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阿弗納斯?你是說我在九層地獄?”
聽到羅正道的反問,對面的鏈魔錶情很微妙地上下看了看他幾眼,似乎是瞧見了什麼稀有動物,操着通用語說道:
“沒錯,人類,你是來應徵僱傭兵的吧?”
聞聲,羅正道到了這會連苦笑都擠不出來了,搖頭說道:
“不是,我只是個迷路的倒黴蛋。”
“哈哈哈哈,迷路到了地獄裡?那你還真是倒黴呀!”
雖然對方的態度很友善,羅正道絲毫沒敢放鬆警惕,他的嘴角抽搐了兩下,表情毫無變化,看着跟面癱沒區別。
如果說諸神的神國代表了天堂和光明,那麼深淵和地獄就是黑暗的象徵,來自無底深淵的惡魔們是一羣臭名昭著的,不可預測行爲模式的瘋子,除了根本無法信任之外,它們留給所有目擊者的感覺都是純粹的瘋子。相較之下,來自九層地獄的魔鬼的名聲要稍好一些,因爲它們不會反覆無常地行事,假設你是與魔鬼訂立契約,那就不會被輕易背棄的。當然,這份契約得到執行的大前提是你要瞪大眼珠集中精神,仔細看好契約文書上的每一個字母,推敲詞句是否存在漏洞,尤其是留意羊皮紙邊緣像裝飾花紋的小玩意,別是隱藏條款什麼的。
在不動用魔卡的前提下,羅正道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廢柴,他沒有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的打算。
這些年來,威爾·尼達姆留下的良好劍術底子,羅正道從未放棄鍛鍊,無論日常工作多忙,又或者被敵人追得多緊,他每天都儘可能抽出半小時到一小時進行劍術訓練。
等到開拓威克礁的計劃逐步上了軌道以後,維娜·杜波夫和薩莉爾·拜恩先後成了他的劍術課程老師,如今的羅正道有着相當於一名中階戰士的肉搏戰能力,這也是他面對面與一個惡魔交談而不會恐懼的底氣所在。
無拳無勇是平凡人之所以在嚴峻考驗面前顯得懦弱的根源所在,身懷利器殺心自起,一個人只有真正掌握了力量,他纔有作出選擇的權力,這就是無數統治者苦心孤詣想要剪除民間武裝,乃至於消滅尚武精神的真正原因。舊世界有句話叫作,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掌握了知識和話語權的人會通過筆桿子捍衛自己的權利,掌握了武力的人當然也不介意用暴力來奪回自己的權益,會被喜歡肆意剝奪別人的上位者所厭惡,那就再正常不過了。
“請問,怎樣能回到主物質界?”
無意在地獄久留,羅正道的問題估計無數來到阿弗納斯的外來者都曾經問過,鏈魔聽了連想都沒想,回答說道:
“那要看機會,有人打開了連接主物質界的傳送門,或者是……那都是很難遇見的特殊情況,我勸你還是做好準備在這裡待下去吧!喂,我有一份工作給你,小子,來看看吧!”
說着,鏈魔甩出一張羊皮紙,羅正道小心地接到手中,看後他眼前一亮,說道:
“契約!”
“是的,簽了這份契約,你就是正式僱傭兵了,可以在堡壘領取補給品和接受治療。”
魔鬼的契約是出了名的坑死人不償命,不要說有知識有文化的貴族階層耳聞不少,即便是那些泡在酒館裡的大老粗水手,總免不了聽見吟遊詩人唱幾段倒黴蛋被魔鬼契約坑了一輩子的悲催故事,這簡直稱得上是盡人皆知的秘密。把羊皮紙拿到手裡,羅正道一點也不敢疏忽大意,這玩意是白紙黑字,簽了就沒得反悔,不小心走錯一步,下半輩子就等着學祥林嫂天天唸叨早知道如何如何去吧!
“激活——萬象憑依!”
從空間袋裡取出一頭麻醉的怪獸作祭品,羅正道藉助於魔卡的力量,把那些隱藏的陷阱全都翻了出來,提起筆在羊皮紙上塗改了十幾處貌似不起眼的小地方,他微微一笑,說道:
“我們可以簽字訂約了。”
鏈魔看着對面這個人類青年輕車熟路的手法,震驚得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它嘟囔着抱怨說道:
“你這傢伙……”
不管怎麼說,鏈魔和羅正道最後還是簽署了這份契約,宣告他正式成爲一名光榮的血戰僱傭兵,俗稱炮灰。
“嗚嗚——”
“警報響了!戰鬥又開始了,所有僱傭兵編入距離最近的小分隊,準備投入戰鬥。”
據說無底深淵與九層地獄的血戰是貫穿多元宇宙的一場殊死戰鬥,戰爭源自於秩序和混亂兩大陣營的宿命,這是一場不可調和的根本性矛盾。一旦步入這種高端戰場,強如半神之流搞不好都是高級炮灰的角色,上場就被人拿了一血那都說不定的。血戰是名副其實的浴血之戰,在無窮無盡的敵人反覆衝擊下,任何個體引以爲傲的力量,擱在這種超大規模和超高烈度的戰爭中都顯得微不足道了,阿弗納斯的這片血肉大地是由過往血戰中無數戰死者的屍骸所構成的,也是他們留在世間的最後一絲痕跡。
瞭解到上述情況,作爲一個新鮮出爐的炮灰,羅正道表示心情十分不淡定。在鋼鐵堡壘領取了補給品後,他在酒吧裡向一些來自主物質界的前輩僱傭兵請教過經驗之後,頓感壓力山大。
在高亢淒厲的警報聲中,被迫加入戰鬥序列,羅正道隨同狂奔的人流來到鋼鐵堡壘的空地上集合,只聽一個深淵煉魔操着通用語怒吼道:
“奮勇殺敵的重賞,怯懦退縮的斬殺,開始進攻!”
