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萬州城,冷風呼嘯,沁涼入骨。
半開的窗戶前,娉婷倚窗而站,冷風透過半開的窗吹進屋子裡,娉婷抱緊了雙臂,刺骨的寒風颳過面龐,刮不去她心底的涼意。
雲齊推門進來的時候,就看到這樣一副場景,身形單薄的女子靠窗而立,從背後看去,雲齊腦中立即想起一句詩,窗前孤影嘆世間,這樣的惹人憐,惹人疼,雲齊心底發酸,忍不住想上前去擁抱她,但剛邁出步子,卻生生頓了勇氣。
他憑什麼去擁抱她呢?她已成了他人妻,而他,只不過是她年少時一個青梅竹馬的夥伴,他憐她,愛他,可他卻失了資格,從那日她逃婚約他私奔,他未迴應開始,他就知道,他永遠都失去她了,哪怕天涯海角,生老病死,她與他,再也回不到年少時那樣的純真,或許她還願意喊他一聲少清哥,而他,卻失去了奪回她心的資格,而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一步步,他與她走向不同的路,距離越來越遠,他看着她與別的男人相知相愛,而他,卻只能守着當初那份純真,還有那顆癡愛她永遠的心,孤獨,難過,乃至形單影隻。
他也知道,自那日他隨蕭譽進宮面見西涼王,再到一聲不吭離開,再也未曾與她見面,他連那份想守到最後的純真都將丟失,可他能怎麼辦呢?他有太多的不得已,父皇母后的仇,養父養母等人的仇,都等着他去報,他能兒女情長嗎?不能,既然不能,那麼他與她的糾纏,或許就該從此斬斷,哪怕心痛到麻木,他也必須要如此,因爲他,已回不到過去了,那個正直、純淨、意氣分發的顧少清,再也不復存在,如今,只有雲齊,先帝遺孤雲齊,爲仇恨而活的雲齊,其它的,他不在乎,也容不得他在乎,可是,他伸手撫上心口位置,這裡爲什麼會那麼痛。
“你來了?”窗前的娉婷輕聲說道,她並未轉過身,只幽幽嘆了口氣,道:“你終究是下定了決心了。”
“娉婷!”雲齊急走兩步,在她背後兩步停住,看着那削瘦而單薄的背影,他神色心疼而複雜,“請你理解我。”
“我理解你。”娉婷的聲音很輕很低,但她知道雲齊能聽的到,她垂了眉,“可是凌國的百姓不能理解,曾經他們最尊敬的顧少將軍,如今西涼的雲將軍,很快就要帶領敵國?軍隊踏入他們的國土,從此,國不是國,家不是家,留給他們的除了恥辱,就只剩了淒涼。”
“我顧不了那麼多了,如今我日日夜夜夢到我父皇母后,他們叫着喊着讓我爲他們報仇,說他們死得冤,還有顧府一百多條人命,因爲雲啓天的一句話,全部死無全屍,娉婷,你說這份仇恨,我能放下嗎?我已經放不下了,現實也不允許我放,如今蕭譽帶領的軍隊一支援,玉門關不日可破,而我,不能退後,只能向前。”雲齊背在身後的雙手已緊握成了拳頭,指甲陷到肉裡面,帶起的刺痛,他卻渾然不覺。
“所以,凌國你們是勢在必得了,對嗎?”娉婷緩緩擡起頭來,低嘆一聲,道:“那我呢?既然你們已經有把握能破了玉門關,何必還要拉上我呢?”
