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他跟前,吻安仰眸望着他,貪戀又悠遠,但是許久也找不到可以說的話,就那麼安靜着。
男人一手撐着牀頭櫃邊緣,薄脣抿着,也沒有一點要開口的意思。
終究是吻安仰眸,“易木榮說,至少在短期內,你不方便跟我有交集。”
笑了笑,“所以,我知道你幾次對我視而不見是爲我好,也爲了你這個身份不被人所知,對麼?”
他依舊沒有要接話的意思,也許是覺得昏暗的環境煩悶,想走過去把窗紗拉開一些。
吻安見了,挽了他的手臂止住,低聲:“我來吧。”
沒有全都拉開,只是放了幾分光亮進來,是不那麼悶了。
她看了看他,鋒利的棱角越發清晰,但那份寡淡也更深刻,幸好,也許他每天這個時候要休息,現在看起來並沒有那麼生人勿進。
“你躺着吧,我會待很久,等你醒了我們再聊也可以的!”吻安笑了笑,走過去想握他的手。
男人手臂微擡,順勢拿了一旁的水杯,遞到薄脣畔抿了兩口。
觸碰被躲開,她並沒有露出什麼尷尬,只仰臉看了他,遇到溫柔,“我找易木榮聊過了,我知道,你一直在關注這邊的事。”
她儘可能忽略他們已經有兩年多沒見的事實,話語間淺淡的笑,不讓彼此之間有任何陌生氣息。
“那晚也是你救了我。”說着,吻安想起了易木榮的話,微蹙眉看向他一直立着的腿。
易木榮說他膝蓋還會不規律的惡痛,仰眸,“你要不要坐下?”
吻安緊着眉心,想過去扶他。
宮池奕終於放下一直捏着的杯子,杯壁上都快捏出手印子,可一張峻臉毫無波瀾。
只終於淡淡的看了她,“如果你說完了,出去幫忙把門帶上。”
她蹙了眉,所以她出去他才坐下休息,如果她不走,他就站一天麼?
緊了緊手心,吻安卻抿脣後淺笑一句:“我今天沒打算走,或者,如果你覺得我總過來影響不好,這段時間我都可以不去上班,一直住這兒照顧你!”
牀頭的男人眉峰暗了暗,錯過身,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薄脣已經有了繃緊的趨勢。
吻安視而不見,以爲避開視線就可以避免他發怒,把氣氛弄僵。
他的確沒有發怒,只盯着她,嗓音平穩,“我身邊有照顧的人,你不是已經看到了?”
知道他說的是顧湘,甚至,吻安何嘗不明白他話裡更深一層的含義?
也只是扯了扯嘴角,平靜的強詞奪理,“顧湘只是醫生,她是治病不是照顧你。”
說完吻安才緩了緩語調,看了他,“我們不吵架,好麼?”
看着他倚在桌邊,吻安走過去,眉頭輕輕蹙着,看着他,“我都知道,如果不是擔心我,趕到倫敦,不是那晚你去找我,現在你不用這麼痛苦,你明明什麼都爲我做了,爲什麼非要這樣的態度?就算隔了兩年,我們之間什麼都沒變,不是麼?”
他低眉,低低的聲音,毫無意味:“是麼。”
聽他這樣的語氣,吻安眉心微微收緊。
柔脣抿了許久,仰眸,“如果你還介意,我可以再道歉,兩年前我和鬱景庭什麼都沒有,兩年後也沒有!我跟任何男人都沒關係。”
說着,她忽然停下來,強勢的看着他,“你也不能。”
他也不能跟任何女人有關。
她話裡所指顧湘已經十分明顯,不准他對顧湘有任何想法。
頓了頓,才道:“你別忘了我們是夫妻。”
在他薄脣欲動前,吻安毫無停頓的繼續:“別跟我說兩年多的空白早不是夫妻關係,如果我想,下一秒就能讓我們的照片滿天飛,你敢讓我做麼?”
她捏準了他現在不會公開身份,更不會公開關係,所以不敢用這件事推開她。
宮池奕深眸低低的垂下看着她,看着她現在說話的氣勢,的確不再是以前的顧吻安了。
片刻,卻也薄脣微動,低聲:“有些事,你的誤解太大。”
什麼誤解?
