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明下了公共汽車,沿着村路徑直向西。五月的雲莊很乾燥,還時常會颳風,揚起的沙粒讓邱明又皺眉又揉眼睛。他已經五十歲的年紀,腳步有些緩慢,本來今天在家休息,但是黃家人直接把黃濤失蹤的事告到了縣裡,分局只能派警員過來看看,但正在嚴打期間,能派出去的警官就只剩下老刑警邱明。
接到了分配任務的電話,他把一份《參考消息》揣在了口袋裡,二話不說便登上了去雲莊的公共汽車。到雲莊只有一班車,早晨六點出發,晚上六點還要回去,否則就要在雲莊過夜。
雲莊這個地方,邱明曾經來過兩次,不過給他印象最深的是村頭的“油炸檜”,他沒有先去派出所,就被“油炸檜”的香味吸引了過去。“油炸檜”是雲莊特有的小吃,只在村頭秦家有做,秘方祖傳,絕不外泄,據說這一支系的秦家是秦檜的親戚,爲了不和南宋初年的奸臣秦檜扯上關係,他們的祖先就發明了這種“油炸秦檜”以示他們已經與秦檜劃清了界限,久而久之秦家的“油炸秦檜”演變成了一種小吃,後來人們叫不順口,乾脆就叫“油炸檜”了。
小店門口掛着“油炸檜”的招牌,店面很小,就連門都不是正規的尺寸,邱明身材高大,門樑竟然橫在了他的面部。一口油鍋支在店外,但沒多少人考慮,暴土揚沙不衛生,店面前跑來跑去的都是村頭的學齡前兒童。
油鍋旁邊站着一個持着長條筷子的男人,正在等待着生意。
“秦師傅,給我炸兩片。”邱明出聲招呼。
老秦見邱明穿着警服,一眼認出這是前次來莊子裡辦案的警官,所以熱情招呼着,“好嘞。”說着便把早已和好的麪糰扔進了鍋裡。
邱明知道還要等會,便點了一根香菸,打開《參考消息》看了起來。比起《參考消息》上晦澀的新聞評論,邱明更喜歡那裡邊的漫畫,裡邊大多是國外的實事,畫得也很洋氣。
但漫畫似乎還是不如香嫩的“油炸檜”有吸引力,很快油鍋裡飄出的香味就激起了邱明的食慾。秦師傅把美食撈出鍋,又塗上薄薄的醬汁,那醬是他們秘製的,是這道美食的核心,“好了”,說着便餅遞給邱明。
“老價格吧?”
“窮地方的小東西,不要錢!”秦師傅滿臉賠笑。
“那可不行了!”說着,邱明把兩毛錢硬幣放在了堆滿零鈔的小筐子裡。
秦師傅並沒有再客氣,親切地說:“多謝。”
“老秦師傅,向您打聽個事唄?”
“是黃濤那個孩子的事吧?”
“看來您已經知道了!”
“莊子小,這事可就不算小事了,所以大家很快就知道了。”
“那請問,黃濤是個什麼樣的孩子?很可愛嗎?”
秦師傅一笑,“這個您最好去問問他的父母,他們似乎是這麼認爲的。”
“孩子在父母眼裡都是最好的,不客觀。”
“要真要我說嘛!”秦師傅有些猶豫,但站在他面前的是老主顧,所以他還是開了口,“您可不許說是我的哦!”
邱明嚴肅地點了點頭。
“三歲看老,那孩子長大了肯定是個欺男霸女的主兒!丟了,倒是件好事,少了個不小的禍害。”
“哦?”邱明很震驚,覺得秦師傅的話很值得回味。
“黃濤連蹲了兩級,都快十二了,還在三年級。仗着他比別的孩子大,總是欺負人,還總是截住低年級孩子的,勒索錢財,學校裡的孩子都怕他。”
“父母不管嗎?”
