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安從餐廳出來,打了車回了一趟晚晚的公寓,然後往鬱景庭的律所走。
陳律師剛外出回來,知道她又一次打消了追要遺產的意思,有些不解。
她坐在另一邊,已經換了一身衣服,但精神並不是特別好,知道陳律師正皺眉看着她要說法。
“不用再勸了,照我的意思辦,東西我可以不要,這個責任必須她來背。”她淡淡的說完,乾燥的嘴脣抿了抿,有點渴。
陳律師皺着眉,還不太清楚這位大小姐的脾氣,只知道不能招惹,還是試探着道:“要不要再試試繼續追蹤,也許結果就快出來了?或者如果有需要,我可以想辦法找幾個界內的高手。”
吻安擡眸看過去,精神不濟,但目光毫無善意,“我想我已經把話說得很清楚了。”
……陳律抿了脣,皺着眉往鬱景庭看去。
可那邊的男人只是把目光從她身上收回去,起身去給她倒了一杯熱水。
彎腰放在她手邊,“燙,晾會兒。”
吻安低眉看着水杯,怔了怔。
鬱景庭的心細令人髮指,她也就是抿了乾燥的嘴脣而已。
可她腦子裡忽然冒出來的,是爺爺走掉的那段時間,他連水都不讓她自己喝,非要喂。
閉了閉目,身子從看起來的慵懶坐正了,“我今天有點累,先回去休息了,有事再給我打電話吧。”
剛出了律所,鬱景庭已經緩步跟了出來,早上打電話的時候聽出來她半醉,這會兒雖然腦子還算清醒,但顯然沒好到哪兒去。
“病了?”他淡淡的語調,跟上她的腳步。
吻安在馬路邊停下,每一次他都要跟出來,皺了皺眉,“看起來你這律所事務也不怎麼樣,當總裁的可以這麼悠閒。”
鬱景庭目光很淡,在逐漸炎熱起來五月份讓人覺得很涼。
不理會她的嘲諷,只淡然,“我送你。”
車子已經到她跟前,車門也給她打開了,望着她,等着。
“你是有話要跟我說麼?”她終於略微側首。
看他是默認了,吻安竟然有那麼點擔心他會問關於身世的問題。
她也真是可笑,對着宮池奕那麼憤怒,轉過頭卻擔心別人找他麻煩。
最終還是上了他的車,靠在座位上閉了眼,一手略微撐着腦袋。
迷迷糊糊的時候聽到鬱景庭問了句:“去過醫院了嗎?”
她“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見,想着點個頭,腦袋卻直直的往前撞。
車子猛然停了下來。
鬱景庭轉過臉,一手還在方向盤上,另一手已經作勢護在她額頭前,眉宇淡淡的皺起,驚乍的擔憂之餘起了不悅,“沒見你狀態這麼差過。”
幸好有安全帶,她也不至於栽到前面去,但大概是在醫院吃過藥,她這會兒已經是困得快散架。
勉強扯了扯嘴角,“讓我睡會兒。”
鬱景庭沒說話,緩下神來慢慢啓動車子,一路都開得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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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忘了說已經不在香堤岸住,迷糊間覺得車子停了,但是旁邊的人好像也不打算叫醒她,她自顧掙扎了會兒,實在睜不開眼,又睡了過去。
天氣不好,但是略微的悶熱,在車裡睡覺會很難受。
但吻安醒來時沒有那種感覺,眯着眼看到了車頂,皺了一下眉。
車裡沒有鬱景庭的身影,她的座椅被放平了,開着低檔空調,難怪她睡得很舒適。
坐起來從車窗看過去,見了鬱景庭在及不遠的地方打着電話,時而往車子的方向看過來。
如果她沒記錯,鬱景庭雖然抽菸,但是煙癮幾乎沒有,只有心情特殊纔會抽,這會兒在大街上指尖居然也夾着菸頭,外套搭在臂彎裡。
看不出平時的紳士,只依舊淡漠。
她轉回視線,宮池奕不動他也挺好。
目光看向前邊,她才皺了皺眉,反應過來自己在什麼地方。
鬱景庭已經掛了電話,沒有貪戀指尖的香菸,菸蒂扔到垃圾桶後邁步回了車上。
她淡淡的靠着,想說她已經不住這兒了,又想了想,“我先下去了。”
鬱景庭看了她,一點也不給人留餘地,“不想讓我知道你住哪?”
