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從醫院駛出不久,白樂天方向盤往右一打,踩下剎車,停在了路邊。
從兜裡掏出手機,找到通訊錄,仔細地往下滑動,直到他看見吳四毛的名字,撥通了電話。
吳四毛是他小時候最好的夥伴,因爲家裡男孩少,極爲溺寵,所以取了個賤名,寓意好養活。
“四毛,我是樂天,你擱哪兒呢?”手機一通,白樂天馬上問道。
“哎喲喲喂,我們的大博士,太陽瘋了,從西邊爬上來了開始跳舞了,咋想起了我來了。”
白樂天聽到手機那頭,聲音嘈雜混亂,“哎呀,有正事,正經點,哥們。”
“我在工地上呢。”吳四毛大聲說道。
“幹啥大事呢?說,今天能不能回村子一趟,我有事找你幫忙。”
“啥大事,俺不過是個包工頭。沒問題,咱是兄弟,有事你說話。我回到村裡後,給你聯繫。我這邊太吵了,掛了啊。”
白家村位於石門山的南麓,依山傍水,風景秀麗,一彎溪水繞村而過。
白樂天的家就在溪水岸邊,門前的水塘裡,生着高高低低青色的葦子,水塘邊兩棵高大的柳樹,正垂下萬千綠葉,映在淺綠色的水面上。
將汽車停在屋後的小路上,白樂天走下土坡,來到已經油漆剝落的鐵門前,推開門走進了院子。
拴在雞窩旁邊的黑狗,聽到外面的聲響,從地上爬起來,奔向大門的方向,眼睛放着光,齜着牙,高聲吠叫,拴在脖子上黑色麻繩繃成了一根直線,馬上就要被拉斷的感覺。
“誰來了?”坐在堂屋裡的爺爺問道。
爺爺戴着一副很有年頭的老花鏡,灰白的鬍子耷拉在胸前,上身穿着一件滿是褶皺的灰色衣服,身下是一把褪了色的竹椅子,人一動,它就發出吱扭聲。
黑狗看見是白樂天,不再兇猛地吼叫,只是悶聲地哼哼着,尾巴耷拉着,眼神溫柔得像個嬰兒,撒嬌一樣地看着他,舌頭不停地舔着嘴脣。
白樂天幾步走過院子,邁進屋裡,蹲下身子,握住爺爺的手,說道:“爺爺,是我,樂天。”
“好啊,是我大孫子回來了。還想着你爺爺啊,幾年沒回了?”爺爺半是生氣地問道。
白樂天知道爺爺有點老年癡呆了,最近老是健忘,“爺爺,我半年沒回家了。”
“那可不對,我好幾年沒看見你了。”爺爺繼續說道。
“外面是誰啊?”奶奶正仰臥在東間的牀上,她探頭往外看。
白樂天趕忙站起身來,穿過隔間的小門,走進東間屋的牀前,坐在牀沿上,一把抓起奶奶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奶奶,我是樂天啊。”白樂天撒嬌地說道。
“是我大孫子,可想死奶奶了。”奶奶不住地撫摸着白樂天的臉頰。
“奶奶,我也想你們。”白樂天說着,眼圈一紅。
“我去做燒野菜湯,你小時候最愛喝了。”奶奶說着,披上外套,伸手拉開被子,準備下牀去。
白樂天按住奶奶的手,說道:“奶奶,我剛吃完飯。一會兒,我要出去有點兒事,明天也來的急。”
“你們都忙,就我們是閒人。你爸爸媽媽沒回來,不知道又忙什麼呢?”奶奶嘆了口氣,渾濁的眼裡泛着淚花。
“爸爸的腳扭傷了,要在醫院裡觀察幾天,媽媽陪着他呢。”白樂天說完,抹了一下眼睛。
“你爸做活就是不小心,沒事吧?這小兔崽子,就是不讓俺省心。”奶奶生氣地說道。
“沒大事,休息幾天就好了。爸爸說,讓你們照顧好自己。”
“我們死不了,就是擔心勝利喲,唉。”奶奶說完閉上了眼睛,頭往後靠在牀背上,左手緊緊抓着白樂天的胳膊。
白樂天走出東間屋子,來到外堂,給爺爺倒了一杯茶,放在他旁邊的方桌上,走到院子裡。
黑狗趴在地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身上的皮毛黑得發亮,尾巴搖來搖去。
白樂天走過去,蹲在它身邊,伸手撫摸着它的脊背,黑狗擡起頭,伸出舌頭舔着白樂天的手指,一股溫熱的感覺爬上手背,就像小蟲子爬來爬去。
石榴樹的葉子有的綠得發暗,有的嫩如小草,鮮紅的花朵點綴其間,粉黃色的花蕊引得蜜蜂飛來飛去。
他小時候,爸爸經常摘石榴樹的嫩葉泡茶,將滾燙的開水倒入一個大搪瓷缸,茶水顏色微黃,味道有點澀,據說消火去腫助消化,但是他不喜歡喝,不如汽水爽口。
白樂天走到院子中間,那裡栽植着幾棵榆樹,榆樹葉泛着黃暈,樹皮裡爬着幾隻泛白的蟲子,白樂天五六歲時經常拿開水圍剿蟲子和螞蟻,看着它們狼狽逃竄的樣子,他高興得手舞足蹈,這是他童年最美好的記憶了。
打鞦韆,也是他童年磨滅不了的記憶,榆樹的樹幹上還存留着深深勒痕,在這兒磨斷了幾根粗草繩,那都是媽媽用青麻熬夜編成的。
手機的鈴聲響了,白樂天掏出來一看,是吳四毛打來的,他忙接通了電話。
“喂!四毛,擱哪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