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港南洋商會周重的書房內,溫暖的火爐燒的十分旺盛,周重坐在書桌後面寫着東西。這兩天天氣突變,寒冷的北風也在刮個不停,烏沉沉的天空看不到一絲陽光,使得雙嶼港一掃前幾天的溫暖,氣溫一下子降了下來,若是住的屋子裡沒有升上爐子的話,根本就坐不住人。
“文達,那些宴請商會老客戶的請柬都已經發出去了,而且按照你的要求,都是財力雄厚,與咱們商會交情很深的老客戶,據去送請柬的兄弟回報,這些老客戶都已經同意赴宴,三天後就是宴請他們的日子,不知文達你還有什麼要吩咐的嗎?”三娘站在周重的書桌前,一臉鄭重的稟報道。
“嗯,有勞三娘了!”只見周重擡頭看了看三娘,接着又笑道,“說起來咱們宴請的那些老客戶,咱們還欠着人家不少錢沒還,不過這次既然請人家來,也不必裝窮,多準備好酒好菜,畢竟咱們是請人家來談生意的,太寒酸也不好。”
聽到周重的叮囑,三娘也是點了點頭,不過隨即又皺起眉頭道:“文達,你真的要用那個辦法來發展商會的業務嗎?”
聽到三孃的問題,周重終於放下筆擡頭笑道:“當然了,雖說經過之前滅掉全羅商會和上泉商會的事,讓咱們南洋商會名聲大振,但名聲歸名聲,商會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不但財力匱乏,甚至連船隻和人手也都有些不足,若是不用這個辦法,咱們商會想要恢復元氣,恐怕最少也要三四年時間才行。”
不過周重的這些話並沒有說服三娘,只見她再次開口道:“文達你想的辦法雖然巧妙,但畢竟和老輩們留下的規矩不同,而且也從來沒有人用過這個辦法,我擔心萬一出什麼意外的話,到時商會和那些老客戶的關係也不好處理。”
說到這裡時,三娘忽然頓了一下,看了一眼周重的臉色後,接着又道:“所以我覺得不如這樣,咱們可以先向謝家拆借些銀子,有了錢就可以打造新船,到時再走上幾次貨,只要中間不出什麼意外,很快就能把這筆銀子還上!”
三娘說這些話時,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忐忑,畢竟她一直以爲周重和謝靈芸之間有什麼關係,現在讓他開口向謝家借錢,顯然會讓周重在謝靈芸面前很沒面子。
看到三孃的表情,周重也猜到她心中在想些什麼,其實不但是三娘這些商會內部的人,隨着前兩次的合作,周重與謝靈芸數次聯袂出現,而且又是才貌相當,因此很多人都誤會他們兩人之間有什麼關係。而且對於這種誤會,周重和謝靈芸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出面解釋,因爲這種誤會對兩人都十分有利。
首先對於周重來說,南洋商會正處於一個十分虛弱的時期,因此擁有一個強大的盟友是十分有必要的,特別是當別人誤會他和謝靈芸的關係時,那麼在這些人的眼中,南洋商會與謝家的關係會更加緊密,這樣一來無論什麼人都不敢輕易招惹南洋商會,甚至還會主動示好。比如之前的金文賢,若是隻靠南洋商會當時的威望,對方根本不可能主動登門告密。
當然對於謝靈芸來說,這種關係也十分有利,以前他們謝家的影響力只侷限於南港區一帶,但是自從滅掉全羅商會後,對方的水寨就被謝家佔據,如此一來,謝家就就開始插足北港區,但他們謝家的勢力雖大,在北港區卻沒有任何基礎,想要在這種勢力複雜的地方站穩腳根,就必須藉助南洋商會這種地頭蛇幫助,因此她與周重表面上維持一種親密的關係也是很有必要的。
只見周重聽完三孃的話後沉思片刻,然後擡起頭說道:“三娘,我不向謝家借錢並不是怕丟面子,其實不瞞你說,在松江的時候我就向靈芸借過錢,而且到現在也沒有還,因此再借一次也沒什麼,相信謝家也願意把錢借給我。”
說到這裡時,周重忽然發現自己的話有些問題,因爲這些話讓三娘聽到耳中,會更加誤會他和謝靈芸的關係。果不其然,當週重擡頭看三娘時,發現對方風韻猶存的臉上露出一種‘我明白’的笑容。
看到三娘臉上的表情,周重也頗爲無奈,不過他也不想解釋,只得繼續開口道:“我之所以不向謝家借錢,主要是考慮到日後的事,雖然這段時間我們與謝家的合作很是愉快,但他們之前獨霸南港,現在又插手北港的生意,遲早會與我們之間出現一些生意上的競爭,現在向人家借錢,同時也欠了對方一筆人情債,日後若是雙方出現競爭的話,咱們先天上就矮了對方一頭,因此能夠咱們自己解決的事,就不必再麻煩外人!”