吻安微蹙眉,原本想着從這兒下車,自己打車回住處的。
可他這麼問了,她竟然也點了頭,“嗯,不想。”
饒是鬱景庭也沒想到她真的這麼回,薄脣微微抿着,淡淡轉過臉,“地址。”
她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乾脆反手去摸了車門的扳手。
可手剛用上力道開了一條縫,那人手臂橫過來把車門關上,難得帶了幾分脾氣。
循着她剛剛的直白和不留情面,“不介意讓你知道,就算我不跟你計較把我擺了一道,也沒那麼輕易甩掉我。”
厚臉皮纏人的理由也找得這麼直接,她還能說什麼?
但她沒讓車子進小區,打算在門口就下了車自己走進去。
“包。”鬱景庭淡淡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她才後知後覺的知道忘了東西。
折回去拿東西,他卻把手縮了回去,讓她不得不擡頭看去。
“你到底怎麼回事?”鬱景庭看着她現在這渾渾噩噩的狀態,表面上看起來很正常,可一會兒失魂落魄,一會兒心不在焉,哪一點像她?
吻安勉強笑了一下,“生病腦子糊塗,容易忘東西而已。”
伸手把包拿了過來,“謝了。”
轉身往回走。
進了門,依舊是坐在沙發上,腦子裡一時間找不到切入口,除了立即上訴給樑冰增加壓力,她還真不知道從哪着手。
低頭,撤開衣領,又看了看左手臂上的淤青,確實很難看,不還手就不是她了。
轉過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趴在沙發背上,待了會兒又覺得冷,只好去臥室拿一牀薄毯。
她不想睡,白天一個人睡覺,醒來總會覺得格外孤寂。
打開電視,又拿了手機習慣的去逛新聞。
或多或少,還能看到跟晚晚有關的新聞,自然都是不好的那一面。
她還特意去翻看了北雲夫人發出來的道歉函,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給聿崢家道過謙了?這會兒晚晚走了,也沒見他們找她。
其實她很想知道聿崢和北雲馥到底發生什麼,也好知道晚晚的承受度,可她現在實在抽不出多餘的精力。
繼續翻着新聞新事件的手指頓了頓,看了幾行字,柔眉輕輕蹙起。
看起來,宮池家四個兒子爭奪政權確實是一件大事,連倉城的媒體都嗅到了那股黑雲壓城的氣息。
作爲四姓之首,宮池家幾個兄弟之間的爭鬥傳聞由來已久,只是誰也不知道傳言有幾分真假。
吻安先前也一直以爲,他們兄弟幾個其實沒有外界傳得那麼不可開交,雖然老大孱弱,老二看起來淡泊名利從不上心企業事務,宮池奕也曾經真的差點廢了一雙腿,但那都不是因爲一家人自相殘殺。
如今看來,他們之間的緊張,遠比她看到的幽深。
對這件事,老爺子宮池中淵一直都是看好宮池奕的,但從他娶了顧吻安,對內閣的掌控,和有些事超出了範圍之後,把這件事推後,遲遲不放政權。
如今,宮池奕強勢將這件事逼上臺面,最無奈的當屬他這個當爹的。
宮池奕的時機把握得也剛剛好,就在老爺子有了歸隱心思、沒了鬥志之際強勢起來。
“你跟我說一句實在話。”宮池中淵並沒有暴躁,反而很平靜,“這麼些年,就沒有一點父子情分?”
宮池奕來回奔波,幾天之內,冷魅的五官似乎沉澱了許多,神色略微沉着。
薄脣沉聲:“從前我姓氏隨您,往後也是。”
所以他不會改姓,這已經是最直接,也最肯定的回答。
換句話說,他既然姓氏不該,老爺子又有什麼理由不把權力交出來?
他把什麼都算好了,宮池中淵笑了笑,“倒是我把你教的太好了?”
父子倆沉默了好一會兒。
老爺子似乎是嘆了一口氣,“當年的事,你知道多少?對你的身世,又知道多少?”
