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的王澤海早就憋不住了,直言不諱道:“你叫什麼名字?是不是叫王愛國?”蛇人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根本沒有搭理王澤海,只是盯着我,問道:“找人?找王愛國?四十多年了,找他做什麼?”
他這句話,讓我心中一驚,很顯然,這人即便不是王愛國,也必然和王愛國有某種關係。王澤海罵了句娘,道:“他是我老爹,你說我找他做什麼?”
“爹?”這蛇人渾身一震,臉轉向了王澤海,並且盯着他看了很久。王澤海被他看的有些不自然,抓了抓滿是沙塵的頭髮,道:“他到底在哪兒,你給個痛快話行不行?”
蛇人臉上佈滿了鱗片,除了肢體反應外,我們很難從他的臉上看出些什麼情緒,只見他嘴皮兒動了動,道:“你是他的兒子,王澤海?”
王澤海一愣,道:“是啊。你……你是我爸的?”
“隊友。”蛇人說完這句,便道:“王愛國四十年前就已經死了,這地方太危險,你們回去吧?”
我下意識的問了一句:“那你呢?”
蛇人哈哈笑了起來,指了指自己,說:“我、我當然是留在這裡。我已經在這裡待了四十多年了,再說,我這個樣子出去,是想被人放到試驗檯上解剖嗎?”
這話讓我一時間不知該如何作答,是啊,蛇人這個模樣,根本難以回到現代社會。我們這幫人,古怪的事都見的不少,面對着蛇人,看久了也就那樣。但大多數普通人,如何能平靜的接受蛇人?即便是他的家裡人,恐怕也難以接受。
一邊的王澤海卻道:“叔,你是我爹的朋友,所以就是我叔叔。我叫您一聲叔,您跟我說實話,人到底在哪兒?我不相信他死了,死了也該有屍體吧?”
蛇人道:“就在地下,這些年來,下面塌方不斷,屍體早被埋了,埋的很深,你們挖不出來的。你們找到屍體又有什麼用,或許,他並不想回去。”
王澤海皺眉:“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蛇人卻並沒有答話,從地上爬了起來,道:“我沒有理由騙你們。這個地方太危險,你們趕緊離開。”頓了頓,他看向王澤海,說:“特別是你。你既然叫我一聲叔叔,有些事情,我就必須得告訴你。”
王澤海沒開口,一臉不爽的示意他往下說。
蛇人平靜道:“你的父親,一直很愛你,他肯定不希望你爲了找他,來這個地方送死。回去吧。”這句話讓王澤海始料未及,他臉上不愉的神色頓時一收,道:“我父親,他是一個怎麼樣的人。”
蛇人沉默了一下,道:“普通人,又矮又瘦,但很愛你和你的母親,看樣子,你過的很好,他在九泉之下,應該也安心了。”王澤海肥胖的臉上,頓時露出一種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神情。他平日裡嘴裡雖然將王愛國叫老頭子,似乎也沒多少尊重,但內心,想必還是想見見自己父親的。如今蛇人告訴他王愛國的確切死訊,王澤海心裡想必是極其難受的。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王哥,節哀。”
王澤海深深吸了口氣,道:“死就死了,我他媽的纔不在乎,不過就算是屍體也得給我帶回去,我這次來,就是來找屍體的。”
蛇人聞言有些生氣,聲音聽起來很惱怒:“一具屍體有什麼可找的,屍體比你們一幫人的命重要嗎?你們知不知道那泉眼裡的妖蛇有多厲害!要想挖出他的屍體,得經過那道泉眼,你們覺得自己有那個本事!”
王澤海罵了句娘:“他媽的,要不是我老媽躺在病牀上,要見那死老頭子,我他媽會放着大把大把的錢不賺,跑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跟你在這兒磨嘰嗎!”
這二人竟然直接這麼對吼起來了。
而就在這時,那蛇人突然道:“你媽病了?什麼病?嚴重嗎?”
王澤海說:“癌症,絕症!你說嚴重不嚴重,嘶……等等,我媽,你這麼關心幹什麼?”王澤海的目光中,頓時透露出懷疑之色。這蛇人的表現一直很正常,我們都已經相信了他不是王愛國,但剛剛突然的失態,讓我有種猜測,這人該不會是騙我們的吧?沒準兒他就是王愛國本人?
顯然,有這個想法的不止是我一個人,衆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停在了蛇人的身上。
王澤海八成也是這麼想的,步步緊逼,問道:“怎麼不說話了?你這麼關心我媽幹什麼?就算是老頭子的同事,你是不是也管的太寬了?”蛇人的目光出現了一絲閃躲,王澤海頓時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你就是王愛國對不對?別否認。”說完,打算去拽譚刃,譚刃立刻將自己沒戴手套的雙手往身後一躲,道:“說話就說話,別動手動腳。”
王澤海嗆了一下,訕訕道:“這老頭子不肯承認,你有沒有辦法確認他的身份?”
