取月亮的精華一樣,時不時的開合着貝口。
我們選定的拘魂的人是八個,周玄業、旱魃、譚刃、我、唐琳琳、老張、阿紫、二麻子,除了旱魃外,所有人都穿戴了潛水設備。我看譚刃那仔細的動作,不禁湊過去,道:“老闆,同樣是屍,你和他的差距怎麼就那麼大呢?你看,人家都不用穿潛水服。”
譚刃不冷不熱的瞄了我一眼,道;“他能跟我比?”聽語氣,看上去還挺自豪的。我樂了,道:“喂,人家可比你厲害多了,你這是不服氣吧?”
譚刃淡淡道:“什麼叫厲害?往人羣裡一放,別人就知道他不是人,這就叫厲害?”
我噎了一下,道:“也就是說,越是像人,越是厲害?”
譚刃道:“屍是死物,由死轉活,不入陰司,在世間進行生死輪迴,形成獨立的循環,這纔是屍身變異的最高境界。我沒有達到這個境界,他更是差的遠。光有力量,莽夫而已。”說完,輕蔑的撇了一下嘴角,一副老子纔是天下第一的牛逼模樣。
我想了想,他這話確實有道理,不過在我看來,譚刃已經和人完全沒有區別了,但他卻說自己沒有達到最頂級,那麼什麼纔是最頂級?
這麼一想,我便問了出來。
譚刃將一切說開之後,對自己的事倒也不避諱,微微頓了片刻,便道:“屍,有煉屍和自然變異的區分,我屬於煉屍,自然變異的屍體,則類似於山精鬼怪,都是藉助外間的力量,或衝陽,或地氣,或天星。煉屍的行爲,則是人力強行使之發生改變,但人力終究有限,雖然不必讓屍體經過千百年的孕育,但屍體的潛力也被浪費,難以再有更大的精進,達到傳說中的境界。”
我道:“魁拔?”
譚刃點了點頭,道:“魁拔,其實就是由屍變人,所有的屍氣和力量,會凝聚成一顆天拔養屍珠。”
也就是說,屍中最頂級的變化,是由屍變人,像譚刃和旱魃這種情況,再像人,終究也不是人。而譚刃是人力煉出來的屍王,他沒有再進一步的可能,即便有天拔養屍朱,也難成氣候。
而那隻旱魃,如果按照正常流程,納了天拔養屍珠後,在海眼中慢慢孕育,最多幾十年,便可化爲魁拔,由死入生。但可惜的是,它被現代科技,用違反常理的方式,強行納入了天拔養屍朱,帶來的並沒有好處,只有短暫的強悍力量,這些力量消失過後,便會化爲白骨。
想到此處,我有些感慨,道:“如果魁拔,真的那麼強,爲什麼,它的屍珠會流落出來,落到那個仙候手裡呢?難道有人殺了它?”
譚刃微微側頭,想了想,最後搖頭,道:“千年前的事情,誰能知道,不過,那顆屍丹的主人肯定死的很慘。”
我不由問道:“爲什麼?”