她本能的就覺得他接下來的話必定不好聽,所以還沒等他開口,吻安略微深呼吸,“你還是先休息吧。”
他單腿支地倚着桌面,另一腿徹底放鬆着,神態也便好了許多。
目光落在她臉上,“我是爲了這兩樁案子,急着趕回來了,也去救了你,但這都出於公心,不是爲了你,讓你誤會了?”
果然吧。
吻安嗤然笑起來,微側臉,眉眼可笑的彎起,看着他,“爲了南島不出差錯、爲了榮京不吃虧?爲了內閣能安然下去?”
說完,她走到他面前,“這些理由如果放在兩年前也許我會信,我現在坐在跟你一樣的位置!你騙三歲小孩嗎?”
可她心裡也是慌的,否則怎麼連語氣都這麼急促?
柔脣抿了起來,不示弱的盯着他,“不要再跟我說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不會聽的。”
他整個人顯得從容沉穩,無論她什麼情緒,他都那樣平緩、低沉的語調。
“接受現實,沒那麼難。”
接受現實?
吻安仰臉,笑意跟刻上去的一樣,說話之間亦不深一分也不淺一分,“接受什麼現實,你治療了兩年我都能等,就算再修養兩年我照樣等!還是……你愛上顧湘了?”
這個問句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人說話。
她就那麼盯着他,沉默越久,心房越是被撕開一道口子,最後彎了脣笑。
道:“宮池奕,你真幼稚,就找不到像樣點的理由了,是麼?”
他薄脣抿着,視線淡然從臥室轉向窗外。
許久,才轉頭回來,“我很累。”
她仰臉,“我說了讓你先休息。”
可他說的不是這個累,依舊低眉定定的望着她,嗓音溫穩,“從父輩的家族爭奪開始,我的身體被拖成這樣,到現在身兼數職,尤其政界旋渦傷精費神。”
男人薄脣略微扯了一下,消瘦後的喉結越發明顯,隨着低笑輕輕滾動:“我開始厭政界了,既然有機會,自然要選擇儘量清閒,找一個能讓自己輕鬆的,新鮮的女孩。”
吻安終於深了笑意,“你是在說,膩了我了?”
“精於謀略的人,竟然跟我說不喜政界,膩了一個被他逼着上位、也學會了謀算的女人?”她仰臉,眉眼彎的很好看,“這是不是今年最好聽的笑話?”
她不會忽略這句話,因爲顧湘給人的第一感覺便是乾淨、簡單,也愛笑,看着那麼愛笑的女孩,的確是一種輕快享受。
“你覺得我信麼?”她語調涼下來。
但是笑着笑着,眼眶還是模糊了。
也許,被劈腿過的人,總是最美安全感,她甚至一想到他可能真的愛上別人,就有種窒息的疼痛。
他了解她的心裡,他最瞭解,那雙深邃鷹眸看透一個人何其輕易?卻還要這樣對她說話?
宮池奕淡淡的挪開視線,不再觸及她泛紅的眸子,只淡淡一句:“我最艱難的時間,是她陪過來的。”
吻安終究拉了他的手臂,迫使他看着她,帶着可笑,“你在指責我麼?”
她嗤然,“你最艱難的時刻是她陪過來?可又是誰在爾虞我詐中替你守着江山!誰把我放在那個吃人不吐骨頭地方?誰替你撐到今天!”
她終究難忍痛心,“你怎麼可以,對我說出這樣的話?”
如果可以,她也想像其他小女人一樣簡單,只是拍拍電影,討好討好難忍,可她跟了他,就註定了不能活得沒頭沒腦,甚至身不由己。
兩年來什麼樣的驚險她都經歷過,從來沒有後悔。
可他都說了什麼?
靜默幾秒,宮池奕深暗的神色已然不見起伏,竟也只陳述的低聲:“不是我要把你逼上去,那本就該是你的,你母親沒跟你講過這些麼?”