沒等羅正道想清楚自己到底該做些什麼便被身旁的大批僱傭兵裹挾着上了戰場,妄圖出工不出力,抑或是偷奸耍滑的行爲,在血戰中無疑是自尋死路。在這裡活下去的唯一機會就是堅持戰鬥,斬殺每一個出現在你眼前的敵人,否則你就會被對方幹掉。不消說,這裡的戰況是極端慘烈,數萬僱傭軍被拉上去,不到十分鐘就死傷殆盡。仗着獸化人形態的強悍體力和那套昂貴的龍鱗甲傍身,羅正道在這場戰鬥中倖存下來。然而,這僅僅是個開始,血戰之所以成爲血戰,那正是因爲它永無盡頭,仿如傳說中的修羅道,置身其中的人唯有奮戰致死。
日子一天天過去,血戰依然永無止境,古人說山中無甲子,在激烈到連叫人喘息一下的時間都顯得彌足珍貴的血戰中,參與者更難體會到時光流逝,因爲你沒那個時間去體會時間流逝帶來的細微變化。
血戰的一天既漫長又短促,往往是一場戰鬥剛結束,疲憊欲死的戰士們躺在簡陋的牀鋪上閤眼睡着了,再次被喚醒時就又要準備上戰場了,在少數極端情況下,他們連吃飯都得靠隨身攜帶的配給乾糧解決問題。可想而知,在如此頻密的浴血戰鬥造成了數量驚人的傷亡比率,像是羅正道最初來到九層地獄結識的那幾位同樣來自新世界的土著,莫不是凋零在阿弗納斯的戰場上,若非他有魔卡這張拼死一搏的底牌,前幾天在戰場上不幸撞見那個半神級別的大惡魔的時候,估計這會他的血肉也要融入到阿弗納斯的土地了。
冒險動用了魔卡力量,隨後羅正道不得不開啓了庇護所在裡面煎熬渡過荒神詛咒發作的這段危險時間。雖說魔鬼講究秩序和紀律,內訌是嚴格禁止的行爲,阿弗納斯終究是個戰場,情況異常混亂複雜,難保不會有趁機對他這隻病鴨子下手的投機者,一切小心爲妙。
又是一場沒頭沒腦的廝殺過後,一臉沉靜神情的羅正道在一具屍體上擦去了劍上的血跡,跟着扛起一大包戰利品前往回收點。
鋼鐵堡壘提供的補給品是按人頭定額發放,除非能在戰場上擊殺惡魔什麼方面有名有姓的重要角色,不然身爲僱傭兵就只能吃這點死工錢,話說價錢雖然不低,但比起承擔的風險來說也高不高哪去。羅正道一直惦記着回主物質界,要啓動傳送門的代價着實不菲,他只得兼職破爛王,儘可能把戰場上略有價值的東西都搜刮起來,努力積攢支付那筆貴得要人老命的傳送費用。
“喂,你是新人嗎?”
恍然看到一個長相秀氣的年輕人,一看這副不諳世事的新嫩模樣就知道初來乍到的小菜鳥,羅正道上前隨口問了一聲,對方楞了一下,接着點頭說道:
“是的,我是精靈聯邦威爾曼大師的學徒。”
“那你知道主物質界最近的狀況嗎?地精有什麼動作?”
被老師送到血戰來體驗一下戰場氛圍,這位怯生生的法師學徒被滿身血腥氣像個屠夫的羅正道一把拉住胳膊,他縮頭縮腦地說道:
“聽說……聽說地精正在圍剿海盜,雅靈帝國和精靈聯邦似乎有插手的意圖,其他的事我也不清楚……”
羅正道被困在阿弗納斯已經快一年時間了,他在居所牆上刻下了密密麻麻的正字足足湊滿一面牆,聽說地精艦隊又開始蠢蠢欲動,豈能無動於衷?翻檢了一下自己的家底,羅正道快步來到鋼鐵堡壘的兌換處準備最後一次詢價。魔鬼們講究秩序,任何物品都可以交易,只是代價高得叫人聽了好一陣牙疼。
兌換處的魔鬼擡眼瞧了瞧羅正道,它操着公事公辦的口氣說道:
“要兌換什麼?”
羅正道已經熟悉了這套流程,不假思索地說道:
“去主物質界的傳送卷軸,我看過的,我賬上的功勳點數應該夠了。”
望着神色焦急的羅正道,管理兌換處的魔鬼笑得很奸商,說道:
“現在沒存貨,你想要卷軸,只能自己去第六層瑪爾博吉碰碰運氣。”
當羅正道開始猶豫,要不要跑到第六層地獄去撞大運的時候,一名魔鬼信使在鋼鐵堡壘上空盤旋,高聲喊道:
“阿斯莫迪斯陛下召見立功的士兵,我念到名字的戰士請站出來……法魯·澤哈……安拉·西瓦納斯……威爾·尼達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