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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林大雄和白青端坐在火坑前,看着燒得旺盛的柴火,氣氛在這一刻安靜下來,周圍除了偶爾傳來一兩聲狼叫,只剩下一片靜謐。
這兵舍已經荒廢很久了,舍內的一切事物都被覆上了一層積灰,故此二人並不打算去動它們。
白青爲火堆添了些柴火,便起身從車把式的行李包裡拽出一件皮襖套在身上,“林大哥,時間不早了,明早還要趕路,早些休息了吧。”
“知道了,你先睡吧,我再坐一會兒。”此時林大雄還未從“風乾”的人肉中緩過神來,腦子裡一片混沌。
自從被那陰司送到這個鬼地方來,大雄感覺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實,人是假的,物是假的,整個世界都是假的,他遲早會想法子回去。
可是眼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路鳳仙還在惡人的手上,這會兒一定在受着非人折磨,還有李盛那邊也不知道怎麼樣了,每每想及此處,林大雄就緊咬牙關,暗自攥緊拳頭。
在冰冷的牆壁上靠了一會兒,發現怎麼也睡不着,心裡老是來回想着這些事情,如此反覆之後,林大雄見白青已經熟睡,就悄悄孤身走出兵舍。四下裡望去,到處一片荒蕪的景象,眼前一座孤零零的城池被一層黑暗包裹着,單是看着,就讓人心底莫名的發毛,似乎真像白青說的那樣,這是一座死城。
雖然經過一番沉澱後,靈氣恢復了兩三成,但是林大雄仍不敢貿然靠近城池,先前的肉乾就是下馬威,再加上夜晚溼氣重,還未去陰間報道的遊魂們,這時也一定出來活動了,正所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轉了一圈兒又回到火坑前,用火的明光來驅趕鬼煞。
白青熟睡的模樣很是可人,嬌小身軀斜靠在兵舍的牆壁上,小臉被柴火烘烤出一片紅暈,皮膚細潤如溫玉柔光般若膩,櫻嘴不點而赤,嬌豔若滴,上身披着厚厚的皮襖,下身卻是一襲翠綠煙紗裙,瞧得大雄入了迷,而他忽視了白青的身份,可能由於睡時並未束好裙褲,不知何時她的身後露出了一條長長的狐尾。
林大雄對妖精的認知,只存在於《西遊》、《封神》等諸多玄幻名著之中,先前認爲它們並不存在,不過是神話傳說,可是時至今日,他纔算徹底接受了這個現實。白青的那條尾巴既粗又長,上生白毛,與先前大雄穿過的狐皮貂有幾分相似。
這時,耳邊傳來一個低沉的‘嗚嗚’聲,林大雄一楞,側耳聽了一陣,好像是女子的啼哭聲!
這大半夜的,城中又無人,憑空出現女人的哭聲,一定有鬼!大雄當即覺察到不對,心中一駭,仔細去聽時,發現聲音是從兵舍後方的一片苞米地裡傳來的。
目睹了這麼多鬼魂,林大雄早已對它們有了感知,可是此時竟感受不到有陰氣存在,而那哭聲正緩緩放大,聽上去像是朝着這邊過來了。
林大雄探頭看了眼白青,見她還沒有醒,甚至微微打起了鼾聲,就推搡了她一下“白姑娘,醒一醒,外面有動靜……”
白青睜着朦朧的睡眼,瞧了瞧大雄,耳邊聽到那哭泣聲,頓時清醒了不少,“林大哥,這是……”
“噓!”林大雄急忙做了個噤聲的動作,向兵舍後方指了指,而後謹慎的挪了出去,剛剛走到門邊上,迎面撞上一個婦女,此人穿着一身白衣,臉上塗抹的粉妝都哭花了,眼圈微紅着抱着一具男屍,泣不成聲,見到大雄後,竟然哭的更歡了,邊哭邊說道:“軍爺……軍爺行行好,幫幫忙吧!我丈夫發病死在這裡……我擡不回去!”
林大雄手心裡捏了把汗,藉着忽閃的火光向對方身下瞧去,旋即鬆了口氣,悄聲衝身後的白青說道:“她有影子,不是陰鬼……”
“這……”白青楞了楞,伸手向舍外指了指,意思是這個地方怎麼會有人。
林大雄搖了搖頭走到男屍旁,用手在他的鼻子下面探了探,然後又試了試脈門,隨後道:“我們不是軍人,你丈夫的屍身都涼透了,死的不是一時半刻了!”
“啊!”婦女哇的一聲,又嚎啕大哭。大雄耐不住,詢問道:“你丈夫怎麼會死在這種地方?”
婦女邊哭邊說道:“我家本不是住在這裡,前天丈夫出去喝酒,直至深夜未歸,我等到天明聽到鄰居說在這裡遇到個男屍,我跑來一看正是我家男人!”
“哦?”林大雄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再瞧這男屍渾身皮包着骨頭,看起來像被抽空了血液,忽地想到她之前說是‘發病’死的,於是問道:“你不是說他是發病死的?得什麼病?”
