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精指揮官草擬的這份文書，大致內容是建議地精第二帝國仿效海盜模式，解散編制龐大行動不便的大艦隊編制，組建小型化的艦隊在海上出擊遊弋，尋機殲滅海盜有生力量，逐步壓縮對手的生存空間，直至令海盜活動萎縮窒息死亡。
考慮到莫多·黑水已是當下碩果僅存的資深海軍將領之一，哪怕它提出了再怎麼荒唐的建議，軍部也不可能不去認真分析一下可行性就直接否決掉。今天親自跑到碼頭迎接回航後的大地精指揮官，正是因爲軍部總長在猶豫，它打算當面向莫多·黑水詢問清楚。
在舊世界有句名言，一個壞主意在被證明是個壞主意之前，聽起來都像是個好主意。
莫多·黑水的海軍改組計劃可以被歸結爲撒大網捕小魚，地精海軍多次遭受了挫折不假，但整體實力仍在穩步提升中。初期僅有百十來艘二手破船的地精海軍也擴張到了近兩千艘戰艦的龐大規模，假以時日，地精海軍的軍力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直至能夠匹敵列強級別的強悍對手，譬如說雅靈皇家海軍和精靈聯邦海軍。當然，這裡所指的是戰艦數量，而非海軍的質量，是否有必要改變這個既定路線，貿然嘗試一套未經驗證的新辦法，這是非常棘手的選擇題。
“莫多，你認爲我們組建小型艦隊能戰勝同等規模的海盜艦隊嗎？”
坐在四輪馬車用紅色天鵝絨包裹的海綿軟座上面，軍部總長不露聲色地向大地精指揮官提問，看它那冷峻如冰山的深綠色面龐，顯然是故意隱藏起了內心的真實想法，叫人看不出情緒變化。
軍階較低的莫多·黑水屬於比較職業的軍人，或者可以說它沒怎麼下功夫學習察言觀色，爽快地回答說道：
“有一定困難，我們的水手需要強化訓練，海軍要有更好的武器裝備。”
聞聲，軍部總長手指摸着下頜的短鬚，沉思了幾分鐘後，開口說道：
“暫時編組兩個小型艦隊試驗，你來負責挑選指揮官和戰艦，我不希望再次看到失敗的戰報。”
自知攬了個大麻煩上身，苦笑起來的大地精指揮官點了點頭，說道：
“是的，總長閣下，莫多保證完成您的委託。”
改革軍隊體制不是小事一樁，軍部總長不能一手遮天，諸如某個大佬拍着胸脯就決定了國家大事，這種事情在正常國家的規則下太少見了，決策往往是持不同意見的各方激烈博弈下的妥協產物。
隨着地精第二帝國加大對海軍的投入和扶植力度，這支武裝力量的性質也不像早前那麼單純了，要說部落派系矛盾什麼的，其實只能算一道開胃小點，裡面更有參雜着保皇派和共和派，以及隨風倒的牆頭草派系滲入到海軍內部的勢頭。面對着日益錯綜複雜的利益糾葛，軍部總長也得多加小心才能避免踩雷，天曉得某個不起眼的傢伙是哪個強有力幕後角色有意塞進去的楔子。莫多·黑水的小艦隊計劃單純從軍事層面講無疑是正確的，從來都洗不白的政治因素一摻和到裡頭，很多事情的發展脈絡就叫人完全看不清楚前景了。
作爲碩果僅存的資深海軍將領，莫多·黑水與雅靈皇家海軍、精靈聯邦海軍和形形色色的海盜艦隊都打過交道，雖說大獲全勝的優異記錄寥寥無幾，它的實戰經驗是毋庸置疑的事實。
沒弄懂軍部總長究竟在擔心些什麼事情，不過既然把組建試驗性艦隊的任務交給了自己，莫多·黑水自然會傾注心力把事情做好。隨後，大地精指揮官用心地選拔出精幹的戰艦指揮官和熟練水手，經過爲期半個月的戰術演練，兩支小型艦隊分頭出發前往外海尋覓殲敵戰機。
對於漂泊在以太海上的海盜們來說，地精第二帝國根本是一隻傳說中才會看到的超級大怪獸九頭蛇，體型龐大行動遲緩笨拙，但天生一副劇毒牙齒，被它咬上一口就足以致命，最可怕的是這怪物被人砍掉一個腦袋，很快它還能再長出來一個，因此海盜們儘管蔑視精海軍的種種拙劣表現，同時又免不了深深畏懼着它們的巨大戰爭潛力，擁有無盡恢復能力的對手是最令人頭疼的。
隨着海水的深度變化，水域呈現的色澤由湛藍逐步過渡到如新生嫩芽般嬌弱的淺綠色，在威克礁熾烈的陽光照射下，海藻農場的長勢旺盛，只是今天在海面上忙碌的數十艘大小船隻不是爲了收穫這些繁茂的藻類而來。