“這……”雲齊頓住,他該怎麼開口呢?難道要他說,蕭譽和西涼王的目的,就是爲了將雲洛引到玉門關,然後看雲洛親眼看着玉門關被破,再趁機取了他性命。
“你們是想引雲洛來是嗎?”娉婷早就清楚了他們的目的,但是現在這個時候,知道雲齊也參加其中,她的心不可謂不痛,雖然她早已清楚,如今的雲齊,早已不是那個曾對她百般呵護的顧少清,他是雲齊,先帝遺孤,一切以報仇爲目的的雲齊,這個雲齊,很陌生,陌生到她都想遠遠逃離,而從前的顧少清,註定永遠埋到她心底的某個角落,偶爾翻起,也是如哥哥般的愛護與甜蜜。
聽到娉婷輕飄飄的語言,雲齊卻不知如何接口,她說的沒錯,這是他們的目的,雖然之前並不是,但如今卻是了,從他答應西涼王的要求開始,雲洛的命,必須要留在玉門關,再不濟,也是要他有來無回。
“既然這是你們的目的,我無話可說,你走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娉婷低聲說道,“讓我好好想一想,想一想……”
“娉婷……”聽着她的話語,雲齊心裡如有萬根針在刺,他知道,如果他此刻走了,他與她,從前的情份就此消失,此後,他和她,就如最熟悉的陌生人,相見無言。
“走吧!”娉婷喃喃說道,只要他踏出了這間房門,她和他這前的種種,就如雲煙般,從此消去,此後,他要如何,她無權過問,而她怎樣,他也管不着,她只要她的雲洛,他死,她絕不獨活。
她站在窗邊的身形纖瘦的如一陣風就能吹跑,雲齊眼眶微溼,他不禁大步上前,從背後將她圈在懷中,下巴在她頭頂上摩挲幾下,聲音暗啞着說道:“娉婷,對不起,請不要怪我。”
娉婷並無反應,她沒有推開他,就這樣讓他抱着,也許這是她與他之間最後的擁抱,這個擁抱過後,他就是爲了仇恨不折手段的雲齊,而她,選擇做凌國明王妃,與夫君情深的明王妃。
“如果這一輩子沒有國恨家仇該多好啊!”她低喃着,如果沒有這些仇恨,他永遠是她的少清哥,那個可以爲了她而當庭拒婚的少清哥,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他是雲齊,爲了仇恨而活的雲齊,她可以理解他,卻不能支持他,因爲他要對付的,除了凌國皇帝,還有她深愛的夫君,她的雲洛。
“娉婷,今日過後,我們就徹底站在了對立面,我希望你不要怪我,雲洛的命,即使我不想要,西涼王和蕭譽也不會放過他,娉婷,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雲洛死在了我的手上,你會恨我嗎?”雲齊輕聲問道。
“會吧!”娉婷低低說道,“如果他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就連我一起殺了吧!”
“娉婷……”這種語氣落到雲齊耳中,讓他忍不住緊緊抱住她,恨不得將她嵌入自己的血肉裡,曾經那個只會對他笑對他哭的女子,現在爲了別的男人,可以捨命去死,他是該哭呢?還是該笑?
“少清哥,你走吧!不要再來了,好嗎?”娉婷低語,“不要再來了……”
“娉婷……”雲齊忍住心底洶涌而起的悲傷,緩緩放開了她,“你,保重!”說完,轉身大步離去,再也不敢回頭看一眼。
背後又靜了下來,娉婷伸手將窗戶打開了一點,任寒風將臉上的淚痕一點點吹乾,冷風料峭裡,一聲低語隨風而逝。
“如果再來,或許你就回不去了。”
天啓二十五年十二月十四日,西涼國太子蕭譽帶兵支援駐在萬州的雲齊,十二月十五日,凌國明王到達玉門關,十二月十六日,以雲齊爲帥,蕭譽監軍的西涼一百二十萬西涼軍全線攻打凌國險關玉門關。
駐守玉門的的凌國?軍隊不過五十萬,加上雲洛帶來的五萬,也不過五十五萬人,雖然有明王雲洛坐鎮,重新任命陸元豐爲主帥,元成爲副帥的西涼軍,守着易守難攻的玉門關,也不過五日功夫,玉門關破,經過與西涼百萬大軍廝殺的凌國?軍,只剩下不到十萬拼死抵抗,在他們的心目中,命可以丟,但堅決不能讓西涼軍踏入凌國的土地,將士們都殺紅了眼,戰場上一片狼藉,雲洛騎在高頭大馬上,一柄長槍舞得出神入化,圍攻他的西涼軍紛紛倒地斃命。
蕭譽與雲齊站在西涼軍隊中,看着雲洛一襲銀甲戰袍,生猛如虎的樣子,眼裡均浮出一抹讚賞,這明王雲洛,如果不是敵人,倒是可以相交一場。
眼看着雲洛身邊的西涼軍越來越少,或許是他身上散發的氣場太過強大,西涼兵都不敢靠上前,只遠遠形成一個包圍圈,將他圍在當中,他朝前,他們退後,就這樣,讓他越來越靠近主帥的位置。
“他來了!”雲齊看着雲洛一點點靠近,眼裡快速閃過一道不明光芒,他轉頭看向蕭譽,“你打算如何處理?”