三娘聽完周重的解釋,卻是有些奇怪的問:“可是文達你和謝小姐的關係,還分什麼彼此?再說他們謝家又沒有男丁,若是您和謝小姐成……”
“三娘,我和謝小姐……”三孃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被周重打斷,不過他也是剛說了一半,就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和謝靈芸的關係,呆愣了好一會這才無奈的道,“三娘,我和靈芸的關係很複雜,而且我也沒有任何想染指謝家的意思,所以一切都還要靠我們自己!”
對於周重的解釋,三娘卻是似懂非懂,不過看到周重不想再解釋的樣子,她也不好再問,最後只好說道:“好吧,你和靈芸小姐都不小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我也就不多過問了,至於三日後宴請商會老客戶的事,我會親自過問的,絕對不會出差錯!”
聽到三娘終於不再追問,周重終於鬆了口氣,當下三娘又叮囑他注意多穿些衣服,畢竟現在氣溫驟降,免得着涼等等,周重也一一點頭答應,然後看着三娘離開把門關上,周重卻並沒有起身,而是坐在椅子上發起呆來。
三孃的話並不是對他一點觸動也沒有,其實恰恰相反,周重也在認真考慮自己與謝靈芸的關係。
說起來謝靈芸不但天生麗質,而且性格柔韌冷靜,極有商業才華,用後世的話來形容,謝靈芸就是一個內外兼修的知性美女,這種女子對大明的男子來說,可能會有些強勢,但是在周重看來,卻無疑有着相當大的吸引力。
不過正所謂人無完人,謝靈芸才貌雙全,但有一點卻讓周重很不舒服,那就是對方也許是從小經商的緣故,養成了喜怒不形於色的習慣,平時無論做什麼,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甚至哪怕是生氣,也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這讓周重對謝靈芸有一種城府很深的印象,所以一向對她敬而遠之。
不過人非草木,通過這段時間的相處,兩人偶爾也會放下公事,聊一些私人方面的事,比如家中的父母親屬如何,平時有何愛好等等,這些事情說的多了,自然讓彼此生出一種不一樣的感覺。
另外周重也想到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就是謝家和他們南洋商會同爲雙嶼港的四大商會之一,財力雄厚之極,再加上謝家又只有謝靈芸這麼一個獨女,若是他真的能夠和謝靈芸結爲夫婦的話,那麼不但他們南洋商會的危機立刻可解,甚至兩家的力量合併後,很可能成爲雙嶼港的走私霸主,甚至成爲整個大明的走私霸主。
一想到自己可能成爲操縱整個大明對外走私的那個人,周重也不禁感到野心沸騰,甚至心中也閃過追求謝靈芸的念頭,不過當他冷靜下來後,卻又爲自己的這個念頭感到羞愧。
首先,他是個婚約在身的人,那位王倫王老爺待他不薄,哪怕是在周家最困難的時候,也沒有像宋家那樣提出退婚,若是現在自己因爲貪圖謝家的家業而選擇謝靈芸,那麼就必須與王家退婚,但若是他這樣做的話,那和宋家的那位二少爺還有什麼區別?所以這是一個原則問題,周重絕對不可能毀婚。
另外還有一點十分關鍵,那就是對於謝靈芸,他總有一種無法把握的感覺。謝靈芸是個很有城府的女子,同時也是個十分理性的人,哪怕是在與周重談心時,她也會刻意的隱藏自己的感性的一面,讓人摸不清她心中的想法,這讓周重一直不知道謝靈芸是怎麼看自己的?
退一步講,假設謝靈芸真的喜歡周重,但是對方從小就被培養成爲家族的繼承人,由此可知,謝家肯定不希望將自己的產業交給一個外人之手,甚至很可能謝家是想爲謝靈芸招婿入贅,從而生下謝姓的孩子,以此來保持香火不滅。而周重的身份是絕對不可能入贅的,這是一個不可調和的矛盾,以謝靈芸的冷靜與理智,她也很清楚這一點,所以謝靈芸很可能會在一開始就拒絕周重,無論她是否對周重有好感!
想到自己與謝靈芸之間的複雜關係,周重也不禁感到頭大,最後想到腦仁發疼,卻也沒理清兩人之間的關係,甚至感覺更亂。最後只見他索性站起來穿上衣服,然後叫來人準備一下,他要去碼頭上轉一轉,順便吹吹風冷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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