宮池奕淡淡的看了他,看起來只是隨口閒聊。
可他薄脣彎了彎,老了的姜依舊狠辣,只是他也不會這麼不謹慎,輕易就往老爺子坑裡跳。
關於他的身份,關於他的身世,宮池中淵到現在都想不明白,爲什麼自己領回來,做了親子鑑定的兒子,到現在,竟一口吞了自己。
每一步都那麼穩,找不出半點漏洞。
而宮池奕從未開口承認過身份。
正因爲這一點,宮池中淵沒有辦法撤回當初的承諾,不把權力給他。
他略微勾脣,“當年的事,翻一翻資料,大多也能知道,至於身世。”他嘴角弧度微微加深,“六歲從福利院出來,任何身世都是您賦予的,不是麼?”
看,還是這麼的謹慎,連隻字片語都不漏。
宮池中淵擺了擺手,“我累了。”
他也恭敬的幫他遞了手掌,看着他走出書房,回大院去休息。
客廳裡,大少爺宮池梟已經等了會兒,看到老爺子回來,努力忍了咳嗽從沙發起身,“爸。”
宮池梟從小體弱,到現在五十出頭了也沒個子嗣,公司的事,一向聽老爺子的。
宮池中淵看了他,“怎麼過來了?”
男人又咳嗽起來,好一會兒才勉強止住,說話也不拐彎抹角了,直接道:“是不是當初真的把老三領錯了?如果是,立刻做個鑑定,您也即刻收回當初的承諾。”
當初承諾把家業傳給最得意的三少,但那時候還沒有四少宮池彧。
如果宮池奕身上沒有家裡的血脈,自然就延續到老四身上,合情合理。
老爺子輕哼一聲,“哪聽來的傳言?你當他是布娃娃,隨你捏?”
如果能做堅定,他還用等到現在?
老爺子接着道:“話是我說出去的,收不回來,你們有什麼辦法,自己去想。”
言下之意倒也是一種默許。
但至少,其餘三個兄弟要聚到一起,施壓讓宮池奕必須做個鑑定。
除了他本人,別人聚在倫敦時,宮池奕還在外邊。
仔細挑了不少東西,一一放在車後座,車子才往郊外開去。
農場裡有很多戶人家,繞過農場纔是一片未經修飾的林子,不仔細看都看不出那座簡單的小屋。
開門進去,那人坐在輪椅上,背對着這邊“欣賞”日暮。
“聿崢嗎?”那人嘶啞的問,略微側首聽着動靜,只看得半個面目全非的側臉,拂了一層薄紗,聲音裡幾乎聽不出性別。
宮池奕把食物放下,朝她走過去,聲音低緩,“是我。”
那人似是笑了笑,“聽到新聞了。”
他做起來,比她想象的快多了,還以爲至少要到四十來歲才辦得完。
他走過去,把輪椅緩緩轉回來推到屋裡,“最近天氣變得快,骨痛會犯麼?”
那人搖頭,伸手朝他剛剛放東西的地方,看起來心情不錯,“又給我買這麼多東西!”
“都是您愛吃的。”宮池奕把東西往她的方向挪了挪,“這是付莎吉的……”
那人微笑,“不用介紹,這麼多年了早熟悉了,我看不見還能聞,摸都摸出來了。”
宮池奕也略微彎了嘴角。
“對了,聿崢前不久剛來過,說是要出去很久?”
他斟酌片刻,沒說去找北雲晚了,只道:“嗯,他這幾年都在替我做事,公司的事很少打理了。”
那人點了點頭。
好一會兒,不聽宮池奕再說話,那人才往她的方向略微側首去聽動靜。
宮池奕這才蹲下身,“我這次來,有事想跟您談談。”
那人似乎是料到了,放下手裡鍾衷愛的食物,“看”着他的方向,“是想等事情辦完做點什麼?”
他也不跟她隱瞞,道:“我在安安那兒,見了一本她母親的記事本,對照過您的筆跡……”
那人本就看不出的表情的臉這會兒卻沉了沉,“原來聿崢當時誆我寫字,是你要的?”
宮池奕不否認。
“你的事還沒辦完,着什麼急。”那人略微不悅了。
他略微蹙了眉峰,“我不會傷害她。”
那人笑了笑,“誆過來的婚姻,也該離了。”
果然。
宮池奕卻越是緊了眉峰,“就這一件,我將不會聽從您的安排。”
那人似乎也不着急,“她很聰明,也很倔,一旦知道,絕不會跟你在一起。”
是,一點都沒說錯。可他不會放。
“再者,我把你當兒子,你見過兄妹結婚的麼?”那人不急不緩的道。
這說法是牽強了點,不過還是說了。
“如果我一定要她呢?”宮池奕聲音沉了沉。
那人也只是笑了笑,“我倒也不怕她走她媽媽的老路,畢竟你對我還算尊敬……看你本事吧。”
這算隨他的意了?