“放他過來吧!”蕭譽勾了勾脣,說道。
“你是想與他比試一場?還是……”雲齊挑眉看向蕭譽,這西涼太子的性格他還是甚爲了解的,爲達目的不折手段,就像把娉婷劫持到西涼,他連這種事都親自去做了,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的。
“當然……不!”蕭譽笑了笑,“比武藝,本殿自然比不過他,但他的命,本殿是要定了。”
“哦,不知太子殿下與這明王有何深仇大恨,想要取了他性命來解氣。”雲齊輕飄飄的說道,但話語裡的試探之意卻掩飾不了。
“也沒什麼,不過年少時候接下的粱子罷了。”蕭譽扯了扯嘴角,眼裡浮起一抹陰騖,“那時,本殿輸給他,今日本殿就讓他拿命來抵。”
雲齊腦中一動,想再問下去,卻見蕭譽一副不願再說的樣子,他也只好轉回頭,道:“太子殿下就那麼自信能要了他的命?”
“這個自然,別忘了,他的王妃如今還在本殿手裡呢!”蕭譽嘴角微勾,但想起那有傾城容貌的女子,神情有些複雜,隨即而來的,就是莫名的煩燥。
他當然不會承認他竟然對那女子產生了些愧疚和些微的情愫,爲了掩飾這些,他不耐煩叫道:“放凌國明王過來。”
得了他的命令,圍在雲洛身邊的西涼兵自覺退下,而云洛,騎在一匹烏黑髮亮的千里駒上,穿着銀面盔甲的身姿挺拔,面如冠玉,氣質清雅如仙,哪怕是在戰場,也抵擋不住他這份飄然出塵的氣質,在西涼兵讓開的小道上,他的馬停在蕭譽及雲齊十步之外的地方。
“交出本王的王妃。”雲洛冷冷開口,那清澈如水的音質裡帶着一抹磐石擊地的冷峭,聽在衆人耳中,只覺得冷洌着帶着一絲不可輕犯的肅穆,讓他們一時怔住。
“明王,好久不見,可還記得本殿啊?”蕭譽似笑非笑的樣子朝雲洛說道。
“西涼太子蕭譽,本王自然記得,手下敗將。”雲洛瞥他一眼,眼神極輕極淡,彷彿非常不屑這個人,他與這西涼太子的粱子是早年他遊學時結下的,不過是在某國比武切磋時,蕭譽輸給了他,連帶着不小心弄斷了蕭譽一個腳趾而已,他記恨了那麼久,可真是心胸狹隘。
“你……”蕭譽被他的手下敗將四個字給氣到了,幾年前那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他知道父君一直不是很喜歡他,所以那日在某國舉辦的比武大會上,他纔會去找人單挑,而那一場,他輸了不說,還失去了一個腳趾頭,更重要的是,因爲這個,父皇對他更是不喜,甚至有些厭惡,他曾聽母后說,父君說他做事魯莽,要不是他是從小就立下的太子,可能還坐不穩這個太子之位,一向心高氣傲的蕭譽怎麼能受的了這個,本就對打贏了他的雲洛懷恨在心,因爲西涼王的話,他更是把雲洛恨到了骨子裡,要不是輸給了雲洛,父君也不會對他那麼失望,而且還害他差點丟失了太子之位,所以他發誓,這一輩子,必要殺了雲洛解恨。
“蕭譽,本王不是來跟你敘舊的,你抓了本王的王妃,本王要你立刻放了她。”自知道娉婷被擄到西涼後,雲洛就馬不停蹄的從南疆趕往玉門關,他清楚的知道,對方會抓娉婷,分明就是想引他到玉門關,他知道這一趟會很危險,但他別無選擇,他不可能丟下娉婷不管,即使要他的命來換,他也要救回他心愛的娉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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堇回來了,雖然病還沒有好,但堇儘量保持更新,字數上面可能會少些,請各位親見諒~鞠躬抱歉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