她知道,他覺得顧啓東是他鬥跨的,顧家敗落是因爲他;薛音毀了一生起源於舊派。所以這些成果,他都當做償還一樣塞到她手裡。
“你說過的,只是爲了讓我媽活下來,所以暫時把首輔給我,你只是避避風頭,別再給我編其他理由說你根本不貪戀這裡的任何東西,不要首輔、也不把財產收回去的鬼話!”她不想聽他說別的。
宮池奕似是笑了笑,冷硬的五官幾不可聞的牽動,稍瞬即逝。
看着她,“我現在什麼身份,你已經清楚了,如果不是薛音,我當初已經身在聯合署,還犯得着做這個首輔?……就只爲了替她討公道而已。”
“可你就是做了。”她冷着聲打斷。
男人繼續低低的道:“起初,只是爲了替她討回公道,替我父親討個公道,事情結束,我便不會要首輔這個位子,只是後來知道了你是她女兒,正好是很好的償還,她奠基的內閣,最後給你,不是很圓滿?”
她越聽,臉色越是沁冷,盯着他。
“你說完了麼?”她啓脣,平靜下來:“我給你總結?你進了聯合署才知道薛音培養你的目的,所以回過來進入內閣、身居高位,想有朝一日替她出氣,解決當初害了她的人,徹底除掉舊派?一片天晴後退回聯合署不再理會這些紛亂,偏偏中途知道我是她女兒,你一併幫我解決了仕途?給了我一大筆財產,就打算離開不管我了?”
吻安說完了,好清晰的故事主線,她就是被用來踢進結局裡平定、接受一切的人。
可她反而笑了,“論陰謀詭譎,真的沒人比得了你。”
她搖了搖頭,“我不否認你和她佈局的這二十幾年如此龐大。”笑了笑,“可我一樣清清楚楚的知道,我的十八歲是你的劫,就那麼巧,我是她女兒,所以我一次一次的亂了你的計劃!你要否認麼?”
因爲她,他曾經放過了顧啓東,也放過了鬱景庭,甚至爲了她們母女團圓,他幫薛音整容,費心思的安頓好她。
如果不是她早就領教過他巧舌如簧、他陰謀周密,她一定就信了這密密麻麻沒有漏洞的網。
談了這麼多,他說的全是陰謀、政論,一句都不敢提及感情,不是麼?
她就那麼近的看着他,仰眸,“你敢否認,我十八歲起就闖進你眼裡了麼?你要否認,曾經不惜用苦肉計讓我動心是假的麼?還是你要否認,我們結婚是假的?你對我那麼好是假的?”
說到這裡,她忽然紅了眼,他們之間竟然已經經歷了那麼多。
仰眸,語調變得有些小心,“我曾經爲你懷孕也是假的麼?你曾經那麼想讓我懷孕……”
宮池奕薄脣微動,似是想阻止她。
可吻安強勢的盯着他,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該不是想說,當初想方設法讓我動心,只是爲了讓我乖乖接下首輔的位子,好讓你脫身?”
也許是經歷過一次這樣的狀況,她把他可能說出來的話都堵了,看着他,“還有別的麼?”
的確,他能說的,都被她說完了。
“既然你都清楚了,省了我口舌。”他竟然還能做到波瀾不動。
她甚至真的要懷疑,他是的確愛上顧湘了,畢竟,所有道理說得通,可感情的悸動沒任何理由。
就像她到現在都明白當初柯錦嚴爲什麼不再喜歡她,而是喜歡樑冰,沒有理由纔可怕。
“你看着我。”她仰臉,盯着他,“只要清清楚楚的告訴我你就是愛上別人了,我……”
字句哽在喉嚨,眼角徹底溼潤,眼淚滾落瞬間,她低了頭。
閉眼,又睜開,目光掃過他緊握的拳。
“這又是什麼?”她忽然就狠狠拉起他的手腕,盯着他無名指裡的婚戒。
“你從結婚第一天起就不捨得摘下的婚戒,都這樣了,你還要跟我編什麼理由?!”
她一字一句的對着他:“你愛我嗎?”
男人指節動了動,轉而一下子被她十指扣緊,生怕他就地摘下,雙眸緊緊盯着他,“我就要這個答案,愛不愛?……你敢說不麼?”
目光不斷在他逐漸沉暗的棱角徘徊,透着緊張。
男人薄脣微動:“你……”
“宮池奕。”她倏然打斷了他,“你最好想清楚,如果你說不,就是能承受我哪怕明天就跟別人結婚、躺在別人牀上?還是可以接受我活成傳言裡的朝三暮四、水性楊花?”
