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裡?我哪裡跟以前不一樣了?”雍博文有些心虛,摸了摸自己,“不一樣也很正常啊,我經歷了這麼多事情,有點變化也很正常。每個人都會成長,都會一點點變化,只不過平時總在一起,查覺不出來。我們這一分別就是半年多,猛一見面,感覺變化大點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嘛……”
“你心裡明白我說的是哪方面!”艾莉芸打斷了雍博文絞盡腦汁的辯解,注視着他的雙眼,一字一句地道,“小文,我們兩個從小一起長大,彼此是什麼樣的人,難道還不清楚嗎?”
“呃,也不是十分清楚嘛,就好像你和艾叔艾嬸都是會法術,這不就一直瞞着我嗎?你看,我們半年沒見面,要說變化大,那你的變化可比我大多了。一眼沒瞧到,就變成了龍虎山的大師姐了。其實啊,我一直心裡也揣着句話沒好意思問,我這麼多年一直半個鬼也碰不上,你也說過那些鬼都被你和艾叔艾嬸給捉去了。艾嬸一直就反對我學法術捉鬼,艾叔雖然不說,但我能瞧出來,多半也是這個意思。可我就不明白了,你們三個都是法師,卻不肯讓我走這條路,這倒底是爲什麼?要說是我爺爺的安排,說我二十五歲之前不能接觸摸鬼怪和女色,但這些跟學法術也沒有任何關係吧。我爺爺當初倒底怎麼說的?”雍博文一開始還是在那裡沒話找話轉移話題,但轉到了這上面,卻是把已經揣了許久的真心話問了出來,也反盯着艾莉芸的雙眼,認真地問:“你們倒底在擔心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做?即不讓我接觸摸術法界的事情,又不贊同我學習法術,別說以艾叔艾嬸的水平,就算是你要是能帶攜我一下的話,我現在的法術水平也不至於這樣啊,你想想看,要是我的法術水平能多提高那麼一點點,或許就不會被八葉枯木捉到日本去,或許在日本就不會搞得那麼狼狽,總之就會少很多事情了……”
艾莉芸卻是不爲他的質問所動,神情平靜地道:“其實,這些事情我一直想找機會對你說,燕窩島上你曾經問過我這個問題,可當時龍虎山上監視頗多,有些事情又不方便讓太多人知道,所以我沒有回答你。自從燕窩島回來,你的事情一直不斷,煩心的事情夠多,又一直沒再問,我也就沒說,今天既然你主動提出來了,那我們就開誠佈公地談一談吧,你說說你的事情,我說說我的事情。”她看了看四周,“但不能在這裡說,我們回家說吧。”她說的家自然就是兩人共同生活了十多年的艾家了。當初艾震北攜家返回龍虎山,把房間搬遷一空,雍博文回來之後,卻依舊住在那裡,又購置了傢俱給佈置上了。等他闖上燕窩島拐了艾莉芸回來,卻因爲心虛的緣故,一直沒有回去住過。如今既然要說到這麼重要的事情,也不知得說多久,自是不能就這麼站在平臺上嘮下去。
雍博文連連點頭道:“好啊,不過得你先把事情說清楚才行。”
艾莉芸道:“既然是我們先瞞的你,那自然是我們先把事情說清楚,但我們說完了,你卻別想就這麼混過去,也得老老實實把瞞着的事情說出來才行。”兩人一起長大,打混了十多年,雖說彼此有事情隱瞞,但性情卻是知根知底。艾莉芸知道雍博文其實是在那裡轉移話題,想把自己的質疑岔過去,但他問的這些問題,也不是隨口扯出來的,而心底是藏了許久的,若是不解釋清楚,就算是不提,但終歸是個疙瘩,索性就藉着這個機會全都攤開了談,大家開誠佈公,把隱藏的秘密都交待出來,也省得以後瞎猜亂想。
雍博文卻覺得自己有點吃虧。
爲什麼吃虧?
