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作爲船廠老闆,那位禿頭的胖大叔當仁不讓地把插着油漆刷子的塗料桶遞給了羅正道,笑眯眯地說道:
“請船主題寫船名。”
失憶這藉口對穿越者來說實在太好用了,無怪乎舊世界從有穿越文以來,穿越者們莫不以此掩飾自家底細。羅正道在掌握本地語言方面不成問題,學習和辨識這些被稱作“通用語”的字母文字,確實把他難倒了,羅正道當初連英文都學得慘不忍睹,考四六級全憑如007電影的高科技幫忙矇混過關,當然,那額外花銷也不便宜呀!在舊世界學習一門外語尚且如此驚心動魄,何況從頭學會一種完全陌生的文字體系?若非他打着失憶的幌子招搖過市,無論如何也解釋不了一個從小接受最嚴格教育的貴族子弟,怎樣在一夜之間變成大字不識的文盲。
知道羅正道碰到此類技術性問題會作難,做事細緻耐心的維娜·杜波夫提前把一張字條交給羅正道,再三叮囑他要多練習練習準備好打小抄,現在羅正道照貓畫虎地把字母一個個地拼寫上去就算ok了。
底氣不足的羅正道上前把船名一揮而就,白色油漆書寫而成的一行字母無論怎麼看都都有些歪歪扭扭的,“揚威”號這個船名出現在靠近船頭的船舷位置,在場的觀者們無不爲之側目,身爲主角的羅正道也算露臉了一回,雖然肯定不是什麼好臉就對了。
在沒有普及義務教育的蠻荒時代,兜裡揣着幾個糟錢的文盲船主不乏其人,人家好歹有自知之明,甭管多沒文化的大老粗,在公衆場合題寫船名之前都得勤學苦練一段日子,最低限度會把船名的幾個字母拼寫到中規中矩的程度還是能做到的。少數實在掄不動筆桿子的船主,寧可託辭身體不適委託他人代筆題寫也絕不會拋頭露面叫人來看笑話。夠膽量在大庭廣衆之下炫耀自己是個不識字老粗的二貨難得一見,今天倒是很榮幸地讓前來觀禮的衆人瞧見了一位正牌的文盲貴族,怨不得人羣中傳來一陣鬨笑聲。
在舊世界有句名言,教不嚴,師之惰,新世界沒這句格言,但學生不正氣,老師無論如何也脫不了干係。
維娜·杜波夫這個家庭教師被四周人羣投來如看動物園住戶般的審視目光和笑聲搞得惱羞成怒了,她暗中掐了羅正道的胳膊一把,憤憤不平地責問說道:
“威爾,怎麼搞的?連字都不會寫了嗎?”
見此情景,羅正道不好意思再拿自己失憶這件事來做藉口推脫責任,倘若書寫船名用到的這幾個字母他稍微用心練習一下也不至於寫成這副貓爬狗啃蟑螂橫行的地步,純粹是他學習態度怠憊所致。當下,羅正道含糊其辭地說道:
“啊!我也不知道,一拿起筆手就開始發抖。”
好在戰艦下水的儀式進程不會因爲一點不和諧的小插曲而停頓下來,剛做成了一筆大買賣的禿頭大叔心情正好也不會去嘲笑金主的字寫得爛,繼續吆喝說道:
“鳴響禮炮!”
“嗵!嗵!嗵……”
在放過禮炮之後是神明祝福和洗禮儀式,待得這些熱鬧場面過後,羅正道對到場的水手進行點卯。獨眼龍水手長福爾大聲吆喝着整隊,稍後他壓低了聲音對羅正道說道:
“全部水手應到130人,實到117人。”
聞聲,羅正道皺眉看了看四周,疑惑地問道:
“那些人去哪了?不是早就告訴他們必須到場嗎?”
“哈哈哈哈,那個紅頭髮的小騷貨大腿真有勁,老子的腰都快被她弄折了。”
好死不死地,此時從不遠處傳來了一陣嬉笑打鬧的聲音,羅正道再仔細聽一聽這段談話內容,立時整張臉都黑了下來,他這個船主尚且一大早跑來參加典禮,水手有什麼資格耍大牌?
“威爾,要我出手嗎?”
半精靈美女一眼便看出了羅正道的心思,主動提出代爲處理的建議,羅正道搖了搖頭,說道:
“不用了,這幾塊廢料我還能收拾。”
說着,邁步上前走到這幾個招募來的閒散水手跟前,羅正道提高了調門說道:
“你們幾個忘記今天是什麼日子了嗎?”
一個臉上有着藤蔓狀刺青的麻花辮水手手上拎着酒瓶,他似乎還沉浸在宿醉的狀態中不能自拔,聞聲,這傢伙嘿嘿一笑,指着羅正道對身後的同伴說道:
“呵呵呵呵,你們看,毛都沒長齊的小鬼也裝出一副大人樣子,真好笑,哈哈哈哈……”
羅正道在周圍一片不懷好意的笑聲當中,感知到了人們投來的異樣目光,心中不由得一懍,這事若是擺不平,今後他就再也別想在這羣手下面前擡起頭來了。
想到這裡,羅正道狠了狠心,握着劍柄的手由於用力過猛也顯出了蒼白色澤,厲聲說道:
“你們必須向我道歉!立刻道歉!”
