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城一雙眼冷不丁被伊斯的一種菜粉給迷了,等他勉強眯着眼恢復視線回,已經有人從身邊衝了過去。
沈初的人只有一個目的:就是不計代價的要雲厲的命。
因此,但凡可以接近雲厲,就要不擇手段,也不管會不會喪命在顧城手下。
事實上,這時候的顧城還真不一定能準確一槍命中敵人,被迷了的眼一直在不停的流眼淚,火辣辣的疼!
僅有的視線裡,勉強可以看到的是歹毒挾持人質的影子,可他擔心一槍下去吧兩個人都斃了。
“放了他。”顧城筆直立着,很冷靜的看着歹徒,並不擔心他們會把槍口轉向他。
見對方更是往樓臺邊上挪動,這棟小樓雖然不高,摔下去也至於立刻要命,但若是補一槍再扔下去就只有一個結局了!
顧城緊了緊下顎,終於冷聲:“看清楚他是不是你要的人。”
那會兒歹徒已經到了樓臺邊緣,按說,他們之前就做了周密的勘察,這個時候當然不會去搭理顧城的緩兵之計,確信手裡的人就是雲厲。
然而,顧城說完話的時候,歹徒手裡的人終於開口說了句伊斯俚語。
挾持他的人明顯愣了一下,一把將他的帽子扔掉。
盯着那張臉,歹徒懵了。
顧城趁機迅速閃過去卸了他的武器,用來和沈初通話的機子扔到了樓下。
那種情況下,任誰都知道,只要沒有拿掉雲厲的命,他們就是死路一條,一個人死,何不拉一個墊背?
彼時,那條原本十分熱鬧的街道,該逃竄的人早都沒了影,全都躲在附近商鋪,膽子大一點的還敢把頭伸出來觀望到底是什麼情況。
短暫的安靜之後,那棟小樓再一次爆發震懾人心的聲音。
沈初的人,但凡進了樓就沒有想着出來,所以身上有多少子彈就用多少,能讓對方的人多流一滴血就是賺的!
也是那樣的混亂中,有人忽然尖叫起來。
“啊!”
一聲之後成了一片,然後歸於平靜,又變成驚恐議論。
氣氛凝肅,這一片的驚呼就像平底炸起來的驚雷。
樓臺上的人直接被歹徒扔了下來,這會兒正勉強掛在露臺邊,而歹徒正在和顧城周旋。
顧城抽空想把人拉上來,但總被打斷,顯得分身乏術。
這個高度,年輕人是不成問題的,哪怕拼一命往下跳也不至於要命,可沈老那樣的年紀,落下去會成什麼樣沒人知道。
有人試圖過來把人接住,可是一旦有人靠近,槍子兒就飛了過來。
顧城和人周旋的時間其實並不久,只是沈老體力有限,哪怕多支撐一分鐘,對他來說都已經是難上加上。
何況,從這一件事開始,他就是抱着必死的心替雲厲做這一件事,求生慾望幾乎爲零。
因此,不到三分鐘的時間,他從樓臺上,到了露臺半,由雙手費力的抓着邊緣到成了單手,最後順勢垂直墜落。
那一瞬間,顧城也擰眉往其中的一個方向看去。
按照計劃來講,哪怕發生了最糟糕的狀況,這時候雲厲也該過來了,他補救一下,不至於出人命。
然而顧城一眼掃過,只看到雲厲被人死死拖住,只能眼睜睜的看着沈老墜落。
震撼人心的“嘭!”一聲,連周圍的槍聲嘈雜都不那麼清晰了。
雲厲身子震了震,也終於一把甩掉沈清清。
沈清清是拼了命抓着他的,被他這狠狠一甩,幾乎徑直砸到了身後的柱子上,當場眼前一黑,昏厥了好幾秒才軟綿綿的想爬起來,又倒了下去,可見雲厲的力道有多大!
可還是晚了!
沈老身體怪異的躺在地上,血從身下極快的蔓延開來,哪怕雲厲靠近,他也沒有任何反應。
人們驚恐的看着這不知道怎麼發生的混戰,看着那個掉落的人被抱到旁邊的商鋪,一路都是血,也染了雲厲一身。
沈清清依舊趴坐在不遠處,看着那灘血,終於開始覺得全身發冷,恐慌一點點的蔓延開來。
她一直都在現場,從第一聲槍響開始她就在。
一開始,她也以爲樓上的人是雲厲,甚至想不顧一切的衝上去替他被挾持。
但當她發現那是自己的父親時,竟然只是和那些被驚嚇住的遊客一半躲避着。
甚至,在雲厲要衝過去接住父親時,她拼了命的不讓雲厲去。
“你會死的!”她紅着眼,從來還沒有敢這樣近的碰他,卻死死抱着他的腰。
雲厲低眉之際,整個人都是陰冷的,“那可是你父親!”
