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暴動除了給那些生活在皇城腳下,或是張家周圍的百姓的深夜好眠中帶來少許噪音之外,並沒有帶來太大的影響。
也只有那菜市口周圍早早便起來擺攤的菜名們發現,那地縫中的血液混着泥漿格外的泥濘,一隊不知是哪處來的黑衣人,正打着一桶桶的清水在那細細的沖洗。
洗完便是人散。
尋不見蹤跡。
然後張家的火光足足燒了一夜,從此之後烏孫五族再無張家,因爲這一夜從張家那華貴的門院中未曾有一個活人走出。
而皇宮之中,張嫺繡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三尺白綾。
最終卻是從懷中抽出一把精緻的匕首,豔紅的刀鞘上頭金色龍鳳纏繞的花紋,顯得喜氣極了。
這匕首就是當年她大婚之人,在那喜慶的婚房之中君風華隨手賜下的物件,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還留着。
看着那匕首君風華微微皺眉,最終張張嘴沒有說什麼。
張嫺繡淒涼一笑:“皇上,就讓臣妾最後一次違逆聖意,臣妾會在下頭等着你!”
舉刀,刀光恍着宮燈,刺痛了君風華的眼。
天子說留她全屍。
她卻是爲了違背聖意,連全屍都不要。
最終,三尺白綾未曾用到,這個死去的女人是以一國之母的身份,風光下葬。
衛忠看着那倒在他腳下的皇后娘娘,看着她那到死也不曾閉上的雙眼,因爲那雙眼睛正在直直的看着他,那裡頭的怨他懂。
君風華虛弱的靠在美人榻上,看着衛忠的眼中帶上了些許的深意:“今日有勞衛將軍費心了!”
“臣惶恐……”衛忠一驚單膝跪下。
君風華嘴角處的嘲諷之色一閃而過:“若是無憂身旁那個孩子,你喜歡,那要回便是,是個好孩子,這些年在外頭也苦了他了……”
無憂身旁的孩子,是誰?
那便只有一個!
淨歡。
衛忠震驚的擡眼看着帝王:“臣不敢!”
“那有什麼不敢的,那不是咸池爲你生的孩子嗎?那張臉倒是像極了她……”
咸池是誰?
咸池便是當年蘇年兒身旁隨身伺候的大宮女,後來那年蘇年兒被打入冷宮之後她便隨之不見了,而且誰都知道衛忠當年異常喜歡蘇年兒身旁的那位大宮女。
只是誰都沒想到咸池竟然爲他生下了孩子。
“喜歡便帶回去吧,那孩子朕也頗喜,今後好好補償便是。”
衛忠深深垂了腦袋:“臣遵旨。”
但他卻知道那並不是咸池的孩子,因爲那年冷宮之時,咸池早已經死了。爲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只不過是青/樓之中與咸池幾乎有一樣面容的/妓/女罷了!!!
最終曙光窺破黑夜的暗沉。
然而一大清早君無憂便是冷了神色坐在那花廳之中,他很少會這般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意。
神色淡淡的看着坐在他對面的衛忠。
衛忠那兩鬢的蒼蒼白髮顯得格外的顯眼,似乎哭腫了雙眼,看着君無憂有些哀求道。
“三皇子,皇上已經下了命令,讓我把那可憐的孩兒接回府去,這些年來那命苦的孩子多謝三皇子照拂了……”
說罷竟是起身行禮。
但自始至終君無憂也只是冷冷的看着衛忠,就連衛忠躬身行禮,那眼皮子也未曾擡一下。
衛忠那彎下的身子最終微微一僵,彎下身子躬身行禮。
君無憂看着眼前的那道聖旨,看着裡頭的內容,淨歡竟是母親的隨身宮女咸池和衛忠的孩子,心是呼是有些冷了。
便在這時,外頭響起婢女的一聲驚呼:“少爺……”
然後是瓷器打碎一地的聲音,君無憂與衛忠同時霍然起身。
外頭只剩下碎裂的瓷碗。
君無憂回頭,冷冷的看了衛忠一眼,戲虐道:“那孩子若是願意,他自然會回去!”
衛忠看着眼前這空曠精細的花廳,看着廳前那些如花般的婢女,若有所思轉身離去。
看着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現在眼前的君無憂,淨歡倉惶後退一步:“主……主人……”
看着淨歡那驚慌的神色,君無憂知道他必是有事瞞着他。
但也只是輕輕的拉起他的手,緩緩道:“外頭大……回屋去……”
軟軟的牀榻,伴着冷香的被褥,淨歡卻是不敢去看君無憂的神色。
最終君無憂捏了一束淨歡的墨發在指尖玩耍,似乎心不在焉的淡淡道:“剛纔……衛將軍來了一趟……”
淨歡的身子抖得越發的厲害了。
神色煞白煞白的,抿着脣,低低的垂着腦袋。
君無憂繼續道:“皇上下了聖旨,要把你歸入衛家的宗祠……”
淨歡先是一愣,然後猛然擡頭:“不……不……淨歡不要離開主子……”
聽了這話君無憂的眸色越發的寒了。
他一把扯住淨歡的頭髮,強迫他揚起腦袋與其對視:“難道……我的歡兒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衛家的孩子?恩?”
“不……不是怎樣的……主人……”
“那究竟是怎樣?難道歡兒不知道嗎?”
淨歡通紅了眼眸,卻又是倔犟的不讓眼淚流下來,但也不知如何開口告訴他的主人。
就算說了,那麼玄乎的東西又有誰會相信呢!
初夏還未到。
便是轟隆隆的雷聲徹響天際,暴雨如黃豆般潑撒而下,洗淨了烏孫城四周的街道,菜市口那濃重的血腥味也淡去了少許。
路上雷雨傾盆,行人躲閃不及,只是瞬間便被淋成了落湯雞。
此時,落雲軒前,那清幽的大門前跪着一個身形有些瘦弱的人。
淨歡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裡撈出來那般,背後的白衣透着斑斑的血跡,順着身子蜿蜒而下,形成了一條淡紅色的涓涓溪流。
他只是直直的跪在落雲軒的大門前,看着那緊緊閉着的大門,口中發苦,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從嘴角流入口中,很鹹而已。
便在這時。
一輛華貴的馬車突然而至,衛忠那高大的身影從馬車中跨了下來,站在淨歡的身後。
俯身,把整把雨傘都撐在淨歡的頭頂:“孩子,跟爲父回府去吧……”
淨歡卻是恍若沒聽見那般,直直的盯着落雲軒那緊閉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