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巧了,今天趙大頭也在高土坡羊肉串吃伏羊,他昨天剛把房證押給蔣先生,好歹把閨女趙小燕換回來了,但是還欠四百萬,一時間也籌措不到,反正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欠債也不耽誤喝酒。
聽小斌電話裡說那小子就在樓下,趙大頭心道還真是冤家路窄,惡狠狠一口濃痰射在地上,說我馬上下去!小斌最熟悉他不過,一聽他那個口氣趕緊阻止,連聲說哥哥你慢點,你千萬聽我說完,動那小子沒啥,可那小子旁邊就是許大少的妹妹,許大少可是最疼他這個寶貝妹妹的,萬一把這個公主娘娘碰着了,哪怕是嚇着了,都沒咱哥們兒的好果子吃。
聽到許大少的名頭,趙大頭冷靜下來了,一琢磨不對:“怎麼個意思?還泡上許大少的妹妹了?那小子到底什麼來頭,我操別是哪家的衙內吧?我日你媽的,小斌你可別坑我。”
小斌趕緊說道:“放心大頭哥,我打聽了,那就是個外地窮屌絲,不知道怎麼纏上許小姐的,不過大頭哥你小心點,這貨厲害,一個人能放倒好幾個,昨天許大……那什麼,浩南哥派三個人去找他,都被他廢了,大頭哥,你最好多找幾個人。”
趙大頭眼珠轉了轉,冷笑道:“小斌,是不是許大少要拿我當槍使啊?啊?浩南手底下都是精兵強將,連他的人都折了,我手下這幾個小毛孩子夠幹嘛的?那天我可是親眼見了,那小子連鄭四黑都給廢了,現在四黑還在醫院躺着呢,許大少面子大,認識人多,他不想讓那小子纏他妹妹,他自己一擡手就擺平了,讓我幹,幾個意思?媽的我現在沒錢沒人的,還欠着姓蔣的好幾百萬,三天期限今天就到了,媽的我吃完這頓肉待會兒就得跳樓了,這會兒倒想起我來了?真當我是夜壺啊?”
小斌沒想到這點心思一下就被他看穿了,楞了一下,趕緊說道:“大頭哥,看你說的,弟弟就是好心,想着幫你出口氣,吃飯時候看見了那小子,然後就告訴你了,沒想到你還想那麼多,唉,算了算了……”
說着就要掛電話。
“等等!”
趙大頭豁出去了,咬牙猶豫片刻,說道:“行,我幹了!但是你現在跟了許大少,你不能忘了哥哥,我幫他處理糾纏他妹妹的小子,你得跟許大少說,讓他幫我跟蔣先生求情,寬限一段時間,不然真把我弄死了,他那些錢也找不回來。”
這時候小斌嘴上只管答應:“行行行,你放心,大頭哥,許大少對我還算信任,我跟他說肯定行。”
趙大頭哼了兩聲,掛斷了電話,其實他也知道小斌是什麼人,這小子肯定是敷衍自己的,他剛跟了許大少,也就是個不入流的外圍小弟,跟許大少都未必說得上話,更別說再拐個彎,讓許大少跟蔣先生求情了。
趙大頭現在認定了防空洞那小子就是賊,至少是跟賊一夥的,弄住了他,找回錢就不難了。
今天是蔣先生給的期限的最後一天,趙大頭帶着手下幾個小弟在這吃散夥飯呢,吃完這頓飯他就要跑路了,至於老婆孩子,實在也顧不了了,蔣先生畢竟是講究人,不會太過分的。
不過林小斌一個電話,趙大頭只感覺峰迴路轉,自己先悄悄跑下去瞅了一眼,果然,角落一張桌子旁,那小子正和一個白衣小美女吃飯呢。
原來那個小美女就是許大少的妹妹啊,趙大頭倒是第一次見,剛纔憋了一肚子火的,看到這個小美女,頓時覺得一股清新感覺傳遍全身,說不出的舒服。
不對啊……趙大頭眯着眼睛,打量着那個小美女,心說那小美女長的是不錯,可長得一點也不像許大少啊!仔細看眼睛鼻子,好像還有點混血感覺,怎麼可能是許大少的妹妹?