緩了口氣,“如果不能,你沒資格說不!”
擡手隨意抹了眼角,“還有,當初是你慣用的苦肉計,如果你非要這樣跟我編,我現在是不是也該對你試試?”
他沉默這麼久,平靜了這麼久,眉峰終於沉了沉,冷眸,“你想幹什麼?”
吻安仰着臉,看着他突變的神色,輕輕笑了笑。
長髮撥到一側,緩緩褪去外套,全程,目光不曾從他臉上離開。
終於淺笑,指尖點在她脖子一側,“這兒,如果我撕了醫用貼,我這麼長的指甲不必用力扣,也能碰到動脈了……”
“顧吻安!”他下顎繃着。
她仰臉看着他,隨着他上前的步子微微後退,“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麼?”
男人薄脣緊緊抿在一起。
片刻,他盯着她,“把衣服穿上。”
吻安沒動,看着他這樣的避開正題,幾乎是一咬牙就把醫用膠撕了。
那一下就像撕在他心上,眼角陡然一緊,衝前兩步扣死了她手腕,“你瘋了!”
很疼,她也皺了眉,那晚的驚險恐懼也襲上心來。
手動不了,只微仰着臉,“你是不是怕拖累我?兩年前,你走之前就在怕拖累我,所以當初纔對我那麼狠的話,是不是?”
宮池奕注意力都在她脖子上,眉峰發緊,手又不能直接往她傷口按,怕感染,以至於不知敢放哪兒。
轉手才抓起牀頭的電話撥到客廳:“立刻上來!”
吻安反而跟沒事一樣看着他的緊張,“你身世波折才導致身體狀況百出,這不是你的錯,你怕拖累我,可是你問過我介不介意麼?”
“別再說話。”他低眉,嗓音很沉,一股子冷肅。
她沒有順着他的力道坐到牀上,反而不管不顧的勾了他脖子,闔眸輕輕湊上去,吻他緊繃的薄脣。
聲音很輕:“早知道,我寧願當初惹你生氣也不要這個首輔,寧願一直陪着你的是我,不是別的女人。”
還是她資助出來的顧湘。
樓下的顧湘和易木榮一接到他擲地有聲的焦急,轉身就匆忙往樓上走,也來不及敲門,直接就推了進去,擔心他是被顧吻安怎麼了。
“咔噠”的推門聲之後,門口的兩個人都生生愣在那兒,盯着那邊接吻的兩人。
顧湘臉色很差,好一會兒都沒反應,也許是從來沒見過他身邊有女性,更別說是這樣的畫面。
吻安把時間拿捏得很好,知道他不會粗魯的推開她。
柔脣輕輕退開,眸底映着他冷峻的五官。
“愣着幹什麼?”宮池奕終於薄脣一碰,看了門口的顧湘。
吻安轉過頭,只是笑了笑,擡手抹了一下暴露在空氣裡的血液,轉眼又被一旁的男人扣住手腕紋絲不動。
見着顧湘過來,她轉眼眨了眨微紅的眼,對着他的那副姿態已然沒了。
只眉眼略微彎起,語調清雅、隨性,“沒什麼事,就是動作幅度太大流了點血!”
接過顧湘遞過來的紙巾,還沒擦,東西已經被宮池奕冷着臉奪走,對着易木榮,“下去拿藥箱。”
顧湘抿了抿脣,紙巾擦傷口確實不妥,她疏忽了。
易木榮下去了,臥室裡就剩三個人。
吻安雖然眼底略微泛紅,可絕美的臉上始終都是大方、淺淡的笑意,語調毫無異樣,好似剛剛跟他的漫長糾纏都沒發生過。
道:“顧湘,你照顧阿奕兩年多?他一直這麼大驚小怪的麼?”
說着側首看了一眼流下的一絲血跡,蹭到指尖還抹了抹,輕描淡寫到好像那傷口不是她的、血也不是她流的,就是宮池奕大驚小怪的擔心她一樣。
顧湘勉強笑了笑。
而一旁的宮池奕聽到她嘴裡喊出來的那個稱呼時,眉峰蹙了蹙,目光正釘在她臉上。
顧湘這纔看了宮池奕,又看了他膝蓋,微蹙眉,“你站多久了?”