“哈哈哈哈……”
出頭鬧事的這幾個傢伙不是屬於佐拉·黑格爾一夥人,而是那些零散招募來的自由水手,前海盜大副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在旁邊叉手看熱鬧。羅正道用眼角餘光窺見佐拉略帶不屑的詭異表情,本來徘徊在腦海中的其他念頭即刻被拋諸腦後,羅正道拔劍出鞘向前揮出了一劍。
“噗!啊——”
神色驚懼地用雙手捂着頸部,試圖堵住汩汩涌出鮮血的開放性傷口,最先挑釁的這名水手嘴裡噴出血沫,用難以置信的眼神死死盯着羅正道,隨即一頭栽倒在地。
提着滴着血的長劍,羅正道大口地喘着粗氣,一雙血紅的眼睛猶如餓狼般透出嗜血氣息,凌厲目光掃過幾個遲到的水手,語調冰冷地說道:
“每個人去水手長那裡領二十鞭子,不喜歡吃鞭子就跟他一樣下場,自己選吧!”
在以太海上討生活的人們信守規矩,除了神明之外,天底下只有船長最大。眼看着羅正道殺氣騰騰地向自己問話,講不出什麼道理的水手們掂量一下自己的戰力,猶豫了一會,灰溜溜地去找獨眼龍水手長領受懲罰了。
“啪!啪!啪……”
“哎呀!哎喲!”
剛在海水中浸泡過的九尾貓抽打在赤裸的脊背上面,那種火辣辣深入骨髓的痛楚滋味可稱永生難忘,一通鞭子抽得受刑者們死去活來。饒是如此,接受挨鞭子懲罰的水手還是老老實實地排着隊走向十字架,受刑慘叫聲持續了半個多小時。
咬緊牙關把這十來只惹事的雞殺給猴子們看了一回,羅正道算是把這羣臨時糾集起來,無法無天的亡命徒們的囂張氣焰暫時打壓下去,領導地位暫且得以穩固。這邊羅正道剛鬆了一口氣,初次殺人後難以避免的噁心欲嘔感覺也隨之襲來,他捂着嘴向船醫德雷克·金討來了一杯烈酒,一仰脖把這些辛辣刺鼻的液體倒進胃裡,勉強把作嘔的感覺壓住。
前次戰鬥中擊殺的地精士兵畢竟是與人類外貌不同物種的智慧生物,它們猙獰可怖的長相也令羅正道難以感受到殺人後的負罪感,這次是無可辯駁地開了殺戒。
羅正道全無血色的蒼白麪孔在旁人看來好似大出血的重傷患,唯有他自己心裡明白,這一切究竟是爲了什麼。過往安逸的和平生活在穿越之後便自動畫上了休止符,想要在新世界活下去,只能在殺人與被殺之間作出選擇,與其聽天由命不如力爭上游,這就是穿越者們無法迴避的人生。太多時候,生活不會給你出路,而是把你關在一個黑屋子裡,不奮鬥抗爭打破禁錮,那就只有死路一條。
“你說什麼?地精艦隊追來了?這不可能吧!”
聞訊後,正在練習寫字的羅正道嚇得手一哆嗦,鵝毛筆落在桌面上,從筆管溢出的墨水在桌布上玷污成了一塊圓形的黑色污漬。
近期逗留在塞蘭島上修整,等候新戰艦揚威號完成舾裝和新船員訓練的這段日子裡,羅正道逃難時乘坐的那艘雙桅帆船超勇號也修得差不多了,反正木製帆船的龍骨等重要部件別腐朽損毀,一般程度的破損修起來還是比較簡便的。正當羅正道無聊得開始琢磨自己這個新科海盜究竟該乾點什麼大事纔不算浪費穿越者的人生之時,一則最新消息傳來,如願以償嚇得他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那位被新晉水手們背後詛咒爲*怪獨眼龍的水手長福爾·肖邦,上數祖上六代都是爲福祿伯爵家族服務的家臣,哪怕如今的福祿伯爵羅正道已成喪家之犬,福爾仍然保持着對待家主的謙恭態度。
聽到了羅正道的驚呼,福爾·肖邦低下頭,恭敬地回答說道:
“伯爵大人,消息來源絕對可靠,是我們在香江安插的內線冒險用信鴿送出來的。消息還提到,上次在塔胡那島之戰沒能抓住伯爵大人,地精追剿艦隊的指揮官莫多·黑水無法向軍部和元老院交差,所以遞交了報告申請延期返航,地精們在塔胡那島休整了幾天又追來了。”
身在這種綿延千年不絕的貴族世家豪門,羅正道真正體會到了貴族體系盤根錯節的根子埋得有深,縱使在大部分人類皆已淪爲奴隸的主大陸,照樣擋不住情報外泄的隱秘渠道,光明王朝的大貴族們也不全是一幫酒囊飯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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