有些意外。
那人朝他“看”去,“不打算謝我?”
宮池奕怔愣之餘略微彎了嘴角,知道她又開始說笑了,道:“我去給您做飯。”
那人點頭,問:“給她做過麼?”
宮池奕步伐頓了頓,聲音落下去,“做過,她很喜歡。”
他進了廚房,但屋子不大,彼此說話是能聽清的。
那人問:“餘歌今年是不是不來了?這都五月了。”
宮池奕手裡的活兒沒停,也迴應着,“餘楊受了傷,她暫時走不開,您如果不舒服,我讓她過來。”
那人笑了笑,“我好歹也是個醫生。”
他不再說話,但隱約聽到了她在聽新聞。
也是從新聞裡才知道了家裡三子即將聯合施壓將他驗明正身的事。
這是即時新聞,所以那人朝向廚房,道:“你回去吧。”
宮池奕做了四個菜一個湯,看起來也不着急。
聞到菜香,桌邊的人把菜名都報出來了,“我是不是沒告訴你,爲什麼我最喜歡這四道菜?”
宮池奕略微勾脣,“我做得好?”
貧嘴,那人淺笑,“倒也跟你有關。”她嚐了嚐,很滿意的點頭,“當初你媽懷着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就做了這四道菜招待她的,後來你們家出事,那會兒我剛出月子,你媽讓人給我報的菜名我才接見她的,否則你還不知道在哪流落呢,緣分吧?”
他只是坐在桌邊,知道她平時沒人陪,有人了就喜歡多說說話,也不打岔。
“如果不是你媽媽挺着肚子遇到我,我也不會知道顧啓東娶我的陰謀,勉強算你們母子救了我。”那人笑了笑。
可提到那個人,終究是掃興的。
轉了話題,“有把握麼?”
知道她問的是鑑定的事。
宮池奕眉峰輕輕捻起,“有餘歌,也不難。”
嗯也對,他從被領回宮池家,到經過鑑定,當年都是她在暗中留意着,現在只能用他自己的人脈了。
臨走時,宮池奕幾分猶豫,還是問了,“您相見安安麼?”
那人幾乎沒有半分猶豫,語調有些冷,“不見,你走吧。”
他皺了一下眉,點頭,“短期不會再來了,免得老爺子順藤摸瓜。”
車子從郊外開回去比來時快一些。
下了車又換一輛車纔回大院,進了院子,整個人氣息都是篤沉的,五官鋪着一層老謀深算的味道。
“三哥!”四少宮池彧剛回來,也是最後知道這件事的,立刻喊了他。
目光和語氣裡帶着狐疑,又驚愕,又盼着他解釋點什麼。
宮池奕走過去,薄脣微勾,看了他,“回來了?”
……就這麼一句廢話,所以四少瞥了他一眼,又看了一旁板着臉的老大,和看起來正蹙眉打量人的老二。
宮池梟看了他,忍住咳嗽,又喝水壓了壓,說起話來的確多了兄長的意味,“老三,你是什麼人,我兄弟自然心裡有數,但這事得給公司衆元老個交代。”
宮池奕只是淡淡的抿脣,“好。”
好?
宮池彧扯了一下他的袖子。
老大立刻掃向他四弟。
不過,宮池奕也接着道:“雖說是給公司元老一個交代,可跟我坐着談的是大哥你,我若接手公司,依舊少不了您的那份,倘若我去做了這個鑑定,結果和現在沒什麼區別,那麼我心境恐怕沒此刻這樣平和了。到時我獨攬,您同意?”
聽着他說得清平契合、輕描淡寫,宮池梟聽完卻臉色一變。
這不就是不想做鑑定?
四少挑了挑眉,“三哥說得合理,你們要是逼我做這樣的事,那我指不定乾脆把公司都攪黃了,誰也別要了!”
老大又瞪了他一眼:“你到底姓什麼?”
四少一副不羈,倒也答了:“我和三哥一個姓啊,大哥你不跟我們一樣?”