原因很簡單,雖然艾莉芸表示要把以前的事情都告訴他,也算是解決了他心底的一個疑問,但問題是這些原本就是艾莉芸想告訴他的,就算沒有今天這檔子事兒,遲早他也知道,但艾莉芸要問的問題卻是他不想告訴的,這麼搞交換,他自是吃虧的。
於是便吱吱唔唔地不肯答應,推說自己這邊還沒有完成視察,要不就等會兒他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安排,再找個時間來具體談這些,又表示自己現在怎麼說也是一秒鐘幾百萬上下的角色了,時間緊工作多,可要談這麼重要的事情,自是得事先安排出富餘時間來長談纔對,要不然談到一半,這事兒那事兒的跑來打斷,也談得不盡興不是。
艾莉芸卻是不吃他這一套,冷笑道這事兒今天就必須得說完,如果不想說也行,他這麼大人了,也不能像小時候那樣逼着說,不過從現在起,她就一步不離地跟着他,別說吃晚睡覺,就是拉屎撒尿也會站在一旁,總歸別想有一點私人時間和空間,倒要看看他如何能揹着她去辦那些事情,或者說他也不着急,就這麼慢慢耗着,反正她是有得是時間,既然跟着他從燕窩島出來了,那就再也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事情了。
雍博文就有點急了,真這麼搞的話,他還怎麼偷偷跑去火樹王都。這一回可不比以前魚純冰在的時候,魚純冰也是這般看着他,不讓他亂跑,但兩人的關係畢竟不如他和艾莉芸般親密,不可能像這般發狠地如廁都跟着,總歸是有空餘時間偷跑的,可艾莉芸卻與魚純冰不同,兩人之間已經是最親密的地步了,就算是如廁跟着也不會拉不下臉來,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艾莉芸既然這樣說了發,那肯定就能幹得出來。當下便惱火地道小芸姐你別逼人太甚,泥人還有三分火性呢,你真要這麼搞,我可就發火了,再怎麼我說也是個大人了,就不能有點自己的秘密隱私?
艾莉芸卻道我自是怕你發火的,從小到大我都怕你生氣發火,平時是你讓着我,但你真發火了卻總是我讓着你,但這一回卻不同以前,就算你再生氣再恨我,我也不可能由着你的性子亂來,我更怕不明不白的失去你,自打你從日本回來之後,我瞭解到的,我親眼看到了,你私下裡所行的事情,沒有一件不是冒大風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丟掉性命。我放棄一切,不顧父母大姑的震怒,跟着你從燕窩島出來,難道就是爲了有朝一日跑到一個莫名的地方去給你收屍,卻連你因爲什麼原因死的都不知道嗎?
說到這裡,便算是僵住了,兩人大眼瞪小眼,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這時候卻是意志的比拼了。瞪了半晌,最終還是心虛的雍博文先泄了氣,他爲什麼要冒着天大的風險獨自偷襲火樹王都,難道真是爲了裝b擺酷閒着無聊嗎?當然不是!說穿了,還不是爲了艾莉芸,因爲青龍金胎的這檔子爛事兒,因爲害怕失去她嗎?他一個人扛了這麼久,也覺得累,也覺惶恐,原來是因爲不知道艾莉芸一家三口的底細,才藏着掖着打算自己扛,可現如今已經知道艾莉芸是龍虎山的大師姐,龍虎山那是什麼地方,實力什麼樣雍博文可是親眼看過的,這個靠山硬到不能再硬,真要把事情擺開了,有事龍虎山頂着,不比他自己頂着強一萬倍?就算是青龍金胎事關重大,說出去可能引起什麼不測之事,但跟當事人的艾莉芸先商量一下總歸比自己一個在這裡惶恐不安強吧。
想及至此,雍博文便不再堅持,只道:“小芸姐,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也不瞞着藏着了,走,咱們回去細說吧。”
艾莉芸拉着他的手道:“你這樣做就對了。咱們是一家人,有什麼事情不能說出來一起扛的,就算是天塌地陷的事情,那又有什麼,不就是一個生死與共嗎?難道你還懷疑我做不到?”
