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簡單單一副對聯,想要對上卻是不難,林大雄環顧四周,見那些公子哥們皆盡抓耳撓腮,愁眉苦臉,頓時心中充滿了疑惑,“白姑娘,這對聯並不是很難,爲什麼這麼多人對不出?”
白青似乎也在思考這個問題,她眉頭皺了皺,沉聲道:“能來這種地方的人,無非是兩種,一種是尋花問柳的紈絝子弟,一種則是像伯文子這樣的窮酸書生.可是紈絝子弟多數肚子裡沒有半點墨水,即便是有,也不會和窮酸書生掙那二十塊大洋。”
“原來是這樣……那如此說來,這溫雨晴其實是變了法兒的施捨窮人。”
“也可以這麼說。”白青微微點了下頭,心裡琢磨着這溫雨晴雖說是個青樓女子,但她卻是個貨真價實的冰清才女身,否則也作不出如此美妙的詞曲。
那醉漢伯文子明顯是有備而來,待到第二個對聯剛一放出來,他便輕鬆對上,又上前領了二十塊大洋,樂得嘴都合不攏,走下樓梯時他瞥了眼角落裡的窮書生們,見他們個個怒視着自己,嘴角扯動了一下說道:“今晚結束後,我請大家去同福樓用餐。”
話音剛剛落下,原本無精打采的衆人突然眼前一亮,接着掀起一陣歡呼聲。
那出題的丫鬟瞧見下面一片混亂,就故意咳嗽了一下,朗聲道:“接下來是最後一道對聯,出句爲:童心未泯,此刻偷閒捉月影,想出對句的現在便可作答。”
俗話說人越窮,心越狠。伯文子也不是傻子,他分明看到還是有一部分人看過來的眼神裡流動着一股子邪火,若是這第三道對聯自己也答了出,恐怕能不能安然無恙的拿着錢走出萬花坊,都是個未知數。故此即便是想出了對句,也不敢再出言答對。
整個廳堂上變得鴉雀無聲。林大雄四下裡瞅了瞅,有座位的公子哥們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二樓上扯下來的橫幅,而站着的人一個個做出了思考狀,似是在絞盡腦汁的想對句。
大概過了四五分鐘的時間,周圍仍是一片寂靜,沒有一個人開口作答。大雄有些坐不住了,突然從座位上站了起,大聲嚷道:“行了不要再耽擱時間了,這一道題我會!”
“哦?這位公子請說。”丫鬟的臉上不起波瀾,說話時胸脯上雪白的肉一顫一顫的,讓廳堂中的男人們看得口乾舌燥。
“出句是:‘童心未泯,此刻偷閒捉月影’對吧?”
“正是。”丫鬟說道。
林大雄吞了口唾沫,臉上裝出沉思的模樣,半晌才道:“那我對:‘寶刀未老,戌時犯困睡雨晴。’”
這一刻,無數道目光掃了過來,白青張大了嘴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望着林大雄。
徐公子徐伯遠和劉公子劉竹安二人幾乎是同時緊緊捂住了嘴巴,拼命的抑制住笑意,臉上滿是玩味似的敬仰之色,這個人,真他娘有趣。
這大廳裡學文識字的人不多,卻是都聽出了這句話的意思,簡直是有夠言簡意賅的!姑且不說溫雨晴的絕世容顏,單說她舉世無雙的琴藝,讓她演奏詞曲便已有些俗人聽賢暴殄天物的意思。卻沒想到這個其貌不揚的男人竟然如此惡俗,不少人已經開始交頭接耳議論起大雄的身份,究竟是誰家的公子敢說出這麼露骨的話,居然還大言不慚的說自己“會”。
不知這花魁聽到丫鬟轉傳這句話時,是個什麼樣的精彩表情,男人們忽然涌起一種強烈的感覺,沒準他們還要謝謝林大雄,能讓他們看看絕色天貌的溫雨晴生氣時,是怎樣一番迷人嬌色。
溫雨晴縱是見識過萬般人物,此時見到這個人如此的出言蔑視,臉色一陣發白,她透過珠簾狠狠的望着林大雄,氣得鼻子裡直吹熱氣。
“林大哥快快坐下,免得誤了大事——”白青咯咯的笑了一會兒,便扯着林大雄坐下。
“不就是個賣身的貨色,有什麼了不起的!”林大雄冷哼了一聲,其實他從一開始,就對這個溫雨晴沒有半點好感,別的粉頭唱《十八摸》,偏偏她這麼矯情,還弄什麼大頭兵與村婦的愛戀,淨整些沒用的幺蛾子,有本事別在青樓當雞,到外面作畫寫詩過日子啊!
這時,那白麪小生劉竹安卻是站起身,替溫雨晴解圍道:“這登徒子還真是個痞胚,真是辱沒了讀書人二字!”
“讀書人是三個字,你他孃的不識數?”林大雄聽到這話,又是氣不打一處來,蹭的一下站了起來,嘴角泛起了一絲冷笑道:“敢問溫姑娘,我對上了對聯,請問有大洋拿嗎?”