宮池梟恨不得當場一腳踹過去。
大家都很清楚,嘴上功夫,誰也比不上宮池奕所以這事這麼談事不會有結果的。
各自散了之後,四少往宮池奕的閣樓走,他剛進門就跟了進去,盯着他,“到底怎麼回事?”
宮池奕換了鞋,看了他一眼,“剛不挺向着我的?”
四少沒了那股風流,“你別跟我打哈哈,小爺是怕現在手裡項目打水漂了!”
宮池奕薄脣弄了弄,“是怕白幫我做項目,還是怕以後見不到簡小姐?”
四少瞥了他一眼,“上來兩句就戳心窩,真是沒意思。”
但也一步步的跟着去了餐廳,明明吃過了,又繼續蹭一頓,“感覺你閣樓裡的飯菜總是更香一些。”
宮池奕把菜換了個位置放在他面前,聲音低沉,“我不想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要儘快回倉城。”
四少挑眉,“行,要做什麼,你告訴我。”
反正他的項目一直到七八月份也不一定結束。
宮池奕看了看他,有那麼點的心疼這個忠心與他,不問紛亂,又總替他辦事的弟弟。
開口只先說了句:“注意安全。”
四少擡頭看了他一眼,“過家家的時候你就天天給我念叨這幾個字,大哥總不能還把我宰了吧?”
…。
一週過去了,吻安要求速戰速決,一切有利的證據都擺到律師那兒,也是起了作用的。
樑冰找過她一次,不算威脅恐嚇,但已經坐不住了。
倉城最近一直斷斷續續的下雨,大概是因爲清明時節了,雨霧紛飛。
她最討厭這樣的天氣,十分不喜歡出門,尤其感冒一直不好不壞,一個人在公寓裡待了幾天就覺得日子渾噩。
外邊又在下雨,她趴在沙發上都覺得這樣的潮溼讓人難受。
電話在身後茶几上響起。
她轉過頭看了一眼,慢吞吞的去接,看到來電皺了皺眉,“喂?”
“應該是你讓盯着的人,打算出境。”那邊的人聲音儘量放大,不被下雨聲蓋住。
吻安皺起眉。
樑冰要出境?
她忽然從沙發下去,想去看看時間,但是一下子沒注意,腿一軟就栽到了地上,腦袋直接嗑在了茶几邊上。
“咚”的一聲,腦仁麻了麻,皺起眉揉着,顧不了那麼多。
果然,過兩天就第一次開庭。
“她從哪走?”吻安聲音緊了緊,“哪個機場?”
那邊的人嗤了一聲,“你給我的錢可沒白給,她哪個機場也不走,估計是水路,而且非正規出境。”
還真是狗急了跳牆,這麼不安全的出逃方式都能想出來?
“今晚?”她又確認了一次。
她現在狀況不佳,但也不得不出去了。
剛換了一身衣服,手機屏幕在牀頭櫃上閃着。
湊過去看了一眼,鬱景庭。
她沒打算接。
沒一會兒卻有人敲門,吻安神色一緊,剛換好的衣服,轉瞬脫掉,又換了家居服。
果然,鬱景庭居然站在門口,完全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門牌號的。
他立在門口看了她,“吃飯了麼?”
吻安略微蹙眉,到晚餐時間了?
然後笑了笑,“懶得出去,一會兒叫外賣。”
低頭才見到他手裡是提着東西的。
鬱景庭側身進了門,身上略微的潮溼,放下給她帶的晚餐,順勢褪去潮溼的外套。
吻安略微蹙眉,他要是一直不走,就耽誤事了。
這麼想着,淡然轉身看他,“找我有事?”
