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至寬,人道至窄,鬼魅之道,暗竊人道也。
夜半之時,陰鬼之物,攔路橫臥,遇夜路之人,化作冤親債主,討要冥錢香燭;路人驚駭,慌忙而跑,且不知其魂已被勾也;回去之時,身無主魂,剩有二魂七魄,行如驚嚇呆傻,只待叫魂還身;此名曰:鬼攔路,討財勾魂。——摘自《無字天書》通陰八卷。
……
咣咣!
“一更叫!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一位更夫挑着一盞紙燈,彎腰敲着一面銅鑼,在昏暗的街上打更報點,走到一處宅院前停下了腳,擡頭瞧了瞧這座大宅子,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用力敲了敲鑼,勾勾着腰走了……
這時,從更夫身後躥出來兩個黑影,遛到宅院前,也擡頭瞧了瞧這座大宅子,然後相顧笑了笑,轉身繞道後牆角落裡。
這二個身影正是‘走陰人’白世寶和‘燕子飛’李三。
倆人溜到牆角,燕子飛四下裡瞧了瞧無人,便在白世寶耳邊悄聲說道:“兄弟,眼瞧着要變了更,咱倆先在這裡候着,等到二更天再進去……”
白世寶說道:“都說一更防火,二更防賊,爲何還要等到二更?”
“兄弟這你就不懂了,一更天熄燈吹蠟,自然要防火,但是二更的時候,睏意正濃,睡得半熟不熟,朦朦朧朧的時候,纔是下手的最好時機!”
“那爲何不等到三更熟睡後?”
白世寶心想:到那時人睡得死了,豈不是更安全?
燕子飛搖了搖頭,說道:“三更時,人一旦被吵醒,就很難再睡熟了……”
白世寶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兄弟等我下,我先來個‘牆頭探風兒’!”
燕子飛將褂子抄起來,往腰間一系,雙手摸着牆,用腳在地上一點,像是壁虎一樣趴在牆上,用腳尖在牆上一蹬,一下子躥上去半米高,用雙手扣住牆沿,探出個頭往宅子裡瞧。
白世寶看的驚奇,這一身壁虎功夫,翻牆上樑沒有半點聲響,動作乾淨利落,真是厲害!
燕子飛瞧了一陣,飛身跳下來,落地時用腳尖一點,站定身形後,露出一臉的驚疑,自言自語道:“怪了,這都二更天了,屋子裡怎麼還亮着燈?”
白世寶猜道:“莫不是人還沒睡下?”
燕子飛搖了搖頭說道:“我這聽裡面沒有半點聲響,估計是點燈睡熟了,時辰不等人,走!我們進去瞧瞧……”
燕子飛翻身上了牆頭,趴在牆上向白世寶遞了個手,白世寶伸手抓了過去,感覺像是握住一個枯樹枝。燕子飛向上一提,白世寶身子一起,感覺被一股強大的勁給拽了上去,沒想到燕子飛看上去瘦弱,力道卻是大的驚人!
“兄弟,踩着我腳位走,確保你安全……”
白世寶點了點頭,彎腰跟在燕子飛身後,腳不落空,處處都踩在燕子飛踏過的地方,果然都是實硬的地兒,不會發出半點聲響。
二人從牆頭一直爬到屋頂。
燕子飛趴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屋頂的瓦片,尋了個稍有鬆動的,用手一揭,擡起一個小縫,探着頭往裡一看,這間屋子裡一片漆黑,隱約聽見有人在牀上打鼾,燕子飛輕叩上瓦片,對白世寶悄聲說道:“這是縣長夫人的房間,她睡熟了……”
白世寶悄聲問道:“那銀子藏在哪兒?”
燕子飛用手向前一指,悄聲說道:“跟我來!”
白世寶躡手躡腳地跟在身後,走到那間亮燈的屋頂上,燕子飛停住了腳,悄聲說道:“兄弟先等下,我去瞧瞧情況!”
白世寶點了點頭,只見燕子飛走到房檐邊上,倒翻了一個跟頭,用兩隻腳勾在房檐,整個身子倒掛着……
“這就是傳說中的‘倒掛金勾’?”
白世寶瞧着出了神,百八十斤的身子能倒掛在房檐上,還未發出半點聲音,這等輕功實在了不得。
燕子飛身子倒掛在半空中,用手指在嘴裡蘸了蘸,在窗戶紙上一捅,眯着眼睛往屋裡一瞧,不由得臉色大變,眼睛瞪得溜圓,身子一彎,雙手扣住房檐,又是一個跟頭,翻了上來,對白世寶說道:“真是怪了,難怪熬夜點燈,敢情縣長家裡死了人,在這屋中搭了個靈堂……”
白世寶一皺眉,說道:“若是死了人,這門外爲何沒有掛喪燈白布?”
燕子飛點了點頭說道:“嗯,恐怕這裡面有貓膩,我見那縣長也守在靈堂旁邊,披麻戴孝,倒是沒看清死的是何人!”
白世寶說道:“莫管他,我們拿銀子便走!”