譚刃道:“我又不是搞親子鑑定的,我怎麼確認?”
王澤海急了,說:“你們不是能掐會算嗎?”
譚刃嘲諷了一句:“我要什麼都能掐算出來,還用辛辛苦苦跑這鬼地方賺你那三百萬?”要真什麼都能掐算出來,不早買彩票去了。王澤海一時氣的跳腳,最後指着蛇人說:“你不承認沒關係,我到時候壓你去做個dna鑑定就行了。我最好自己承認,承認了我就當你是我爹,一路上好吃好喝伺候,你要是不承認,那可就對不住了!”
那蛇人聞聽此言,似乎想說什麼,然後他卻忽然眼孔睜大,指着前方失聲喊道:“蛇妖!”
衆人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驚的紛紛轉頭。然而這一看,哪有什麼蛇妖,卻是這蛇人使的計,趁我們轉頭沒注意的空檔,立刻竄出了包圍圈,拔腿就跑!
柴寬的反應卻是極快,在蛇人逃出去後,便立即追了上去。那蛇人身材幹瘦,體力上比不上柴寬,最終還是被制服了。王澤海這下子氣的不輕,擡腳欲踹,我趕緊給他攔住了,道:“萬一真是你爹咱辦啊。”
王澤海怒道:“他不承認,我就當不知道。”
我發現王澤海也是個爆脾氣,便說:“就算不是,人家也是個老人家了,你踹的下去嗎?”好歹這人還救了我一命呢。王澤海聞言,這才消了火,鬱悶的往沙地裡一坐,摸出了一支菸,點火抽了起來。
氣氛一時間變得很沉默。
須臾,王澤海道:“如果屍體真的在那泉眼後面,那我們不能讓大夥兒拿命去冒險,就這麼着吧,回程。”
韓梓桐看了看蛇人,說:“他怎麼辦?”
王澤海道:“愛咋咋地,關我屁事。”
那蛇人被壓制着,顯得很沉默。一邊的柴寬和他到挺有共同語言的,拍了拍蛇人的肩膀,說:“你怎麼變成這個模樣的?”
蛇人看了他一眼,說:“二十多年前,我見過你。”
柴寬一愣,道:“然後呢?”
蛇人又不說話了,目光盯着面前的一片黃沙,似乎在回憶些什麼,整個人走起神來。這個蛇人的身上有很多的秘密,比如他現在的模樣、比如他是如何在這個地方活下來的,他手裡有硫箭,很顯然和蛇摩女神不是一夥兒的,甚至有可能一直在和蛇摩女神作對。
爲什麼蛇摩女神沒有殺他?
二十年前,他見過柴寬,是不是目睹了艾永軍當時的那場遭遇和屠殺?
他的真實身份,又是什麼?
隨着時間的推移,沙漠的氣溫也越來越高,曬的人有些招架不住。王澤海抽完兩根菸,發話說:“放了他,咱們回去。”
譚刃神情看起來不甚滿意,很是陰沉,我忍不住問:“老闆,怎麼了?”
譚刃看了我一眼,說:“我手裡的活兒,還沒有這種半途而廢的。”潔癖症往往伴隨着完美主義,看樣子譚刃對這沒能完成的任務,心裡頭很是不爽。
在老闆失落的時候,趁機捧一把,是好員工必備素質,於是我道:“咱們已經盡力了,那蛇摩女神太厲害,換做誰來也搞不定。這茫茫大漠,什麼指示也沒有,老闆你能帶着咱們找到這個地方,已經很了不起了,換做別人,估計一進沙漠就兩眼摸瞎了。”
這個馬屁怕的很成功,譚刃臉色緩和了一些,遞給我一個:你今天表現很好很識相的眼神。
緊接着,衆人開始準備回程,調整駱駝的負重,那蛇人我們則完全不管了,他自己在一邊兒看着,也沒有離開的打算,看樣子是打算目送我們離開。
我照樣騎上了其中一匹駱駝,由於一路走來,消耗了不少裝備。駱駝負重減輕,所以還多出了一匹,由韓緒騎上了,趴在駝峰上昏昏欲睡。
走了十來步開外,我回頭看了看,那個蛇人還站在原地目送我們。
就在這時,王澤海忽然回身喊了一句:“王愛國!我媽一輩子沒再嫁,她等了你四十一年!臨死前就想再看你一眼!她告訴我,王愛國是這個世界上最愛她的人,她看錯你了!”
那個蛇人究竟是不是王愛國,它不承認,我們誰也不能確定,但我看到,在王澤海吼出這一嗓子後,那個蛇人拿手背抹了抹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