吻安側首。
顧湘已經快步過去,扶他到牀邊,非讓他坐下。
她插不上手,只微微蹙眉把視線收了回來。
正好易木榮提着藥箱折回來了,顧湘原本看看他膝蓋的腫塊會不會又出來。
但男人擡手阻了她的動作,沉聲:“去給她弄好。”
顧湘似乎是有了點脾氣,可終究什麼都沒說,轉身開始給吻安處理傷口。
子彈燒過的傷口,本就比較特殊,這麼一扯,痂帶肉都被撕走了,看起來血流的慢,但應該很痛,可顧湘見她一直都淡笑着,眉頭都沒皺。
清完血,顧湘聽她淺笑,語調溫淡的道:“我跟阿奕聊了一些比較深刻的問題,他說男人對很多東西的新鮮感保質期並不長,很容易膩,不論對處境,還是對人。”
的確是他說的,膩了政圈,和她。
說罷微側臉對着顧湘,“我不贊同,否則怎麼說情人還是老的好?你覺得呢?”
顧湘根本不知道她問話的含義,只抿脣一笑。
吻安接着道:“女孩子學醫都很累,以後行醫更累,會不會你哪天也膩了這工作,嫁入豪門當少奶奶去?”
這回顧湘還沒說話,一旁的男人冷聲打斷:“你哪來那麼多話?”
她眉眼彎彎,刻意曲解:“我真的沒事,不疼,你不用這麼緊張!”
易木榮在旁邊聽了會兒早就聽明白了,裹拳湊到嘴邊輕咳了一下,藉故從臥室退出去了。
顧湘也終於勉強笑了一下,“好了,顧小姐以後還是小心些,否則傷口容易發炎。”
吻安配合的點頭,卻一句:“這話你應該跟他交代,男人不免毛手毛腳。”
顧湘放棉籤的手在藥箱邊緣頓了頓,轉過來也還是那張愛笑的臉,“他平時很溫柔的,可能今天太累了!”
溫柔……
吻安咀嚼着這評價,淺笑看他,點頭。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會扔一句“在牀上可沒溫柔可言”,然,她沒說,畢竟一直端着女首輔的氣質。
安靜了會兒,顧湘看了牀邊的男人,“要休息會兒麼?”
宮池奕薄脣抿着,還沒說話,易木榮去而復返,神色略微焦急,“元相的車已經進來了。”
然後看了那頭的吻安,這個時候讓英方的人見到她也在這兒,顯然十分不合適。
宮池奕眉目微斂,沉聲:“接到書房。”
接着從牀邊起身,看了她,又對着易木榮,“處理好。”
易木榮點了點頭,“明白。”
顧湘來回看了看三人,怎麼看出了顧吻安跟他關係斐然,可他又不想讓外人知道的樣子。
只笑了笑:“我去泡茶!”
元相的車從前邊進了院子,易木榮送她從後門離開。
走的時候,吻安笑了笑,笑這種偷偷摸摸的行爲。
來的時候坐易木榮的車,這會兒他走不開,所以她是步行出去的。
意外的是,到了街口,顧湘竟然開車出來,在她身邊停下來,一張年輕愛笑的臉探出來,“顧小姐,我送你吧?”
吻安意外的微挑眉,繼而上車。
她眸底還有可疑的血絲,但是顧湘一句都沒有問及兩人曾經有過什麼樣的故事,好像就真的只是送她一程。
最終是吻安先打破沉默,“他的病情,到底怎麼樣?”
顧湘看了看她,沒什麼猶豫,道:“最糟糕的時期已經熬過去了,現在是護理期,好在他之前身體素質不錯,否則早不成人型了。”
“他是瘦了不少。”吻安道:“出生時情況危急,小時候又在孤兒院煎熬,他身體會出毛病也不奇怪,會好起來的,七嫂當初身體那麼差,現在也很好!”
顧湘微一笑,沒法接話,但聽她說了這麼多,只傳達了一個訊息:她很瞭解他。
後半段偶爾會聊兩句,但吻安沒有提及對顧湘或者顧南的瞭解,也沒多問任何關於他的事。
*
顧湘返回的時候,宮池奕已經會客結束,讓易木榮送客。
“你沒事吧?”她上前,見他擡手輕輕按着眉頭。
男人擡頭,薄脣幾不可聞的動了一下,擺手。
旋即又起身,看起來是要回臥室,顧湘剛想做點什麼,他只低低的一句:“你去忙吧。”
她也就在臥室門口笑着點頭,“好,晚餐好了我叫你!”