“不成,那銀子就在這間屋子裡!”
白世寶驚道:“啊……”
“噓!”
燕子飛捂住了白世寶的嘴巴,然後側耳傾聽了一陣,才鬆開手。
白世寶悄聲問道:“那該怎麼辦?”
燕子飛低頭沉思了一陣,說道:“我見他們都已經睡熟了,不如我們到這屋中去取!”
“這……”
白世寶有些擔心,萬一他們驚醒過來,豈不是抓了個正着?
燕子飛拍了拍白世寶的肩膀,示意他大可放心,隨後將身子平趴在屋頂上,用耳朵聽了一陣,然後將腰間的衣襟解開,用手一塊一塊地揭開瓦片,用衣襟兜住。頃刻間,屋頂上被掀開一個小洞,燕子飛說道:“兄弟跟我鑽進來!”
說罷,燕子飛倒頭一栽,像是泥鰍一樣,‘跐溜’一下,鑽了進去。
白世寶趴在洞口,往裡一瞧,燕子飛蹲在房樑上,用手招他下來。白世寶倒是沒有這麼‘倒栽蔥’的功夫,趴在洞孔,順着身滑了下去,就在腳尖碰到房樑的時候,白世寶手上一滑,一塊瓦片被掃落下來,白世寶大驚,險些叫了出來。
燕子飛眼疾手快,伸着細長的胳膊,向前一握,將那塊瓦片抓在手中,回頭再瞧白世寶已經滿頭大汗,面色發白。
白世寶用手緊緊抱住房樑,不敢發出一點聲響。
燕子飛將衣襟兜開,用手抓着瓦片‘嗖嗖嗖’地在頭上一擺,將房頂上的洞口‘補’好了,跟原來一模一樣,根本看不出來有人動過,更不會猜到,會有人從這裡鑽進來……
白世寶低頭往屋裡瞧了瞧,屋子正中放置了一口黑色棺材,棺材前放了一個火盆,盆中還有殘留的紙灰,屋中燭火通明,在棺材旁有四五個人披着麻,戴着孝,七倒八斜地躺在一旁,顯然是守靈累的睡熟了。
燕子飛悄聲說道:“那個白麪胖子就是縣長,銀子被他鎖在櫃子裡……”
白世寶順着燕子飛的手勢往裡一瞧,在房屋最裡端有個檀木櫃子,被一把鎖頭鎖住,再回頭往地上一瞧,果真有個胖子,斜躺在墊子上呼呼地睡着。
白世寶悄聲問道:“沒有鑰匙,怎麼去拿?”
燕子飛用手在耳邊一掃,掏出那根銅條,對白世寶笑道:“你在這裡候着,我去開鎖!”說罷,燕子飛在房樑上一滾,單手扣住房樑,將身子往下順……
咯吱!
就在這時,不知哪裡發出來一道怪聲。
白世寶和燕子飛一驚,低頭一瞧。那口棺材不知怎麼,棺蓋突然動了一下!
緊接着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衣服和棺材摩擦的聲音,然後便是輕微的敲擊聲,好像有人在棺材中推動着棺蓋!
白世寶和燕子飛大驚失色,面色煞白,相互看了一眼。
燕子飛心道:“該不會是撞了邪?”
白世寶僵硬着脖子,用餘光偷偷向棺材看去,只見靈堂忽明忽暗的燈光下,一個人已經從棺材中坐了起來,穿着一身入殮的衣服,寬大的袖袍隨風飄動,面色蠟黃,雙眼翻白,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將頭慢慢轉動,把整個靈堂掃視了一番……
燕子飛像是掛臘腸似的,半吊在空中,嚇得毛骨悚然。
整個屋子死一般的寂靜。
白世寶心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睛緊緊盯着棺材裡的這人。
這人僵直着身子從棺材裡站了起來,臉色被燭火照的如同金紙一樣,翻着白眼,用鼻子在周圍用力地聞了聞,突然從棺材裡跳了出來,伸着手像是要摸着什麼,在靈堂中走來走去……
“這……這是詐屍!”
燕子飛哪裡見過這種東西,只是聽別人說過,詐屍可不是鬧着玩的!
只見那人慢慢走到蠟燭前,對着蠟燭烤着手,慢慢的雙手被燻黑了,挪着步子走到地上一人面前,用燻黑的手去塗抹着那人的臉頰,手一碰上去,那人腿一抖,就不動彈了。
接着那人又去烤手,等手被燻黑的時候如法炮製,睡在地上的人,一個接着一個的死去,這個時候,那人又去烤手,雙手慢慢變的黑紫時,突然猛地一擡頭,翻着白眼,面如金紙像是看到了白世寶和燕子飛!
白世寶大驚道:“糟了,他這是奔着我們來了!”
那人紫紅的嘴巴突然一笑,慢慢地挪着步子,張開兩個黑手,向吊在半空中的燕子飛走了過來……
白世寶急忙向燕子飛伸出手,大叫道:“快點上來,要不被他勾了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