鬱景庭轉過頭,好像纔看出她額頭上的不對勁,濃眉蹙起,忽然朝她走過去。
果然,她皮膚本就薄,白淨的額頭磕了一塊,再重一點血就出來了。
“你還能過得再糟糕一些?”他低眉掃過她淡漠的臉。
吻安必須承認,她這段時間的確過得很糟糕。
吃飯、喝水、睡覺沒有一樣是正常的,改不掉這大半年的習慣。
吃完飯不想走路,以爲有人會抱她走;喝完水順勢就會遞過去鬆開手;睡覺依舊不安分。
但每次吃完,等多久,她還得自己走;杯子一鬆開,總是灑一地的水;睡覺踢掉被子,也許就受凍到天亮了。
也許這也是她感冒始終好不了的緣故。
見她不說話,鬱景庭也沒有再說什麼,他就算不問也知道她跟宮池奕結束了,否則爲什麼這麼長時間,宮池奕從沒找過她。
“家裡沒藥。”她看着鬱景庭往客廳的抽屜走,淡淡的一句。
見他轉手就拿了外套,好像要冒雨出去買藥。
吻安有些無奈,微蹙眉,“你先回去吧,我從網上買,讓人送過來。”
鬱景庭看了她,“現在買。”
她皺了皺眉,沒動靜。
他倒也沒有把潮溼的外套穿上,只是搭在手臂上往外走,臨走淡然一句:“等着。”
吻安不言。
看着他走出門,轉身就去換了衣服。
幾乎在他出去後不到十分鐘,也就匆匆出了門,刻意離小區遠了纔打車,避免碰上鬱景庭。
怕他一直找,在車上發了個短訊:“以前的劇組聚會。”
隨後對他設置了拒接。
天色很暗,雨水不斷,很令人厭煩的狀況,又似乎,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做事。
調出剛剛的通話記錄,指尖輕點。
“喂?”還是剛剛給她打電話的男人。
吻安想了想,“你手裡還有人麼?要男的,最好三個以上。”
樑冰不是喜歡給她加料麼?就如數還回去吧。
那頭的人皺了皺眉,“啥子意思?價錢怎麼談?長相要不要求?”
她笑了笑,“精力好一點,身板壯一點,越醜越好,錢不是問題。”
頓了會兒,又道:“我不會出面,爲了你們的安全,也別讓我看到你們的臉。”
那人笑了一下,“你還挺懂這行啊……行!錢怎麼給?”
吻安靠在車窗上,“我的人一會兒就到,她會給你辦妥。”
掛掉電話,她安靜的看向開車的人。
冷不丁的說了句:“靳南很忙?”
開着車的人本能的就點了一下頭,可下一秒又猛然反應過來,略微側首,淡笑,“不好意思,沒聽清您說什麼?”
吻安笑了笑,“沒什麼。”
她還以爲宮池奕跟她結束了,就徹底乾乾淨淨,看來也不是。
下了車,她敲了敲車窗,“既然來了,麻煩在這兒等我,兩小時後我回來。”
那人皺起眉,看着沒有停歇的雨勢,“我等着也是等,倒可以陪你走一趟。”
吻安沒說什麼。
往碼頭走。
雨下得大,四周很安靜,夜路不好走,尤其碼頭地勢問題。
她穿了黑色帆布鞋,又要摸索路況,又要打傘,走了會兒,轉過身,“能幫我找個雨衣之類的麼?”
他們跟着宮池奕那麼久,對哪都是熟悉的,也不囉嗦,在碼頭蒐羅了一番沒一會兒就回來了。
吻安穿了兜帽衫,巴掌大的臉埋進去,裹上雨衣,整個人在黑夜裡看不大真切。
傘給了身後的人,剛要走,那人往她前頭開路去了。
一路到了盡頭,她才往周圍看了看,隱約聽到有人在雨聲裡喊了兩聲,兩人又轉了方向。
破舊的避雨亭,一個男人看了她,“你就是她派過來的人?”
吻安點頭,聲音壓了壓,“嗯。”然後問:“人呢?”
男子拍了拍身上的雨衣,四個男人到了跟前,確實都裹得挺好,不讓她看到臉。
“錢你不用擔心,但要今晚的事之後纔給另一半。”
男子點頭,“沒問題!”然後看了看時間,“應該差不多了快來了。”
這時候吻安身後跟來的人插了一句:“您要攔樑冰?……她手裡還有幾個顧啓東和古瑛遺留的人。”
所以,就面前這幾個人,能有什麼用?
吻安似乎是忘了這一點,轉頭看了他。
略微蹙眉,“她今晚是偷渡出境,秘密行事,身邊應該不超過三個人?”
其他要麼先一步走,要麼隨後到。
這也是有道理的。
男子道:“弄個船方便。”
一旁的人聽着他們說話,有些蒙,“撒子意思?我們幾個兄弟對付不了那娘們?”