沈清清咬牙。
那一瞬,她腦子裡是前兩天父親找她談話的情境。
“你去會所,不要以爲我不知道。”沈老一貫都是那種沒有表情,沒有溫度的和家人交流。
沈清清早已經習慣了,她承不承認也無所謂,因而只是倔強而不懈的把視線撇向一處,一言不發。
“你說的沒錯,我欠你們的,我把沈家變成了這樣,但是你記住,欠你的那個人不是你姐!不要以爲我真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沈清清這才終於轉頭看着他,“你知道什麼?你只知道面子,只知道廉價的尊嚴!”
沈老儘量不和她動怒,但面色很沉,“我能這樣和你說話的機會不多了,這是爲了你好,不要進皇室,更別在你姐夫身上花心思,遲早吃虧的都是你!”
有些心思一下子被人說出來,對一個叛逆、在氣頭上的沈清清來說,等於一種侮辱和血淋淋的揭穿。
可她狠狠瞪着自己的父親之後,只一句:“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站着!”她想離開,沈老沒讓。
“你們都長大了,真以爲這家裡沒人管你了是不是?”
沈清清已經紅了眼,“沒錯!你現在連自己都管不了,你怎麼管我,從小你也沒管過我!所以現在我自己爭取以後的路,我讓你看看沈家怎麼走在各個貴族之上!”
沈老終究是氣急了,“幼稚!”
那天談話之後,她想出門,沈老不讓,甚至試圖將她鎖在房間裡,就像往前推半個世紀時候那麼封建的伊斯父母一樣。
到那一瞬間,她看着他從樓臺上摔下來時,心裡還是恨着的。
可是這會兒才覺得恐慌蔓延。
沈清清恍然擡頭時,街道上沒了激烈的交戰,但躲藏的人羣依舊不敢輕易走動。
那灘血跡依舊能讓周圍人趕到驚恐!
耳邊隱約響着救護車的聲音,想來他已經被送往醫院了。
沈清清努力從地上站起來,踉蹌了好幾次,不得不扶着柱子幾次甩頭,試圖讓自己清醒過來,保持身體平衡。
很遠的街尾,沐司玥和沈清漓剛過來沒一會兒,卻發現人羣很怪異。
沐司玥皺起眉,聽沈清漓在旁邊問了個人。
才知道里頭髮生了混戰,現在根本沒有人敢進去,也沒看到有人出來,大概是現場被封鎖了。
腦子裡驀地一閃,沈清漓忽然想到了雲厲交代她最好別再逛這條街。
“哎你去哪?”沐司玥轉身發現沈清漓忽然往裡闖,愣了一下,趕緊追了過去,一把拉住她。
一看她的神色就不對。
“雲厲在裡邊!”沈清漓連說話都有些抖了。
事實上,哪怕經歷了沈家被削、被流放那麼大的事,但是真正的殺戮場面,她從來沒有經歷過,她不敢想。
尤其,雲厲昨晚和她說話時的那種凝重,如果出人命怎麼辦?
也是沐司玥試圖阻止她,安撫她的時候,一輛救護車從擁擠人羣開出來,匆匆疾駛而去。
沈清漓只覺得心跳更是不受控制,一手按着胸口,努力調整呼吸。
忽然道:“我們也去醫院。”
嗯?沐司玥微蹙眉。
也許那時一種直覺,或者同爲家人的想通,沈清漓就是要去醫院。
只是她在去的路上,整個腦子裡想的都是雲厲,沒辦法想象他受傷的樣子有多嚇人。
按照平時的慣例,雲厲去醫院,無論多緊急,必然是皇家醫院。
但是她們到的時候,醫院裡並沒有他的影子,甚至沒有急救病例。
兩個人在醫院轉了一圈,越走越急,反而越是沒有結果,打了顧城他們的電話,一個都不通!
至少該有一個的接通的,可偏偏相反。
那種恐慌也就越嚴重。
沈清漓一直捏着手機。
出了醫院,她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醫院?”她把手機貼在耳邊,後知後覺的自己重複着,“我母親怎麼了?”