臥室裡,宮池奕剛進去,聿崢的電話就過來了,“結束了?”
男人倚在牀頭,闔上眼,隨口“嗯”了一聲。
電話裡,聿崢慣常冷冰冰的調子,似是笑了笑,“何苦呢?搬出那麼多理由,又一個病軀,你就不怕,她真的薄情,怕被拖累轉頭走了?”
聽完話,宮池奕眉峰蹙起。
聿崢纔想起來,挑眉,“我沒偷聽,是你自己一直沒掛電話。”
所以,他們倆轟轟烈烈的交流,聿崢聽了個完整。
“有事說事。”宮池奕嗓音沉了沉,顯然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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聿崢這才蹙了蹙眉,道:“韋廉被處理兩年了,他是解決了,但跟他相關的幾個案子不是一直沒法結?最近又牽扯出幾樣。”
韋廉當初被做得利索,但這人身上事多,涉及面廣,要跟他討錢債、情債的人可不少,有些事也就被扯出來了。
宮池奕擡手捏着眉間,“具體點。”
“馥兒跟他接觸過的,都做了些什麼,可能顧吻安比較清楚。”聿崢說。
男人眉峰蹙了蹙,“她出什麼事了?”
“目前還不確定,直覺。”聿崢道。
更主要是,他們最近都各自太忙,脫離曾經的聯繫之後,於馥兒的交際有所改變。
以前他和宮池奕好歹時不時照顧着,但很久沒過問,她在交際場再自如,也不免讓人擔心。
末了,又傳來聿崢冷淡淡的語調:“看你們倆現在的狀況,這是也不可能叫你去跟顧吻安談了,等我弄清楚再說。”
掛了電話,聿崢從公寓小院往回,看了一眼緊密的門,濃眉皺了起來。
轉手按了她的號碼,擡手叉腰站在門口,聲音冷了冷,頗有氣急沒出發的壓抑,“最好告訴我你只是出去買菜!”
他剛剛還看着她開了門,打個電話轉個身,門就鎖了,顯然她偷偷出門了。
北雲晚笑了笑,“我沒義務接待你,行你就找我哥要人。”
電話被他狠狠摁掉,轉身還真開車往沐寒聲的御閣園而去。
只可惜,她根本沒去御閣園。
沐寒聲見到聿崢,好臉色是不可能有了,一張深沉的臉只公事腔:“宮池奕讓你來的?”
一路煩躁的聿崢手裡還夾着煙,這會兒才眉峰蹙了蹙,摁滅菸蒂,順着點頭,“英方暫時停止了對南島的覬覦,但主權趁熱打鐵捏在手裡要保險。”
這種暫時不能拿到明面來談的事,派人摸清情況一類事宜,的確聿崢的保鏢公司去辦最合適。
而此時,晚晚已經快到機場了。
聿崢在電話裡聽了宮池奕和吻安的交流,她在旁邊也沒少聽,想來想去也沒坐得住。
尤其,她還真不知道宮池奕身邊什麼時候多了個什麼顧湘?
難怪吻安之前表現得那麼不安,破天荒的不自信,想看看什麼飛天仙女,順便過去給吻安解解悶。
不過,她似乎把問題想得太悲觀。
晚晚到的時候,吻安車上放了不少水果,心情似乎也不錯。
她笑起來,湊到吻安跟前,“給我準備的?”
吻安看了她,淺笑,“我要去看宮池奕,想把你送回去。”
北雲晚一聽,挑眉,“這麼殷勤可不像你,還是……真擔心他愛上別的女人?”
吻安略微不解的看了她,“你從哪聽了傳言了?”
嗯哼,北雲晚抿脣,坐回座位,“聿崢那兒。”
吻安剛想問她和聿崢什麼情況,晚晚擺擺手,“我不去你那兒,正好跟你一起去看看宮池奕。”
按說,她不該這麼頻繁的去找他,被人留意到了,的確影響不好。
但這麼點小事,對他來說根本不成問題,全是壓她的理由罷了。
路上北雲晚問了問顧湘這人,淡笑,“聽着沒什麼毛病可以挑的,要麼很單純,要麼藏太深。”
當然,北雲晚覺得是後者,宮池奕那類的人,簡單的小女孩能近身麼?
