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爲一切都該盡在掌握之中,忽地發覺自己居然中了羅正道佈設的圈套,莫多·黑水心中的這份懊惱和慚愧的確不是裝出來的,哪怕回頭立刻全殲了威爾·尼達姆私掠艦隊,再徹底摧毀威克礁上的人類定居點。坐擁數十倍的兵力優勢卻承受了重大損失,一想到把這份慘勝的戰果呈報到軍部大佬們的面前,自覺前途無亮的莫多·黑水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
“正前方發現火光!”
“那是……”
當聽到了旗艦桅樓上瞭望手的高聲呼喊,莫多·黑水從副官手上接過單筒望遠鏡,緊接着它的所有表情都彷彿凝固在了這一刻,只剩下額角暴起的青筋說明大地精指揮官此刻心情何其糟糕。
前不久,藉助於精靈聯邦友情贊助的新型魔法奇物“真知水晶球”,獲取了優於敵軍的遠程視野,羅正道統帥下的私掠艦隊對全無提防的地精運輸艦隊發起了標準的一波流突襲。事實是顯而易見的,海盜們的攻擊重點不是那些相對機動靈活的地精戰艦,恰恰裝載全副武裝地精士兵和軍火等補給物資的笨重運輸船。當莫多·黑水發現上當急吼吼地趕回來,這一來一回所耽擱的寶貴時間令它錯失了阻止慘劇上演的最後機會,地精們所能看到的景象可說是如人間煉獄般慘烈。
超過三分之二的地精運輸船業已解體沉沒,僥倖逃過了一劫的運輸船也是破敗不堪,千瘡百孔的舷側船板上佈滿了石彈洞穿和撕裂留下的累累傷痕,艙內不斷翻卷的火舌與煙霧似乎在訴說着戰況何其激烈,此情此景真是悽慘到了令地精們不忍卒讀的地步。
“啊!我要宰了那個*猴子,威爾·尼達姆,我要把你剁碎了喂狗。全軍出擊,血洗威克礁。”
眼看着傷亡慘重的局面無可挽回,幾乎快要氣瘋了的莫多·黑水恨得牙根咬出血也改變不了殘酷現實,沒辦法,在戰場上棋差一着只能有如此下場。戰術由於成功而正確,戰略由於正確而成功,這就是簡單到殘酷的戰爭法則。
十幾分鍾前,遠遠地看到地精艦隊的主力部隊趕來援救,完成了各個擊破目標的海盜艦隊毫不留戀地選擇了立即撤退,跟敵人硬拼那不是慣常欺軟怕硬的海盜們所喜歡的作戰方式。
無暇分身追擊飽食遠遁的海盜艦隊,地精艦隊的當務之急是撲滅運輸船上的火勢,拯救那些落水者,以及從那些即將傾覆的運輸船上轉移倖存下來的士兵和水手。千頭萬緒的繁雜善後工作使這支規模縮水近半的地精艦隊迫不得已停留原地整備了大半天時間,勉強把善後事宜處理完畢,等到莫多·黑水再次踏上前往威克礁的漫漫征途,它的心中已找不到誓師出發時睥睨天下的彪悍銳氣,反而平添了幾許激憤與無奈。
別管地精們在此之前多瞧不起人類,尤其是看不起那些勇於內訌,怯於外戰的人類貴族,現在面對着血淋淋的嚴峻現實,它們都必須承認一個基本事實。這位被認爲很善於逃竄的本代福祿伯爵威爾·尼達姆也是個非常強悍的對手,他兇殘如豺狼,狡猾賽狐狸,作風頑強意志堅定,如果地精不打起十二分精神來戒備着他,隨時可能會被反咬一口。
在地精艦隊的前方,威克礁的海岸線輪廓用肉眼觀察都清晰可辨了,瞭望手傳遞的消息絲毫也不能讓莫多·黑水感覺高興,它皺起眉頭在甲板上來回踱步,嘟囔着說道:
“爲什麼看不到人類的蹤影?他們在玩什麼花樣?是想要故意示弱嗎?以爲不抵抗就能讓我猶豫嗎?”
莫多·黑水的副官和幾名艦隊參謀在旁邊低聲議論了一番,它們對大地精指揮官建議說道:
“指揮官閣下,我們派遣的兩個間諜只傳遞出一些簡單信息就失去聯繫了,不能確切瞭解人類軍隊準備如何迎戰。”
這件事不用別人提醒,莫多·黑水自己心裡有數,它想了想,接口說道:
“偵察兵在碼頭上沒有留下線索嗎?”
