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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多年後記憶猶新,一個母親,要飯都該帶着她的孩子,何至於如此心狠手辣、毫無愛憐之心?倒是裴靜宜有次偶然在她面前提起,那孩子並不是她的親妹妹,是他父親在外頭跟野女人生的小野種!

這便是解釋了。怪只怪那孩子,生在這樣的豪門富戶,言不正而名不順,註定了遭遇不幸!

他很快長到22歲,結束學業回國,不可避免要拜訪一下親舊故識。他開着車子一路晃去,很快進入一片高級住宅區。其實與裴靜宜交情不深,但不知哪種心裡作祟,他極想看看那片密密匝匝的五月雪海,極想看看那個雪花叢中叫做雪兒的孩子,但願她不要如自己想的那樣不幸,但願她皎如天山雪,皓如天上月!

他許久沒有歸國,這一帶早已生疏,一路摸索着前進實在很耗功夫,出門的時候天氣晴好,朵朵白雲浮在碧藍碧藍的天空之下,那樣的清透,那樣的讓人心情舒暢,可這下倒好,不知不覺變了天了,天際烏雲翻滾,很快地衝散白雲取而代之,陽光緊跟着也慘淡下去,隱隱的,天際雷聲轟隆。

這下是必定要折回的,落湯雞樣地奔到人家,無論如何都是失禮。可考察下地形,這一片兒是丘陵地形,通道狹窄易進難出,卻只能前行到底。很快**聲響到頭頂,接着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頃刻間席捲了整個世界。

他一邊開車一邊苦笑,想自己究竟着了什麼魔,五月雪臺灣遍地都是,他若喜歡,自可以讓家裡的花匠遍地種植,何至於這樣費事?心這麼想着,開車就有些不專心,下坡的時候一個剎車不急,差點撞到一堆垃圾上頭。

他倒開車子想走,可那團垃圾依稀像是動了一下,這倒是奇了,東西也會動麼?他瞪大眼睛,聽那嘩啦嘩啦的雨水和劈天裂地的雷電聲中,依稀似是有人哭泣。

他撐起雨傘下車,好奇地走近那團東西,看清楚那粉團兒,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兒,七八歲的年紀,懷裡抱着個六十公分大小的米老鼠包包,渾身雖已溼透,可那晶瑩剔透的五官,黑而明亮的眼睛,一切都那樣清晰到讓人震撼。

他伸出傘去遮住她,俯下身來柔聲問:

“小妹妹,貪玩迷路了嗎?”

他的嗓音極是悅耳,算不得標準的男中音,但於她無異天籟,她已經在家門外哭了整整一個下午無人問津,好不容易有人睬她,一下又驚又喜,抽抽噎噎地停止哭泣,只用一雙黑寶石般的眼睛可憐兮兮地望着他。他心裡十分憐惜,乾脆蹲下身問道:

“你家住哪兒,哥哥帶你回家好不好?”她哇一聲哭得更響,纖細的小手指指頭頂朱漆的門牌:

“裴宅”。

爾羣一下怔住了。

他敲半天敲不開裴家的大門,可這樣的人家,就算裴家人都不在,也該留傭人守門,想來想去,猶不敢相信豪門富戶也做拋兒棄女這樣傷天害理的事情!那小傢伙渾身溼得透透,冷風一吹,整個人瑟瑟發抖,小臉白得嚇人,唯有嘴脣卻已經凍得黑紫。他這下不敢多待,抱起那孩子十萬火急地往家裡趕去。

他家在A市郊區有棟別墅,方圓幾裡風景迷人,環境相當優美。他母親見他抱個孩子回來,一時驚駭莫名,連聲嘆:

“喲,這是哪來的孩子?怎麼淋成這樣?”他顧不上回答,一邊往屋裡衝一邊直着嗓子喊:

“快去,拿條毛巾來,趕快放水給她洗澡!”

傭人們手忙腳亂地想要上前接過,可那孩子不知怎麼回事,閉着眼,兩頰燒得通紅,卻緊緊摟着卓爾羣的脖子硬是不肯撒手。

他無奈之下伸手去扯她的胳膊,可他越是用力她便抱得越緊,越用力便抱得越緊,他從不知一個八歲大的女娃娃力氣竟然如此之大!殊不知這就是本能,他是她溺水之中抓到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自然死也不肯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