對此,吻安笑了笑,“很多男人的確喜歡清純年輕的女孩,不是麼?尤其,我跟他的開始就不正常,中間除了陰謀就是波折,不膩也煩了。”
膩煩?
北雲晚笑着,“膩不膩煩不是嘴上說的,所以我讓你去老毛拿東西,他若真能剋制住,我就信!”
吻安皺了皺眉,“他現在還在康復護理期,身體容易受傷。”
晚晚想都沒想就擺了一句:“又沒讓他動!”
說完意識到什麼,咳了咳,“我什麼也沒說……”見吻安笑着轉頭,不悅的蹙眉,“你開你的車!”
吻安知道,當初樑冰給她下藥了,聿崢在某種意義上的確是受害者,估計那晚也全是晚晚主動。
*
對於吻安的到來,易木榮反應不大,好像知道她隔天就會來。
顧湘在門口淺笑着迎她們。
宮池奕在客廳,知道她來,目光看過去,神色不見起伏。
北雲晚已經笑着跟顧湘握手,“你好,北雲晚,吻安的朋友!”
顧湘笑容純淨,“我叫顧湘。”
北雲晚面上友好得很,也不吝嗇笑着的誇獎:“很詩意的名字!”
開場的整體氣氛是很不錯的。
只是不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顧湘對沙發上的宮池奕表現得很小心、仔細。
吻安剝了橘子給他遞過去,被顧湘接了過去,看似歉意的對着她一笑,“不好意思顧小姐,他最近不能吃這個。”
吻安愣了一下,眸底真真實實的歉意,看了他,“不可以麼?”
男人薄脣略微抿着,伸手端了一旁的水杯。
抿了一口,濃眉蹙了一下。
吻安知道是水涼了,伸手把他的杯子接了過來。
可剛要給他熱水,顧湘抿了抿脣,站起來,很不好意思的看了吻安手裡的水壺:“那個,他不能喝這個水。”
說着笑了笑,“沒關係,我去給他拿就好,你坐!”
導致她做什麼都顯得束手束腳,最終是坐了下來,略微低眉,把水倒給了自己才放下熱壺。
北雲晚看了看走開了去拿水的顧湘,看了宮池奕,沒什麼善意的笑,“你是存心讓吻安不好受是吧?養個小白蓮是什麼意思?”
晚晚還真是沒見過吻安這麼委屈、這麼甘願受氣的樣子。
嗯,這估計就是當初吻安看不得她爲了聿崢受各種委屈的心情,所以她更是不能忍了。
等顧湘拿着不知道什麼矜貴牌子的水出來時,北雲晚直接起身拿了熱壺給宮池奕杯子加水。
“誒!”顧湘略微焦急的想阻止。
北雲晚已經放下熱壺,看了顧湘。
顧湘剛想把杯子拿走,北雲晚已經笑眯眯的道:“小時候,宮池奕跟我在孤兒院都是啃泥巴長大的,他沒那麼嬌貴,他骨癌我知道,現在需要好好護理,還不信他喝跟我一樣的水,下一秒還死過去了?”
顧湘被她這高傲火辣的態度弄得愣着,典型小百花不知所措的反應。
等她看了看宮池奕要說什麼,北雲晚又清楚的笑着補充了一句:“我也是醫生。”
言外之意,對病人要怎麼樣,她也很清楚,不用在這兒大驚小怪的讓吻安糟心。
“你去準備藥吧。”宮池奕終於低低的發話。
北雲晚也對着顧湘笑着道:“不好意思,我這人性子直!”
顧湘臉上的笑意好像沒怎麼變,“沒事,也許是因爲昨晚的事,我太緊張他的狀況。”
等顧湘走了,北雲晚纔看了吻安,拍了拍她的背。
吻安笑了笑,語調清淡,“不糟心,人家就差跟我直接說愛上她了,這算什麼?”
北雲晚明明知道這事,還一唱一和的蹙着眉看吻安:“那你還舔着臉來這兒湊什麼熱鬧,我不是給你介紹男人了麼?歐美size你還挑什麼?”