先於大部隊趕到威克礁的地精尖兵已在一小時前登陸,它們並不比莫多·黑水知道更多人類抵抗者方面的情況,畢竟人類是在實施有組織有計劃地進行撤退,不會留下太多線索,只有他們把人員和物資轉移到內陸地區這個消息本身是確鑿無疑的。
“偵察兵發現了一條簡易鋪設的石板道路,大部分已經被拆毀了,這條路一直通向沙漠腹地,我們的尖兵正在分頭向內陸地區進行搜索,相信很快會有詳細情報傳回來。”
聞聲,在酷熱陽光照射下,莫多·黑水眯着眼睛微微了下點頭,說道:
“嗯,開始卸載吧!要打起精神來,這一戰不會很輕鬆。”
在舊世界的華夏兵法中有一條鐵律叫作“半渡而擊”,一支正忙於實施登陸作業的軍隊必然陷於易受攻擊的不利境地,即使不是在主觀層面故意放縱自己,那也難以避免出現注意力分散的弊端。說到底,不是什麼人都有一心二用,不耽誤正事的超凡本領,一次能做好一件事就相當不容易了,何況是進行重整軍隊和裝備卸載這種牽一髮而動全身的複雜組織活動。即便是在沒有打擾的前提下登陸,那也不是輕鬆就能搞定的小事,倘若早有準備的敵軍突然發起攻擊,說不得,登陸一方絕對會被殺個措手不及。
不知何時,藉助於雨霧悄然繞到了地精艦隊背後的海盜艦隊此刻隱匿在一片雜亂的礁石後面拋錨待機,隨時準備着撲向敵軍。
當羅正道從“真知水晶”提供的畫面中看到了地精艦隊組織登陸,如螞蟻搬家式的忙碌場景,露出了一抹久違的滿足笑容,他轉身對着等候在甲板上的手下振臂高呼說道:
“很好,地精上鉤了,開始行動吧!這次我們要讓那些綠皮知道,人類不是好欺負的。”
一聲令下,五艘海盜戰艦相繼拔錨起航,這些威武而不失典雅的雅靈戰艦從與威克礁的港口相隔不到兩海里外的礁石羣后面突然冒了出來,察覺自己面臨被人爆菊花的風險,地精艦隊登時大亂。沒料到這一招,冷汗淋漓而下的莫多·黑水急得直跳腳,大吼大叫道:
“攔住那些海盜船,掩護運輸船,開炮!立刻開炮還擊!”
在匆忙之中,地精們究竟發揮出多少戰力只能說是聊勝於無,早有準備的海盜艦隊則是高速逼近到了地精艦隊側後方,海盜戰艦把炮門推開後,黑洞洞的炮口齊刷刷地指向了岸邊亂作一團地精艦隊。
“咚咚咚咚……”
從海盜艦隊發射的一顆18磅石彈朝着旗艦渡鴉號飛來,發覺到危險的地精副官飛撲上來,它一把摁倒了莫多·黑水,副官把整個身軀用力地壓在大地精指揮官身上,同時大喊呼喊說道:
“保護指揮官閣下!”
一艘帆船從停泊狀態轉入航行狀態,不是舊世界的汽車點火發動,踩一腳油門就能上路了,把錯綜複雜的帆索系統理順就不是三兩分鐘能搞定的事情。
這時候,被下屬死死按在甲板上,聽着呼嘯而來的炮彈從自己頭頂不斷掠過的尖利呼嘯聲,莫多·黑水一副咬牙切齒的猙獰表情也於事無補。
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這句來自舊世界的調侃,或許能讓地精們感同身受,最令它們淚流滿面的一點是羅正道艦隊毫無正面交鋒的意圖。那些從頭到腳充斥着濃郁雅靈神秘藝術風格的海盜戰艦,此時宛若輕盈的舞者,從登陸船隊外圍與地精們擦肩而過,犀利狂暴的炮火傾瀉而下,仿如削土豆皮般,雙方的每次交錯都會讓地精蒙受巨大損失。每當海盜船駛過後,海面上只留下大片石松粉燃燒的白色煙霧,密集落下的重磅石彈打得地精艦隊人仰馬翻,根本擡不起頭來。
在外圍負責警戒的少數地精戰艦雖未落入這場屠殺式的背後爆菊慘景中卻也慌了手腳,當前最重要的任務是掩護己方登陸部隊,結果它們既不能遠離碼頭追擊敵人,又必須在愈發擁擠混亂的船隊中展開機動規避海盜炮擊,場面混亂得像是開了鍋的粥。
地精旗艦渡鴉號幾經周折終於完成了揚帆起航的所有工作,這艘龐大的戰艦開始緩慢行動起來,真是殊爲不易。
連番被羅正道打臉,憋了一肚子怨氣的莫多·黑水老早用望遠鏡鎖定了海盜艦隊中那條體積最大的復仇者號戰列艦,惡狠狠地喊道:
“發出信號,所有開動的戰艦,一起跟我追擊威爾·尼達姆。”
聞聽此言,地精參謀們再也坐不住了,推舉出從軍資歷最深的一位前輩與指揮官莫多·黑水進行交涉,它言辭懇切地說道:
“指揮官閣下,這可能又是海盜佈下的陷阱啊!”
吃癟吃到怒不可遏的莫多·黑水不滿地瞪了對方一眼,奈何它真沒那份勇氣和自信拍着胸脯說一定不會是陷阱,話說羅正道挖坑讓它都掉下去這都不止一回了吧!略微遲疑了一下,大地精指揮官忽然反問說道:
“你們計算過完成登陸需要多少時間嗎?”
這位鬍鬚現出斑白色澤的地精參謀看了看同伴們,沉聲回答說道:
“現在只有半數部隊完成登陸,剩下的要上岸需要更多時間,指揮官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