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店中的客人不多,沈九娘可以坐在櫃檯後面專心的刺繡,她店中的商品分爲兩大類,第一類是唐寅的書畫,第二類則是繡品,這些繡品近半都是她利用空閒時間自己繡的,另外也有街坊鄰居的女子繡好放在店中寄賣。
沈九娘雖然出身不好,但她性格溫婉堅毅,平時與鄰居們相處的也是極好,再加上唐伯虎解元的大名,使得街道上的潑皮混混也不敢來店中鬧事。店中的收入雖然不多,但也能勉強維持他們一家的生活,只是唐伯虎畢竟是讀書人,平時與幾個好友少不得聚一聚,這也是他們家中最大的開支,幸好唐伯虎這時大名在外,時不時有人前來求取字畫,每次所得潤筆也頗爲不菲,這才能勉強支撐。
“九娘,你怎麼還在這裡,快……快隨我一起去菜市,那邊新來了個賣魚的攤子,今天第一天出攤,所有魚全都是半價,現在不少街坊都跑去買魚了,再晚可就沒有了!”正在這時,一個四十多歲的粗布婦人站在店門前衝着沈九娘高喊,看她氣喘吁吁的樣子,估計是一路小跑着準備去搶魚。
這個粗布婦人是附近的鄰居,因丈夫排行第三,所以都稱其爲三嫂,平時與沈九孃的關係最好。沈九孃的出身不好,雖然別人表面不說,但有時難免會看不起她,三嫂的性格潑辣,是個利嘴潑舌的婦人,平時遇到別人欺負沈九娘時,立刻就會上去罵到對方服軟爲止。
“太好了,三嫂你等我一下。我讓相公下來看會店。咱們現在就去!”沈九娘聽到這裡也是十分驚喜。丟下手中的繡品衝着樓上高聲道,“相公,你下來看會店,我去和三嫂去買魚。”
沈九孃的話音剛落,就見一個三十多歲的男子一邊下樓一邊笑道:“三嫂的聲音那麼大,我在樓上就已經聽到了,你快點去吧,中午給桃笙做她最喜歡吃的紅燒魚。”
下樓的這個中年男子正是鬱郁不得志的唐伯虎。不過現在他有九孃的陪伴,再加上兩人又有了一個女兒,取名叫桃笙,這讓唐伯虎終於振作了幾分,開始放寬心境享受這種平靜的市井生活。
“喲!幾日不見唐解元,你的氣色可是比以前強多了,說起來還是九娘會照顧人,要我是個男子的話,非得把九娘搶過來做媳婦不可!”三嫂看到下樓的唐伯虎時,也不由得開玩笑道。街坊們敬畏唐伯虎讀書人的身份,輕易不敢和唐伯虎說話。但三嫂卻從來不怕,每次見到他都會開上幾句玩笑。
“哈哈,三嫂變成男子和我搶九娘,那三哥怎麼辦,難不成要讓他和三嫂結爲兄弟?”唐伯虎笑着反擊道,若是放在以前,他可能還會被這種玩笑搞的手足無措,但現在他卻早已經適應了這些市井玩笑,甚至還可以面不改色的回擊。
不過三嫂的那張嘴卻不是那麼容易服軟,只見她把手上的籃子挎在手臂上,很是不屑的撇了撇嘴道:“我們家那口子巴不得我能變成男人呢,這樣他就能把我給休了,然後光明正大的找北街那個賣豆腐的小寡婦了!”
這時沈九娘也挎着菜籃子走出店,聽到三嫂的話後,禁不住笑着勸慰道:“呵呵,三嫂你就是愛瞎想,三哥是給人運貨的,經常要給北街的豆腐店送豆子,自然免不了與人家打交道,哪像你想的那樣!”