吻安看了他,“以防萬一。”
…。
雨還有漲勢,避雨亭裡只剩她和跟來的男子,其他人到岸口候着。
她最近都休息不好,站了會兒就覺得累,才發覺時間過去挺久了,但依舊不見樑冰出現。
直到逼近凌晨,終於有了動靜。
她身後的男子已經沒了影,吻安皺了一下眉,避在昏暗裡。
果然沒一會兒,男子折回來,“三人送行,就算伸手不怎麼樣,也應該帶了傢伙,不好對付。”
“從這裡出發,她一定不敢乘坐正規船隻,至少要繞到下一個岸口。”她略微蹙眉,“先讓她離開,你去備船。”
樑冰的確不會乘坐正規船隻,她這次出倉城就是爲了去倫敦找人,但現在她被法院盯着,兩天時間必須快去快回,還得留人在這邊應付傳喚。
上了小船,看了送她的人一眼,“接應的人都安排好了?”
男子點頭,“您放心,十五分鐘後就到下一個岸口,那兒有人等着。”
十五分鐘的確不長,不至於發生什麼事。
可就是這十五分鐘裡,送的、和接應的兩頭都沒了樑冰的消息。
被扔到冰涼水窪地裡的樑冰已經幾次試圖掙脫,都沒有用。
吻安站在幾步開外,聲音壓得很低,似有笑意,“別把人弄髒了,一會兒你們要享用的。”
聽到這個聲音,樑冰立刻支吾着掙扎起來。
男人將她頭上的袋子拿掉,啐了一口,“一點也不老實,費老大勁才拖上岸。”
樑冰乘坐的小破船撞上了男子準備的小艇,這會兒船家估計還在另一頭掙脫意外。
“準備去哪?”吻安低頭看着她,淡笑,“馬上就開庭了,兩天也等不了?”
樑冰死死盯着她,“你今晚要是敢動我,法院也會找到你頭上!”
吻安笑了笑,漫不經心,“今晚就是下了一夜的雨而已,明天之後你都開不了口了,讓誰找我?”
樑冰看向周圍幾個人,沒有一個人露臉,根本無從辨認。
吻安低頭,“你知道麼?我本來不打算這麼對你,你對我爺爺一個老人都那麼下三濫,弄了你一次,我打算放過你,可你變本加厲!……我最近心情很不好,只好找點事做。”
樑冰忽然笑起來,“我變本加厲!是誰害死了乾爹?!是誰打破了我們原本的低調溫馨?我們明明馬上就可以成三口之家,都是因爲你!我早該把你弄死……”
話語裡透着厲色,眼睛都開始發紅,看得出來,她是真的愛顧啓東。
越是讓人難以理解的感情,越是深刻?
“我敬重你們這段變態的愛情,所以送你跟他見面去。”吻安淡淡的聲音。
“你不敢動我!”轉瞬,樑冰死咬着脣,又笑,“連宮池奕都不敢!他還沒找到乾爹的屍體,我乾爹沒死!他永遠都不會死,只會讓你永不得安寧!”
是麼,吻安越是淡笑。
只聽樑冰輕哼,“你現在很着急,很緊張?明明馬上就開庭了,我交不出遺產只有死路一條,可你卻急着弄我?”
“你以爲,那些遺產的去處,我真的一點也不知道?”樑冰冷笑,“宮池奕老謀深算,滴水不漏的利用所有人、無情至極!你居然還想幫他隱瞞?呵,顧吻安,你也就這點出息!”
怕她死不認罪,總有一天法院會查到蛛絲馬跡?
吻安神色緊了緊,盯着她,又扯脣,“看來我今晚找對你了。”
因爲樑冰嘴裡吐了個名字,旁邊的男人狐疑的看了一眼吻安。
吻安側過頭,略微眯眼,聲音很低,很涼,“你聽到她說什麼了麼?”
男子怔了怔,只覺得冷,轉瞬立刻搖頭,“沒、沒有!雨太大,哥們耳朵不靈聽不見,啥也沒聽見!”
她低眉,看向樑冰,“每次想給你留路,你總是不要……你那晚給我備了三個,我給你備了四個,夠意思了?”
直起身,她聲音淡下去,“給你們一個小時應該夠了。”
可是把她弄到哪兒去呢?
她往身後走了幾步,看了跟着的男子,“既然你都聽到了,應該很清楚,這事對你主子比對我重要,所以麻煩你,在我沒想出把她扔哪之前,幫我帶她離開倉城,南邊荒島多,去囚着、埋掉,還是圈養,看你主子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