他瞟了我一眼,不鹹不淡的說道:“魁拔是死過一次的人,就算變成人,體內還有屍丹在支撐。一但它再死一次,屍丹就會跟着消失。所以,要想取魁拔的屍丹,必須要活着取。”
說完,他的手,做了一個開膛破肚的姿勢。
我想了想了一下那個場面,只覺得頭皮發麻,道:“你這麼一說,我覺得魁拔也沒什麼厲害的,居然能被人逮住以後,還讓人開膛破肚?這也混的太慘了點兒。”
說話間,我們已經穿好了潛水服,戴上了潛水頭盔,水肺、打撈袋、繩索什麼的,一樣不缺。
一切準備妥當後,我們已經沒辦法開口說話了,周玄業比了個手勢,我們八人當即齊齊下水。
頭盔上的水底探照燈將前方的海域照成透明的湖泊色,下潛了十多米左右,我便看到了旱魃口中所形容的那根石柱。最初在我的想象中,我以爲它是很細的,事實上,和幽靈島整個兒的面積比起來,它確實很細,顯得頭重腳輕,到和我們這些小小的人比起來,它又顯得太大了。
石柱整體是烏黑色,結構層層疊疊,層次不齊,唯一統一的便是石柱上有一個個圓洞,我們遊進了看,便能看到圓洞裡放着的人頭骨。
那些人頭骨看起來其實並不恐怖,因爲在海水中泡久了,有很多的顆粒狀附着物,將人頭骨本來的面目包裹住,乍一看,只以爲是塊灰色的大石頭。
還有些頭骨直接是碎裂的。
這會兒正是夜晚,圓月中天,剛一看見石柱,我就跟着看到了石柱上纏繞着的冤魂厲鬼。
它們沒有腳,只有上半身,下半身則是一種扭曲的霧氣,纏在石柱上。它們掙扎着、扭曲着、雖然聽不見聲音,但那種痛苦的、兇狠的,想要衝破石柱禁錮的激烈情緒,讓我感同身受。
我現在屬於生機特別強的人,容易招惹些山精鬼怪,但並不意味着我有一雙能直接見鬼的陰陽眼。我能直接看到傅安,是因爲它是我養的小鬼,倘若是其它鬼物,如果不願意現形,或者道行不夠,估計就是天天跟着我,我也很難察覺到。
同樣的,阿紫等人原本也是不能看到的,但這水底下都是厲鬼,而且是那種見了人就想往上撲,所以自動現形的厲鬼。
他們估計沒見過這陣仗,在水裡都懵了,四肢大敞,跟被定住了的青蛙似的。
好在衆人也早有心理準備,很快就緩過勁兒來,在周玄業的帶領下繼續下潛。
我們下潛的目標是海眼的外圍。
我一直在好奇所謂的海眼是什麼東西,直到一路潛到底,才發現,那個海眼,其實是一道海峽。這道海峽的裂縫不寬,但我懸浮在上方,低頭往下往,海峽卻是黝黑一片,深不可測,那是我們的裝備絕對無法下達的地方,誰也說不出下面是個什麼情況。
阿紫等人之前說,設備一進海眼就壞了,說的應該就是它了。
此刻,海眼還沒有爆發,所以水下環境,在那些厲鬼的掙扎着,非常的混亂,冰冷的海水,溫度比白天更低,目視着那根鬼氣森森的鬼魂柱,在心裡默默數着數字。
10、9、8……4、3、2、1。
數到最後一個數字時,下方黑黝黝的海峽裡,突然涌上來一股暗流。這股暗流的力道說不上大,但就在它涌上來時,周圍冰冷無比的海水,竟然漸漸回暖了,那種刺骨的冰寒,霎時間消退的無影無蹤。
那是一種非常奇特的感覺,如同按摩完了泡在溫泉水中一般,舒暢的渾身三萬六千多個毛孔都打開了。
這一瞬間,我整個人覺得腦聰目明,精神振奮,再看周圍的其餘人,也和我差不多。
而這時,那鬼魂柱上嘶吼的鬼魂,一個個卻似乎是遇到了剋星,紛紛龜縮起來,縮回了石柱上,整個鬼魂柱,霎時間就平靜了下來。
趁着這功夫,周玄業立刻打手勢,示意我們按照之前在船上演練的方位,各歸各位。
陣勢早已經演練了很多遍,雖然在海中,但衆人的位置依舊沒有出什麼差錯,只是譚刃那龜毛,估計很喜歡這股海眼中噴出的生機之氣,舒服的反應慢了半拍。
海底十分大,而鬼魂柱相對於我們來說,也十分的粗壯,因此當衆人分開之後,各歸各位,基本上就只剩下我一個人了,舉目四望,前面是鬼魂柱,左右上下則都是黑茫茫的一片。
我從打撈袋裡,撈出了裝在裡面的人骨,在原地按照約定的時間等了五分鐘後,開始按照周玄業所教的方法開始拘魂。不出意外,最後周玄業會拘魂成功,因爲最主要的頭骨在他手中。當然,也可能有意外,被我們其餘幾個人拘過去,這是機率性的東西,誰也無法預測。
當然,還有這更糟糕的情況,那就是拘魂失敗,這是我們所有人都不願意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