“怎麼沒有?嫂子今天和你說,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稍微管的鬆一點,他就會跑去偷腥,這些年光是我抓住的就有好幾回……”
三嫂和沈九娘邊走邊說,說話的內容無非就是數落她的那口子這些年如何和別的女子曖昧不清,她又是如何英明的果斷出手,終於自家的相公從危險的懸崖上拉了回來。
看着遠去的妻子和三嫂,唐伯虎不禁無奈的搖了搖頭,三嫂雖然熱心,但卻是個善嫉的婦人,把自己的相公管的極嚴,這也使得那位給人運貨的三哥落得個“懼內”的名聲,這件事街坊鄰居都知道,有時候唐伯虎真的擔心九娘會受三嫂的影響,日後也把自己給管死了,到那時可就後悔都來不及了。
“爹爹~爹爹~,剛纔我遇到娘了,她說中午要給我做魚吃!”正在這時,一個三四歲的小丫頭從店外衝了進來,一頭扎進唐伯虎的懷裡興奮的叫道。這個小女孩正是唐伯虎和沈九孃的女兒桃笙,之所以取這個名字,是因爲唐伯虎一直想買下城北的一片桃林做爲自己的隱居之地,但可惜囊中羞澀,暫時無錢購買,所以纔給女兒取了個帶桃字的名字。
桃笙今年剛剛三歲半,但卻已經十分頑皮,整天和街坊裡的一些孩子跑來跑去,唐伯虎和沈九娘都對這個女兒十分溺愛,因此就算是她犯了什麼錯,也捨不得打罵。
“呵呵,桃笙你要記得聽孃的話,她自然會給你做好吃的。”只見唐伯虎捧起女兒髒兮兮的小臉,微笑着開口道,接着他眉頭一皺,再次說道,“桃笙你在這裡呆着,我上樓拿條毛巾給你擦一下臉。”
“嗯,桃笙很聽話,而且不但聽孃的話,也聽爹爹的話,所以你們一定要多給我做些好吃的。”桃笙雖然人小,但卻是個鬼精靈,竟然知道和父親討價還價。
唐伯虎聽到女兒的話,卻也是哈哈大笑,同時禁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然後轉身上樓去拿溼毛巾了。不過就在他剛上樓,卻見街角那邊走來一個身材胖大的中年文士。
只見這個文士進到店裡後看到桃笙,立刻大笑着把桃笙一下子舉過頭頂,結果把小丫頭先是嚇的尖叫一聲,當看清抱着自己的人時,立刻咯咯笑道:“祝伯父你又來找我爹爹了,是不是又要讓我爹爹畫那些不穿衣服的小人?”
進來的胖大文士正是祝枝山,不過他在聽到桃笙的話時,卻不禁臉色大窘,唐伯虎因生活所迫,除了正常的作畫外,也會幫人畫一些春宮圖,祝枝山交遊廣闊,所以唐伯虎畫春宮圖的生意大都是他介紹的,再加上唐伯虎的家很小,畫畫之時難免被桃笙看到,結果這個小丫頭竟然記住了。
雖然被一個小丫頭這麼問很是尷尬,不過祝枝山臉皮比較厚,只見他乾笑兩聲岔開話題道:“桃笙,你這個小丫頭幾日不見,好像又重了許多,再這樣下去祝伯父可就要舉不動你了。”
“嘻嘻,桃笙要多吃飯快點長大,到時就能幫爹爹和娘看店了!”桃笙笑嘻嘻的說道,她雖然人小,但卻也知道自己的家境並不好,因此每天想的就是快點長大幫父母。
只見祝枝山把桃笙放了下來,然後大笑着說道:“桃笙,你要是快點長大的話,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因爲到時你就要嫁人了。”
“我纔不嫁人呢,我要一輩子陪着爹爹和孃親!”小丫頭聽到要嫁人的事,立刻很不高興的撅起嘴巴道。
“枝山兄,你又來欺負我們家桃笙,小心她還像上次那樣,把你的鬍子給點着了!”正在這時,唐伯虎這時手中拿着毛巾從樓上走下來道,這座木樓本來就不大,剛纔他在樓上時,就把女兒和祝枝山的對話聽的十分清楚,因此這時也笑着調笑道。
唐伯虎與祝枝山性情相投,可以彼此都是對方的知己,兩家也經常走動,上次唐伯虎帶着桃笙去祝家,當時祝枝山躺在後花園裡曬太陽睡着了,結果桃笙看到祝枝山油亮的大鬍子一顫一顫的十分有趣,最後竟然用燒着的木棍把他的鬍子點着了,幸好祝枝山醒的早,這才把鬍子上的火撲滅,不過他那把油亮的大鬍子卻是短了一大截。
聽到父親提到自己淘氣的事,桃笙卻是用小手捂着小嘴偷笑,而祝枝山卻是有些無奈的道:“桃笙這小丫頭實在淘氣,可惜我的幾個兒子都比她大,否則我非要讓他們娶桃笙,到時讓我兒子好好的管教一下,也算是爲我這個老爹報仇了!”
聽到祝枝山半真半假的玩笑話,唐伯虎也有些可惜的搖了搖頭,他們兩人交情莫逆,彼此也知根知底,若是能結成兒女親家的話,倒也是一樁美事,可惜祝枝山比他大十歲,最小的兒子都比桃笙大上六七歲,而且也早已經與人結親,所以兩人也是無緣成爲親家。
“枝山兄,今日你來找我可是有何事?”這時唐伯虎把桃笙抱在腿上,一邊給女兒擦臉一邊問道,兩人都已經熟的不能再熟了,有些虛禮也就不必在意,更何況他這裡空間狹小,也沒有奉茶的地方。
“嘿嘿,我這次來是有一樁大客戶給你,對方要畫不少東西,而且潤筆也十分豐厚,只要能做成,你一直想買城北桃花林的錢也就有着落了……”
就在祝枝山剛說到這裡,忽然店門外一陣喧譁,緊接着兩列錦衣衛忽然把店門前圍了起來,這讓祝枝山和唐伯虎的臉上都是驚疑不定,不知道怎麼好好的來了這麼多的錦衣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