那時候她的腦子轉不過彎來。
因爲上一秒還在爲雲厲擔心着,這一秒,卻忽然接到醫院的電話,竟然是母親的病危通知,需要她簽字。
這跨越度太大,以至於她愣愣的站着,“……我馬上過去!”
可是她連掛電話都不會了,甚至不知道這會兒應該幹什麼,不知道怎麼打車。
沐司玥攔了一輛車,扶着她直接鑽進車裡纔敢問,“到底怎麼回事?”
“我母親……”沈清漓很努力的調整呼吸,“說什麼受刺激過度……”
引發的各種併發症,她根本就叫不出來。
而她在快到醫院的時候腦子裡也是一片空白的。
很意外,她和沐司玥衝進醫院的時候,走廊裡已經站了人。
雲厲在,顧城在,連她妹妹都在。
她先是看了雲厲,但又轉念看向急救室,“到底怎麼回事?”
沈清清這會兒手腳依舊麻木着,而且站不穩,所以她根本沒法簽字,加上她也做不了主。
所以醫生直接到了沈清漓面前,“裡邊的是你母親?”
沈清漓點頭,心底的害怕極度的蔓延,“我母親怎麼了?”
“麻煩先簽字!”醫生把東西遞過來。
可是沈清漓一想到“病危通知”幾個字,腦子裡是空白的,眼前一片一片的模糊,她根本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別再拖了!”醫生再一次催促。
她捏着筆桿,只覺得每一個字都輕飄飄的。
寫完,醫生快速拿了過去,轉身指揮着人繼續施救。
也是那時候,相隔兩個門的另一間急救室打開門,“家屬!”
雲厲已經走了過去。
沈清漓根本搞不懂目前的狀況。
她就守在母親的那扇門外,可是就算站在那兒,她也聽到另一邊醫生摘下口罩後的話。
“我們已經盡力了,但是傷勢太重,加之上着年齡太大、失血過分,無能爲力……請節哀!”
那是一份死亡告知單。
沉甸甸的放在了沈清漓。
看到父親的名字時,她終於一雙眼驟然變紅,眼淚無聲而瘋狂的砸到紙上。
卻只是仰頭看着雲厲,“這是什麼?”
她什麼都不知道!
爲什麼纔剛來,簽完母親的病危單,又有了父親的死亡告知。
那種震驚和措手不及,有誰能夠理解?
他們一家人已經經歷過一次生死,再經歷一次,並不覺得習以爲常,相反,那種比被人更撕扯的痛!
而她在沈老的死亡告知單上還沒簽字,沈夫人的急救室開了門。
沒有任何一場急救只需要幾分鐘,那就只有一種結果——醫生無能爲力。
那時候,沐司玥看着沈清漓像失了心的痛哭,哪怕只是站在一旁,她都無法想象,一瞬間失去雙親的那種痛。
沈清漓沒辦法在父親的死亡單上簽字,整個人癱倒在地上。
雲厲試圖將她抱起來,可是她不肯,誰都不讓碰。
甚至,連急救沈夫人的醫生竟然都覺得,不忍心將第二份死亡通知單遞交給一個已經如此柔弱的女人。
沈清漓悲痛得呼吸都不那麼順暢。
可是她腦子勉強的理着,終於無力的想問雲厲,“我母親,受了什麼刺激?”
其實她的聲音很小,也很模糊不清,但是雲厲能聽懂。
“因爲沈老?”她又問。
可是父親又是怎麼忽然成了這樣?就算他身體不好,也還沒到這樣的地步。
醫生給了她一段時間後還是走了過去,希望她節哀,要處理的事還很多,急救室也必須儘快騰出來。
沈清漓知道她不能一直擋在這裡。
可是她站不起來,幾乎是雲厲攙扶下勉強支撐着自己的身體。
“……我想看看他們。”她很費力的表達着。
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見上,自然不會就這樣叫人把二老的屍體帶走。
沈老夫婦被推到一起,給了她幾分鐘。
沈清漓伸手去揭白布時,害怕、無助,又逼着自己不要流淚模糊了視線,最後一眼總要看清的。
可是待她看到沈老的衣服時,目光怔了怔。
手上的動作沒有停,幾乎把整塊布都揭開了,就那麼緊緊盯着平牀上的人。
目光越來越緊,也越來越痛,手心忽然捏得死緊,木然的轉向雲厲。
“爲什麼……爸爸穿着你的衣服?”