“威爾，這是最後一艘了，我們已經登記在冊，可以打撈的沉船都出水了。”
在周圍嘈雜喧囂的勞動號子聲中，維娜·杜波夫伸手推了推遮陽的白色草帽，向正趴在船舷向下俯視着施工現場的羅正道彙報工作。聞聲，羅正道挺直了身軀，說道：
“嗯，僱傭這麼多沙華魚人來幹活也不便宜，好在物有所值，多虧了地精戰艦沉的位置不錯，打撈真是一件費時費力的辛苦活。”
新世界的金屬資源相對匱乏，不是說礦石儲量不夠，而是採掘和冶煉金屬不過關，導致產量低下。正如舊世界廣爲人知的昂貴鈦製品一樣，理論上蘊含的豐富資源和現實可用的豐富資源聽上去意思差不多，實際上完全不是一碼事。由此也引發了諸多後續問題，沒有足夠金屬材料可用，不會催生廉價的金屬焊接技術，沒有能在水下航行的深潛器，更不會有人蛋疼地發明聲納系統。如果說前面這些必要條件都欠缺，別說羅正道肯定造不出潛艇這麼高科技的玩意，即便是勉強造出來也不好說性能會如何拙劣，估計成爲昂貴擺設的可能性居多吧！
類似潛水服那樣的輕型裝置最多能下潛到不超過一百米，若是再深一些那就是自殺了，不下水探摸沉船就沒法確定準確位置，以及固定繩纜準備起吊，光有浮筒這個利器在手也撈不起沉在了深水區的地精戰艦。
幸虧新世界是個魔法普及度不錯的地方，科學解決不了的問題，用魔法未必也不行。然而，價格因素又成了攔路虎，比起聘請擁有水下呼吸法術的法師來專程跑一趟的開銷，僱傭沙華魚人來承擔同類工作顯然來得實惠多了，這筆錢是鐵定省不了的。
新世界的種族關係極端複雜，不同種族之間和睦相處的情況不多，刀兵相見的事情卻是一點都不少見，長期敵對的關係進一步惡化了種族關係，這是一個惡性循環。
沙華魚人這樣力爭上游的半開化智慧種族，它們在新世界現實處境委實尷尬得很，幾乎連二等公民的地位都不可得。雅靈和精靈一貫是眼高於頂的，雖然覺得人類要比他們低等不少，好歹瞧在人類諸王朝也有數千年稱霸主大陸的光榮歷史，見了面還能維持個面子上的禮貌寒暄，沙華魚人王國這種草臺班子政權想主動跟列強攀個交情，對方都懶得擡起眼皮來正眼瞧一瞧。
靈魂穿越新世界的羅正道沒得到威爾·尼達姆的記憶，他的思維方式還是停留在舊世界實用主義那一套邏輯，意識形態什麼的，那玩意難道能當飯吃嗎？正因如此，羅正道纔會不在乎沙華魚人是不是低等種族，反正收了錢肯辦賣力幹活的那就是好夥計，除了考慮到安全因素不允許沙華魚人在威克礁附近定居，短期逗留和進行貿易全都不受限制。這也是出於穿越者的自信心，羅正道不認爲憑沙華魚人的腦力能設計出什麼高深的陰謀詭計讓他上當，身爲強者的一方當然有着保持寬容態度的餘裕。
沙華魚人當然是很羨慕人類能與雅靈和精靈坐下來侃侃而談的地位，見過世面的亞庫魯四世也有自知之明，沙華魚人沒本錢奢望列強放下身架來遷就自己。
被列強奉爲座上賓的人類流亡貴族，那是因爲他們有足夠的利用價值，所以才被高看一眼。眼下能從威克礁淘到一些沙華魚人王國急需的技術和物資，亞庫魯四世就已經心滿意足了，它很清楚奢求太多東西不現實，與羅正道的合作始終保持着良好態度。
說不得，地精大艦隊的進攻着實耽誤了不少事，漁船無法出海致使海藻農場和漁業的損失都不小，造紙作坊積壓的產品也堆滿了倉庫，夥同其他海盜團伙販運食鹽的買賣中斷了好些日子，不管海盜們再怎麼見錢眼開，敢頂着地精炮彈賺錢的亡命徒畢竟不多。若不是新近開發了蒸餾塔日以繼夜地處理原油，最後把一部分成品油作爲特色產品裝在木桶裡外銷出去，無論是作爲生活日用品點燈燒火，或是用來充當縱火犯的道具都很合用。這門新生意的利潤額度可觀，抹平了只進不出的財政赤字，估計這會財政緊張得羅正道連上吊的心都有了。
從船尾方向大步走來，佐拉·黑格爾掩飾不住興奮之情，大聲說道：
“哈哈，綠皮留下這麼多大炮，它們總算做了件好事。船長閣下，您看第三艘鐵甲艦是不是可以開工了？”
聞聽此言，羅正道歪着頭看了看水手長，慢條斯理地說道：
“佐拉，你急什麼？我們是要全部換裝鐵甲艦的，現在要解決的是我離開期間留下的那個爛攤子，那些混蛋收到消息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