“這——”丫鬟探頭看了看垂簾內的溫雨晴,頓時犯起了難,“這”了半天也沒“這”出個所以然來。
那劉竹安氣得直髮抖,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此時一旁的徐伯遠聽僕人在他耳邊悄聲嘀咕了幾句,他的眉頭舒展了幾分,衝二樓上的溫雨晴抱拳道:“溫姑娘,在下也是對得出,且聽對句:老氣難消,忽然犯困夢風流。”
“林大哥快坐下,不要惹事生非。”林大雄瞧着徐伯遠搖頭晃腦的模樣,心裡一陣噁心,聽到白青的話後,壓抑着心中的憤怒咬牙坐了下去。
隔着一層珠簾,溫雨晴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豐滿的胸脯不斷的起伏,見有人給了臺階下,她的眼中似有淚光閃動,良久,深深的吸了口氣,衝丫鬟道:“給徐公子賞銀!”
丫鬟連連搖頭嘆氣,而後點頭應是,先前伯文子答對題,是請人上來拿,但這時她卻是隻身下了階梯,走到徐公子的座位上,丟下一紅布包,展開以後裡面平放着二十塊大洋,“徐公子,這是二十塊大洋,請您點收。”
“嗯,替我謝過溫姑娘。”徐伯遠微微點了下頭,衝身邊僕人使了個眼色,那僕人馬上會意,從隨身包囊裡取下一鎦銀幣添進紅布包,隨即探手一包,囔囔道:“徐公子慷慨解囊,每人賞五塊大洋,請大家來領。”
聽到這話,粉頭們大喜過望,紛紛掐着柳腰上前接賞。到得一一收過,站着的人們瞧着已經沒有題目賞錢,便散去了大半,轉頭跟着伯文子和他的同伴去了同福樓;剩下來的百餘人多數是白天的大煙鬼和賭徒們,他們有的人選擇找個對眼兒的窯姐,去了二樓的“花房”,其中也不乏有想碰運氣的,就零散的徘徊在樓梯口周圍,若有所思的擡頭看橫幅,廳堂之上倒是因此而寬敞了許多。
劉竹安年紀輕輕,便當上了正參領,即便是徐伯遠也不敢跟他徹底撕破臉皮,今天本來心情挺好,沒想到居然被一個臉生的面孔給羞辱了,氣得他七竅生煙,九竅冒火,在身邊人的勸說下坐下身後,他一直在死死的盯着林大雄。
林大雄也是氣得不輕,肚皮一鼓一鼓的,看着那劉竹安真想衝上去給他兩道火符,把他燒成個煤炭樣兒。正是有這種人的存在,才助漲了青樓賣,春的囂張氣焰,那溫雨晴在這裡跳跳舞,賣賣騷,就好吃好穿,而此時不知有多少人家還爲着那三鬥米犯愁。
白青瞅着二人正用眼神對掐,皺了皺眉頭說道:“林大哥,莫要忘了今天我們是爲何而來的。”
“不會忘。”大雄咬了咬牙,不忿道。
是時,老鴇子再度站在高處放話道:“少爺們,今晚壓箱底對聯有誰破的出呀?想好了的可以站起來說了,出聯正是這橫幅上的內容——豪情萬金難買一夜柔情,每人只有一次機會,說完了便不可更改。”
此言一出,下面再次亂哄哄一片。
“晴兒姑娘,看我這對句如何,千山萬阻不擋萬花尋柳。”
“回溫姑娘,我的對句是浮沉半生不得傾城一笑。”
……
林大雄坐在座位上吃了塊蘋果,心中琢磨着這對聯要想對得工整也是不難,可是要想對得巧妙,卻是難上加難,眼下廳堂上還有七八十個人,若非絕妙無比的對句,恐怕難以從中脫穎而出,一時間犯起了難。
男人們七嘴八舌的給出自己揣摩已久的對句,而珠簾內的溫雨晴連半點聲音都沒發出,就聽到那隨身丫鬟婉轉的回絕道:“公子答得很是巧妙,但意境略有不符。”聽到這種回答,衆人搖頭嘆息,最終走的走,去花房的去花房,座位漸漸空了許多。
這時坐在兩撥的劉竹安和徐伯遠雙雙伸着脖子,與身邊的其他公子哥們討論起了對聯,如此反覆之後,徐伯遠這邊明顯比劉竹安的陣營有所勝出,不消時便有了答案,他三步一跳的走到樓梯口,抱拳道:“溫姑娘,在下徐伯遠,對句是:精兵千人不克一笑傾城。”
瞧着對面已經有所動作,劉竹安急上眉梢,要說帶兵打仗出計策他倒是能道出個一二,可是要說對對聯,着實是一竅不通,再看看眼下全是大字不識一個的敗家子,他只好將目光落在了僕人小桌子的身上,此時唯有他稍微有點機靈勁兒。
“劉少爺,這對句我倒是想出一個,若是不好使,您可不要怪我呀。”小桌子瞥了眼自己的主人,見他對自己點頭,這才上前湊在劉竹安的耳邊嘀咕了兩句,劉竹安聽到後嘆聲道:“也只能如此了,如果真成,今晚給你安排姑娘,讓你破破身!”
“真的?”小桌子聞言,頓時兩眼放光。
與此同時,白青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擡頭時眼前隱有一絲亮光閃過,她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旋即側頭衝大雄說道:“溫雨晴駐足風月已久,早已埋沒了尊嚴,若想語出驚人,莫不如這般……”
林大雄聽着眼珠子轉了轉,頓時豎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