因爲她貼身爲雲厲做這些,他的所有衣服,她幾乎都知道,看一眼就明明白白。
哪怕不是同一身,也是一模一樣的定做,連料子都一樣。
那一瞬間,看着雲厲緊抿脣的沉默,沈清漓只有一個意識:“爸爸是替他死的。”
可是這一下子,父親走了,母親也走了。
她要怎麼接受?
也是那時候,醫院公共區域的新聞正在報道剛剛的襲擊騷亂事件。
很巧,女主播身後的現場背景裡,大概是現場有人拿手機錄下來的視頻,鏡頭晃得厲害。
可是沈清漓不瞎,她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雲厲就在對面的商鋪,她的妹妹從身後抱着他的腰,兩個人就那麼看着父親從樓上墜落!
聽着新聞裡“嘭”一聲,父親身體落地。
沈清漓整個人像一塊木頭,一雙眼猩紅,盯着雲厲,“你在幹什麼?”
這一句聲音很小。
下一秒,她忽然低吼,“你們在幹什麼?!”
那儼然是自己沒法控制自己的崩潰邊緣。
極限的悲痛之下,要面對這樣能救而不救的現實,任誰都會失去理智。
只是在旁邊的人都沒想到剛剛還站不穩的沈清漓,這會兒瘋了似的轉身衝向雲厲!
雲厲沒有動,沒有躲,在她的簪子刺破皮肉時,甚至連哼都沒有哼一聲,這低眉深深看進她眼裡。
甚至,他一雙眸子有着滿足和得償所願。
沈清漓在聽到自己的簪子插到他左胸口那種穿透皮肉的聲音時,卻近乎於癲狂,甚至狠狠往裡按。
她已經感覺不到害怕,有的,只是漫無邊際的絕望。
“發泄出來……”雲厲說話已然帶了抽氣的停頓,那是因爲疼痛引起的。
可他狠狠繃緊下顎,定定的凝着她,“只要你解氣,再痛我都忍!”
那一句,他幾乎是一字一句的在說。
而下一秒,早已失心似的沈清漓忽然拔出簪子往自己脖子捅。
雲厲很痛,痛感從心臟一直蔓延到全身,甚至感覺一陣陣的發冷,可是看到她陡然對着自己的動脈。
一雙眸子倏然收緊,顫抖的手竟也精準的狠狠握了她的手腕。
剛纔整個人半迷糊,被雲厲那一摔弄得手腳發麻站不穩的沈清清,在看到雲厲被刺的那一下時,驚得大叫。
此刻已經衝了過來,不顧一切的去扯開沈清漓,甚至狠狠一巴掌胡亂扇在她腦袋上、臉上。
可是沈清漓不覺得痛,癱坐在地上,看着手裡染血的簪子。
那時候他送她的東西,也是他說這兩天讓她佩戴的東西,是和母親送她的簪子幾乎一模一樣的東西。
曾經每一次都是回憶,可是現在看,除了痛,什麼都不剩!
這些事都發生得太突然。
醫生這會兒也終於趕緊上前,一手按了雲厲胸前汩汩冒血的地方,要帶他趕緊去處理。
這弄不好就在心臟的位置,尤其血流得這麼厲害,幾乎能感覺的他的體溫逐漸變涼。
可是雲厲定定的立着,目光依舊在她臉上,“答應我不離開。”
沈清漓木然的沒有反應。
沈清清已經急的直哭,可是雲厲很固執,他知道的,現在的情況,她一定會像以前一樣離開。
甚至,上一次只是離開了找個清靜的地方,這一次,她連生的慾望都沒有。
所以他固執的不肯去處理傷口,必須要她不離開!
沐司玥被這一連串的事驚得根本不知道能做什麼,這時候才替沈清漓保證,“我會看着她,一定照顧好她,你放心!”
但是在沐司玥看來,雲厲讓沈老替自己去死的行爲,真的難以理解。
她都接受不了,何況是一下子沒了父母,連妹妹都不和自己同心的沈清漓呢?
可是在她看來,雲厲不是無情無義之人,他讓沈老代替自己,一定另有隱情的。
否則,沈清漓刺過去的那一下,他不會是那種釋然的表情。
走廊裡寂靜下來,沈老夫婦已經被推往太平間,可是那種悲傷氣息經久不散。
顧城的電話響了,他臉色很凝重,轉身往窗戶邊走,關於沈初的後續事宜,必須他去處理。
------題外話------
沒虐夠,但是時間到了,明天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