“他爸爸黃大嘴是個地痞,整天就知道賭博,地裡總是荒着,沒錢了就在鄰里耍無賴,在這家吃兩天,在那家吃兩天。他媽媽是個地道的潑婦,總是動不動就惹得四鄰不安。這樣父母能教育出什麼好孩子來?村裡人不知道多恨他們兩口子,巴不得老天收了他們。現在,孩子丟了,一定是報應!”秦師傅咬了咬嘴脣,看來黃大嘴也沒少在他這吃“霸王餐”。
從秦師傅的態度看,如果是某個村民爲了報復黃家,殺害或者是把這個孩子藏了起來,也是有可能的,不過即便是這樣,也還不至於到殺人的地步吧?邱明這麼想着。
兩個“油炸檜”很快就吃完了,邱明抹了抹嘴,和秦師傅道了別,徑自走向雲莊派出所。只用了不到五分鐘,邱明便走到了派出所的小院前。說是派出所,院裡只有三間瓦房。
邱明剛要邁腿進去,走出兩個推着自行車的男人,是郝洪和苑宇,他們看到邱明都愣了一下,“邱老!”
邱明熱情地和兩個晚輩打着招呼,“你們好!幹什麼去啊?”
“去巡邏!到村子四周去轉轉。”郝洪笑着說。
“辛苦了,王所長在不?”
“在裡邊!”
“哦!好的,你們忙吧!我去找他。”
郝洪和苑宇分別向邱明敬了個禮,這才推着自行車出了院。
邱明目送他們離開,然後緩緩走了進去,他比王援朝大了十多歲,不過兩個人私交不錯,見面也就少了很多輩分上的恭敬。
“辛苦了,
老邱,我估計縣裡一半天會派個人過來,剛還尋思會不會是你?”
“難得歇天班,好夢都讓你們給攪了,真倒黴呀。”邱明裝出了委屈的表情。
“是黃大嘴去縣裡報案他家孩子丟了吧?”
“分局正式立案了,不過局裡現在正在進行一個嚴打破壞社會主義經濟建設的專項行動,大家都在忙乎那個,只能把我這個閒人派到這來了。”
“真是麻煩你了,其實孩子我們還在找!”王援朝一邊說一邊從暖瓶裡倒出熱水來。
“不過,話說回來,最近你們莊可真是多事之秋啊!前幾天公審有個叫邊軍的,是你們大隊的文員吧,貪污公款被槍斃了。”
聽到這話,王援朝皺起了眉,“這個事,我當時還真是有點想法。”
“說來聽聽!”
“好多事情,還沒有弄清楚嗎!人就斃了!”說着,王援朝抓了一把茶葉,放入了水杯裡,端過來放在邱明的面前。
“我聽說可是罪犯親口承認的,拿了大隊的錢,但他拒不交代錢的下落。”
“邊軍只是個文員,他根本就不管錢,他怎麼打開的保險櫃拿走了那十萬元錢?這個事情弄清楚了嗎?況且,邊軍只說自己拿了五萬,人到這種時候,你覺得會爲了五萬元錢撒謊嗎?”
“援朝,你先彆着急!細節我不太清楚,但是邊軍確實是親口撂了!不過聽你這麼說,好像還真是有些問題,你認爲邊軍是個什麼樣的人?”邱明分析案件總愛從人入手,他喝了一口茶,等着王援朝的答案。
“他是村北邊家的孩子,排行老三,書念得不錯,在縣裡上的職專,算是我們這的高級知識分子了。莊子上看邊軍識文斷字,是個人才,就把他留在大隊書記身邊當了個文員,也就是城裡面說的秘書。他老婆叫玉萍,長的挺漂亮的,是鄰村的姑娘,邊軍還有個九歲的兒子叫邊曉聲。”說到這,王援朝停頓了一下,他還是對邊曉聲很糾結。
“搜過邊軍家裡嗎?”邱明倒是沒有注意王援朝的情緒,繼續問道。
王援朝搖了搖頭,“這也正是我奇怪的地方,十萬元一分都沒找回來,按理說分局那頭應該會申請搜查令,可是什麼動靜都沒有。”
邱明突然一拍腦門,“都讓你給我繞溝裡去了,差點把正事耽誤。邊軍的案子已經結了,我們這麼討論也沒有意義。還是先辦眼前的案子吧,你說呢?”
王援朝點點頭,其實他還想跟邱明繼續討論下去的,但有些話,他也正在考慮當講還是不當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