不用問,肯定是小斌的情報搞錯了,不過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小子在,就夠了。
趙大頭返回樓上,清點了一下手邊的幾個人,覺得還不夠,又讓他們再喊人,把認識的全喊過來,就說是幫許大少幹活,事成之後許大少不會虧待大家。
頓時,包廂裡的幾個小毛孩子都激動起來,各自掏出手機再喊人,趙大頭在旁邊看着,覺得心裡有底多了,這麼一圈喊下來,怎麼也能喊來幾十口子,就算那小子再厲害,也架不住人多,用人壓都能壓死他。
這邊調兵遣將中,那邊卻在大快朵頤。
涼菜和炒菜上得快,今天文訥點的基本上都是硬菜,先上來了一盤涼調羊肉,一盤爆炒羊肚,一盤爆炒綠豆芽,這都是這家店的特色菜,看着菜名不起眼,但炒出來端上桌,真的是飄香四溢,令人食指大動。
還有一個紅燒羊肉沒上來,不過看別的桌也點了,是那種小盆裝的,紅呼呼的辣椒油,大塊的帶皮羊肉,肥瘦相間,撒上碧綠的香菜,飄香四溢,很是誘人。
還有兩大碗羊湯、兩塊壯饃,也還沒上來,盧振宇看這架勢,今天點的有點多,就兩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小女生,不過沒關係,盧振宇現在兜裡有錢,張洪祥從老鬼那得的一萬塊錢,很爽快地分給了他五千,現在盧振宇腰包很鼓,在這種檔次的飯館裡,怎麼瀟灑都瀟灑得起。
盧振宇想起來,他跟文訥認識這麼長時間,今天還是兩人第一次單獨吃飯,之前吃那麼多頓,旁邊都有別人,今天總算是進了一步啊!
盧振宇剛想說兩句的,那邊文訥已經抄起筷子,大吃起來了,一邊吃一邊說着:“味道不錯……盧兄,趕緊吃,我點得多,咱今天甩開膀子,吃……”
盧振宇看着桌對面的文訥,剛纔還在車上聽着莫扎特、吟誦着“以五百歲爲春、五百歲爲秋,以八千歲爲春、八千歲爲秋”的那個詩書才女,已經徹底變身爲吃貨了。
盧振宇也是飢腸轆轆,不再磨嘰,抄起筷子,夾了一大筷子涼拌羊肉填進嘴裡。
所謂涼拌羊肉無非就是煮熟的白水羊肉切成片,用鹽、糖、白醋、蒜泥、香油等佐料調的湯汁,再撒上青紅椒絲、香菜、蔥白,在嘴裡嚼着,肥瘦相間,鮮香酸爽,大夏天沒有比這更好的下酒菜了,配着冰鎮啤酒,一大口下去,爽口至極。
桌上擺着四瓶冰啤,盧振宇拿着杯子剛要倒呢,就看文訥抓起一瓶啤酒,舉起來,嘻嘻一笑:“來,盧兄,咱走一個。”
盧振宇目瞪口呆,心說這新疆妹子今天要現原形還是怎麼的?但文訥這麼豪爽,他也不磨嘰,也直接抓起一瓶啤酒,跟她碰了一下,大喊了聲“走一個”,兩人各自對瓶吹了一大口。
這家羊肉館是正宗的江北口味,爆炒羊肚也是尖尖的一大盤子,黑黑的羊肚絲配上大量的尖椒、花椒、姜塊、蔥段、蒜苗,在旺火上快速爆炒,盛出來都是油光光的,透着鐵板的香味,各種輔料的辛辣香氣也是恰到好處的逼出來,把鮮嫩的羊肚絲裹進去,顫巍巍夾起一筷子,塞進嘴裡,鮮嫩肚絲帶着彈性,配着烈火的味道,還有炸脆的花椒,一口嚥下去,再灌一氣兒冰啤酒,別提多爽了。
跟文訥對瓶吹走了兩個之後,盧振宇問了一句早就想問的話:“小文,你老實跟我說,你到底哪個學校的?”
這都九月上旬了,學校早都開學了,這妮子怎麼還跟沒事人一樣的,整天跟自己瞎轉悠呢?
文訥笑道:“我呀?中央音樂學院附中的,上次跟你說過的啊。”
“我知道,可那是初中啊。”
“初中。”
“然後呢?”