雍博文卻是苦笑:“這事兒真要攤開了說,你就知道我害怕的是什麼了。真要是一起去死,我倒不怕了。我害怕的卻是連生死與共也是不可企及!其實,我一直就在琢磨這事兒,或許你,或許艾叔艾嬸早就知道了一些,或許這跟你們不許我學法術,想盡辦法不讓我接觸術法界,有一定關係。我剛纔問這些,卻也不是毫沒來由的瞎扯只爲了搪塞你,而是自打燕窩島回來,就真心一直在想這些事情。艾叔艾嬸都是龍虎山高人,不可能毫沒來由的就反對我學習法術,也不可能毫沒來由的就跑到春城來一住十多年,像個普通人那樣生活。我思來想去,單只是因爲太平道仇敵衆多這麼一個理由委實是說不過去,難道把我藏在龍虎山中,不比放在春城這種地方更隱秘?真要是怕透露出來惹上仇敵,想要外放,也不應該放到春城,離我老家這般近,應該是遠遠的纔對吧!這一樁樁一件件歸結起來,想要能說得通,就非得有一個絕大的理由,大到連龍虎山這等大派都感到忌憚的理由,而這個理由應該絕不是你曾經說過的那種!”
因爲心裡有鬼,所以雍博文在與艾莉芸交涉的時候,有些別有含義的話就沒有留心。
兩人回到艾家老樓,進了屋,關上門,各自在沙發上落座,雍博文發現艾莉芸不僅離得他好遠,而且正襟危坐,滿臉嚴肅,那表情那神態簡直就跟他前些日子裡談判時的德國佬如出一轍。雍博文心裡就犯嘀咕,雖說馬上要談的是相當重要的正事兒,但也沒有必要搞這麼嚴肅吧。這可是在家裡,兩口子——雖然沒領證,但已經有事實了,叫兩口子也不爲過——之間談事情,搞得跟劃界談判一樣,着實是沒有這個必要啊!
本來要討論的內容就相當沉重,艾莉芸再這麼一出,雍博文便覺得氣氛着實是沉重得過了頭,這還沒談呢,就這麼壓抑嚴肅,一會兒可怎麼得了。雍博文想着要活躍一下氣氛,便嬉皮笑臉地想貼過去,談正事兒之前先親膩一番,如果可以的話,或許可以先場友誼賽什麼的溫存一下下。
可艾莉芸卻毫不留情地一把將他推開,板着臉道:“小文,坐好了!”
雍博文討了個沒趣,只得乖乖坐好,眼巴巴看着艾莉芸,不曉得她這是鬧哪出。
“小文,你來我家的時候,我也才比你大一歲,有很多事情,爸媽也沒有跟我細說,只交待我說你因爲家生橫變,所以怕是性格有壓抑孤僻,讓我多照應着你點,又說你的命數有缺,二十五歲之前不能與鬼怪妖邪之類的陰物接觸,否則會有大不測,讓我時時緊跟着你,萬一有什麼不長眼的鬼怪之類的東西敢湊上來,就得提前消滅掉,千萬不能與你發生接觸。但我又不能在你面前顯露法術,原因是據說你因爲家門慘門的緣故,對於法師之類的存在相當敵視,不想因爲你心理上的陰影而引起逆反。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內容,這也是我這麼多年來從沒有在你面前顯露任何法術的原因。”
艾莉芸這麼一說,雍博文就有點急了。
這算什麼解釋啊,說了等於沒有說,哦,你這就說完了,然後該我說了,你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了,我也得把我知道的都說出來,可你這說了等於沒說啊!你這不是誆我嗎?而且是明目張膽肆無忌憚的誆,哪管你說兩句謊話誆我也行啊!
“小芸姐,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全部內容?”雍博文瞪着艾莉芸,她要是真敢點頭的話,那說什麼也得翻臉發火,好叫她知道唬弄人不是這麼弄的!
艾莉芸很認真地回答:“是啊,這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我知道的全部內容。”
“小芸姐……”雍博文要發火了
艾莉芸接着說:“至於更具體的內容,我也等着某些人來告訴我呢。他們唬弄了我十幾年,今天可別想再這麼蒙下去了!是不是啊,你們兩個打算什麼時候出來啊!”
雍博文便有點犯蒙,還沒弄明白艾莉芸話裡什麼意思,就見裡屋一開,走出倆人來。
一見到這倆人,向來膽大包天的雍大天師給唬得三魂出竅六魄飛昇,當真就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