徹底拉了老毛當墊背的。
宮池奕抿了杯裡的水,指節幾不可聞的緊了緊。
放下杯子,薄脣抿着,沒說什麼。
北雲晚知道,宮池奕小時候非常不愛說話,尤其孤兒院那會兒,後來成了宮池家三少還算好多了,還能傳寫風流緋聞。
但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他已經是步入三十歲的男人,身上不論沉穩、城府,都不可同日而語了。
後來他去了書房,吻安坐了會兒,也上去了。
北雲晚就一個人在客廳坐着,沒覺得無聊,反倒覺得要時刻放着顧湘跑上去壞事。
書房裡。
吻安推門,見他站在窗戶邊,一手撐着窗棱,略微彎腰,大概情緒不太好。
她走了過去,看了一眼他夾在指尖的眼,皺起眉。
其實他沒點着,但吻安還是把煙拿走了,仔細的放回煙盒裡。
好一會兒才靠在書桌邊,轉頭看了他,“晚晚說的話讓你不舒服?”
其實她也不知道問的哪句,都有吧,他應該會覺得顧湘受欺負了。
也會覺得,在他身體不行的這段時間,作爲她顧吻安——那個叱吒倉城名媛圈的女人,本性難改,跟臭味相投的晚晚找男人調解寂寞是很可能的事。
偏偏,他現在身體就這樣,他無權要求她什麼,所以他會情緒波動?
擡頭卻見他只定定的看過來,從容無波,“你高興就好。”
吻安蹙了一下眉,柔脣抿着看了他,走過去兩步,環了他的要,又慢步退後,直到腰肢抵在書桌邊。
仰眸望着他,“是麼?……我高興就好?”
他薄脣抿着,任由她帶着移步,深眸低垂,不言。
“覺得你身體總是不能人事,所以自卑?自憤?所以才覺得不想拖累我?”她仰臉,笑着,“你真當我是守不了寂寞的潘金蓮?你那個清純可人的顧湘才能心無雜質的陪着你?”
見着男人濃眉微捻,她輕輕笑着,抵着桌邊,往前湊着氣息,啓脣輕聲,“不贊同?”
她今天沒有化妝,皮膚越見細膩;沒有上口紅,乾淨的脣肉透着櫻紅。
也許是來之後沒喝水,脣畔有些幹,粉嫩的舌尖輕輕舔過,目光仰視着一片安然,幾不可聞的踮起腳,靠近他的氣息。
她今天灑了淡香水,氣息交匯間越是迷人,尤其那一雙眸子清清靜靜的映着他英峻的棱角。
甚至能見他喉結微微滾動,低眉凝着她的目光一度暗了暗。
可吻安幾乎碰到他線條清晰的薄脣,他卻擡手握了她的側臉,阻止了她的靠近。
吻安柔眉輕輕蹙起,對一個女人來說,這樣的主動被制止,已經夠丟人了。
可她什麼都沒說,只勉強掩藏委屈的仰眸看着他,“一定要這樣麼?”
男人薄脣緊了緊。
在她幾乎要放棄,鬆了踮着的腳尖、靠回桌沿時,他忽然轉手捏着她的下巴、挑起,薄脣壓了下來。
粗沉的呼吸,脣齒間帶着被她撩起、又不得不壓的隱忍,不肯深入攫取。
吻安忽然被鬆開時,手臂被他從脖子上解下來,閉了閉眼,低啞的嗓音,“回去吧。”
是不是還想說最近別來了?她仰臉看着他。
也看不出什麼不高興的情緒,只是抿脣深呼吸,點了點頭。
欲轉身之際,吻安纔好似想起了什麼,明明無關緊要,還是道:“晚晚過來玩,明天她帶我去愛丁堡找朋友玩。”
看似隨性的彎脣,補充:“男性朋友。”
宮池奕在聽到愛丁堡的時候就已然緊了緊薄脣,看着她。
吻安說完話沒再看他,轉身往門口走,在門邊停了會兒。
沒轉身,只道:“我替晚晚給顧湘道個歉,你轉達,她應該會接受得更舒服些。晚晚性子說話就那樣,你的顧湘太單純,怕她心脆,覺得委屈。”
也沒打算聽他回答,伸手開了門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