“沒然後了。”
盧振宇一愣:“開什麼玩笑,我問的又不是你初中,你大學是哪裡的?不會都大四了吧?這都九月多少號了,也沒見你上學去。”
文訥笑得開心死了:“大學嘛……家裡蹲大學啊。”
盧振宇狐疑地盯着她,半晌,心虛地笑道:“你可別說你上完初中就輟學了哦。”
眼前的文訥怎麼看都不像上完初中就輟學的那種不良少女,這丫頭喝斷片了都能出口成章,背的還是漢樂府詩,車裡聽的都是古典音樂,家裡三面牆的書架,隨便抽出一本都是南懷瑾的,要說她不是哪個名牌大學的,打死盧振宇都不信。
文訥點點頭:“輟學,可以這麼說,但輟的是學校,不是學習。”
“啥意思?”
“我在北京上的小學初中,初三回近江上的,高一時候,我爸跟學校老師吵了一架,還把人家打了,然後我就呆不下去了,老爸就把我接回江北,跟他混了。”
盧振宇目瞪口呆:“你爸爲啥要打老師?”
文訥笑道:“我們語文課外教材上有一篇閱讀文章,是我爸早年寫的一篇散文,叫塔什庫爾乾的少女什麼的,裡面那個什麼少女其實就是我媽,但我們老師給我們歸納中心思想,非說這個少女代表的是作者對祖國邊疆美好河山和淳樸人民的一種寄託,那種愛慕其實並不是男女之情,而是一種比喻,代表了作者對邊疆各族人民的熱愛,巴拉巴拉什麼的假大空一大堆……”
“然後呢?”
“然後我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我就跟我們老師說不是的,其實這個作者就是想泡妹子而已……”
盧振宇一口啤酒差點沒噴出來,忍着笑:“然後呢?”
文訥哼道:“還能有什麼然後?然後老師就把我訓一頓,說我搗亂,思想不健康,讓我請家長什麼的,正好當時我爸來近江看我了,就去學校了,你也知道我爸那個脾氣,幾句話就跟人家老師頂起來了,我考的是江東音樂學院附中高中部,那兒的老師平時都牛到天上去的,那些家長巴結他們都還來不及,第一次見敢當面頂撞的,說着說着就動手了,然後嘛,我就回家跟我爸爸混了。”
盧振宇笑得都不行了,好半天才問道:“跟他混?怎麼混?”
文訥笑嘻嘻地:“不當音樂家了,當作家!老爸傾囊相授,主都看,他出去採訪的時候也儘量帶我出去,走南闖北的,回來就讓我給他打下手寫稿子,他要麼出去玩,要麼出去幹私活,你知道吧,這幾年北泰晚報上署名‘張洪祥’的大作,起碼三分之二都是我寫的。”
“靠!”
盧振宇震驚之餘,突然想起來似的,問道:“對了,上次在你媽店裡,我好像聽你爸跟你媽說,你一篇稿費頂他半個月工資,真的假的啊?”
文訥點點頭:“真的,不過不是北泰晚報,現在紙媒不行了,我的主要陣地在門戶網站上,我有專欄,還有公衆號,當然,幫我爸當槍手,他也會給我幾個錢,不過那都是小錢了。”
“那……你現在靠寫字能掙多少錢?”
文訥笑道:“反正夠自己花的。”
盧振宇明白了,原來自己以爲小文就是個富二代,只會啃老呢,沒想到這還是個自食其力的妹子。
不過想想看,小文貌似也沒什麼太奢侈的消費,那輛車肯定是她媽媽給買的,她無非就是養個車,然後平時吃吃玩玩,也確實花不了多少錢,她一個富二代,又是女孩,不需要操心將來,掙幾個花幾個,這日子,也是挺瀟灑的。
這時候,文訥黛眉一揚,似乎注意到了什麼,低聲說道:“怎麼回事?”
盧振宇轉過頭來,發現店內的氣氛有點不對頭,那些桌上的光頭漢子們都顯得有些興奮,要麼低聲竊竊私語,要麼站起來往店外看。
盧振宇也站起來,透過窗戶往外看去,只見店外的路邊已經聚攏了二三十個小混混,或蹲或站,互相打着招呼,還有人專門發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