“道長說……說是中了煞氣。”婦女凝噎着說道。
“煞氣?我怎麼沒聽說過這種病?”林大雄怔了一下,只聽那婦女解釋道:“我們村在這城池的西面,村上有一口百年老井,每逢中元節,大家都會買些瓜果糕點,茶品菸酒去祭拜這口井,只有祭拜儀式完成以後,才能喝井裡的水。”
“可是……可是……”婦女說着又哭了起來,白青見狀急忙上前安撫了她一下,聽她繼續說道:“今年中元節我忘記祭拜,可能是丈夫打了井裡的水。”
“閒着沒事幹,祭拜一口井榦嘛?”林大雄越聽越不對,嘀咕了一句。
婦女緩了口氣,回道:“您有所不知,這井裡面有土地公,若是有人不祭拜就打水,不消半日就會瘦成麻桿,脫水而死。有道長說這是中了‘煞氣’,無人能解,所以必須要祭拜。”
“我丈夫……一定是喝醉了酒,誤打了井裡的水,這纔會……”婦女哭着一頭倒在了白青的肩膀上。
林大雄聽着眉頭一鎖,心裡正合計着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卻見白青從火堆裡抽出一根柴火,沿着婦女來時的路照去,一行腳印望不到頭,她嘆氣道:“請節哀吧!我們有馬車,等天亮可以順帶捎你一程,你傢俱體住在什麼地方?”
婦女大喜過望,連忙跪地磕頭道:“謝謝先生,謝謝先生!我家就在西面四十里處的村子。”
林大雄仍放不下戒心,拉了把白青,悄聲說道:“白姑娘,這種事情可不能輕易許諾,運屍上路,禁忌太多……”
白青搖了搖頭,貼着大雄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說道:“林大哥不必擔心,反正也順路。這馬車一天能行四五十里路,距離高譚山還有幾天的路程,若是運完屍,能在她家中借宿一夜,給馬吃些草糧,養足精神,接下來的路就好走了,況且林大哥有傷在身……”
原來她的用意在這裡!林大雄聽後想了想,沒有別的辦法也只好點頭答應。
隨後二人翻了翻兵舍,找到一些棉布包裹住男屍,安置在了馬車後廂,又在火堆前迷瞪了一會兒,天色矇矇亮就上了路。
行約半里路,婦女有些惶惶不安,時不時地向布簾外張望,坐在馬車前方的林大雄發現古怪,就掀開布簾問道:“你哪裡不舒服?”
“這……”婦女臉上一紅,用手捂着小肚子,滿面潮紅道:“能不能在前面停一下,我有些不適……”
白青向後面瞄了一眼,心知可能是有關生理之事,便勒停了馬車。婦女隨即跳下了車,快步鑽進了道旁的一處廢屋中。
這廢屋看上去已經荒廢了很長一段時間,門口雜草長得沒過膝蓋,門窗也都腐朽得不成樣子,牆壁上露出青磚來。林大雄看着婦女跑進去,蹲在馬車旁邊歇了一會兒,這時些久沒抽菸,竟有些懷念,瞧見車把式的菸袋,就好奇的拿了過來。
翻來覆去的查看一陣,最後還是沒有點燃它,這玩意兒是大麻,沾上就戒不掉。
林大雄等了很長時間也沒見人出來,急道:“怎麼還不出來?你們女人家解手真麻煩!”
白青聞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頓了頓纔回道:“不是解手,女人家的事情,你懂什麼。”
“呃……”大雄這才聽明白,敢情是大姨媽來了,於是便不再多問,蹲得兩腿有些發麻,就上了馬車,誰料這一等又等了二十多分鐘,仍不見那婦人出來,急道:“我怎麼感覺怪怪的,該不會出岔子了吧?”
“這……”白青也感覺有些不對勁兒,就跳下了馬車。
二人急忙衝進廢屋裡,一進去頓時瞧見屋中擺放着一口大紅棺材,這時棺材蓋兒已經被掀開,一具屍身正掐着婦女的脖子,將她頂到了牆上去。那婦人被掐得面色烏紫,翻着眼白,儼然沒了生息。
林大雄心中一驚,大喝道:“僵……殭屍?”
白青倒是十分鎮定,臉上有古怪沒有害怕,“林大哥,這不是那具屍體嗎?怎麼會跑到這個地方來?”
經她這麼一說,大雄仔細一看,這屍體面色蒼白,枯瘦如柴,正是馬車後廂的那具男屍!
那屍體緩緩回過頭,用一雙充血的眸子打量着二人。林大雄見狀來不及多想,趕緊扯了白青一把,連番跑到屋外的馬車上,到後廂裡一看,那具屍體不知何時變成了一截枯木頭。
“他孃的,中計了!”
這時烈陽當空,那具男屍卻毫無顧忌的衝出屋外,朝着馬車上的二人一陣齜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