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逗
霍見鋒冰冷的目光有如刀割一般掃了過去，哪怕裝載了植入體，他本也沒有必要冒這麼大風險，還浪費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才收拾掉賈書文。
賈書文是個有耐心和智慧的獵人，他也一樣，對於那個老虎竈的老闆他根本就不放在眼裡。
他真正想要釣出來的，是那個滅了整個李興鋪子的幕後黑手。
讓坨子西放出消息滿租界地尋人，其實也只是顆煙霧彈而已，他根本沒抱着期望靠這種手段能把人找出來，對於誠子的描述更是將信將疑。
但他可以確定，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很聰明的對手，不露痕跡，充滿迷惑性。
甚至坨子西的死，他也懷疑對方是不是故意要將自己的視線吸引到國術館中去，好讓他跟姜沐霖結上樑子。
霍見鋒雖然腦子不笨，但他從不是個智將，勾心鬥角的玩意，他不耐煩的。
既然找不到，那就把人引出來。
他乾耗一個晚上，可是真正冒着被流彈射中的風險，畢竟電磁力網沒辦法持續使用。
就算加裝了植入體，只要被子彈打中頭顱和心臟，也同樣擺脫不了死的命運，若是胃、肝之類的則稍微好一些。
霍見鋒一晚上假賣了許多破綻，可那藏在暗處的老狐狸比他想象的還要聰明，全然沒有一點動靜。
但是——
“下輩子注意點地上！”
霍見鋒眼裡兇光即刻爆散，他一聲怒吼，機械足上的引擎發瘋似地運轉，大股白氣如浪花一般噴涌而出，拍打着地面。
下一秒溼泥的黑點漫天飛濺，他的身影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道紅褐兩色混雜的線影，毫不猶豫，目標直指遙遠一端小瓦房下的樹叢。
植入體強行激活了霍見鋒的視覺和記憶力，他硬生生記下了幾個時辰內的四周環境，隨着月亮角度的改變，影子也會變化。
其中不和諧的地方，就是那孫子藏匿的位置。
他相信只要自己能夠揪住對手的尾巴，那麼對方將不會有一絲勝算。
這駭人的殺氣衝得吳鉤心頭也不由地產生躁動，他手快如鴻，按在了劍柄上，額間汗珠出於生理反應，大顆浮現。
現在的他，正面對上搭載植入體的霍見鋒，確實很難。
黑紅相間的影子拉出恐怖的風勢，霍見鋒在四秒之內衝出百米遠的距離，他擡首一揚，白色蒸汽環繞着臂膀，厚背刀如匹煉一般切開層層漆黑的樹影。
“給老子死出來！”
他的怒吼聲震飛遠方巢鳥。
然而下一刻，霍見鋒愣住了，他的眼前只有兩根木頭杆子綁成的十字形狀，套上了一件漆黑的外套在風裡擺盪。
五十步遠外，吳鉤趴在溼泥地上，黑漆漆的手捏着四根棉線。
他眼色倏地一沉，使勁拉下其中一根，在冷風中飄搖的黑外套下頓時生出點點爆響，隱約能看見赤紅色的火星在其中迸濺。
霍見鋒額頭青筋擰起，齒輪轉動的轟鳴聲裡，植入體再度爆發出驚人的功率，大團白色的蒸汽雲簇擁着他疾速後退，赤色火光生起一縷灰煙，遺憾沒能將他吞噬。
規模不大的爆炸再度濺起漫天飛旋的泥點，將他打得像條斑點狗一樣。
雖然狼狽，但仍沒有造成什麼實際傷害。
另一邊，冷眼旁觀的吳鉤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沮喪。
他穿一身泥黑色的貼身衣褲，頭頂蒙一層戳兩窟窿眼的紗布，看着甚是滑稽。
面前的小背坡被他朝着幾個方向插進了竹竿粗細的管子，這纔是他真正偷窺整場紛爭的地方，樹影遮擋下，只靠觀察根本不可能發現。
吳鉤當然門兒清，霍見鋒一直在尋找自己，而一旦被找到，他將落入絕境。
但這對他而言，又何嘗不是個解決掉對方，徹底一勞永逸的機會。
他一隻手緊緊按在劍柄上，眼中下意識激起的兇色一點點褪去。
方纔霍見鋒身上那磅礴的殺意配合內植入體滲出的時候，一瞬間真的讓他有種被刀頭指着喉嚨的錯覺。
這歸根結底還是因爲吳鉤的炁太弱了，如果在9以上，他就不至於產生如此強烈的應激反應。
撲了個空的霍見鋒臉上一陣青紅不定，他的身子一抖，漆黑的瞳孔四下轉動，泛上一條條蟲影般的血絲，臉上五官的扭曲愈發嚴重。
情緒起伏變大，還不夠。
吳鉤面無表情，在心裡默默做出評估。
戰鬥前後持續了數個時辰，消耗是巨大的，這應該是霍見鋒第一次如此長時間地使用植入體，在對腦力不足問題缺乏認識的當下，他沒有注意到自己也逐漸陷入另一種困境裡。
他悄無聲息地伸出手，將另一根草含在舌尖上，滿嘴的泥腥味和草酸在打轉。
隨後吳鉤啐出一口，扯動第二根棉繩。
樹叢在風中兀自傳來一陣響動，這輕微且不和諧的動靜被霍見鋒敏銳的知覺瞬間發現，他昂起頭，明明剛剛纔吃過一次虧，卻像是忘記了那般，厚背刀的鋒芒掃飛漫天青葉。
下一刻火光再燃，橘色火球外，霍見鋒躲避的速度倒是不慢。
判斷力下降，但反應仍舊迅速。
吳鉤深吸一口氣，並扯動了手頭裡的第三根棉線。
幾乎就在同一時間，霍見鋒猛地轉動腦袋，循聲飛奔而去，大刀開合席捲，將面前一切劈碎兩半。
這一次甚至連炸藥都沒有，因爲吳鉤的存貨並不充裕。
黑漆漆的髒外套像個破塑料袋子似的，被挑起在刀尖上。
虯結的青筋有如蟲豸爬附，霍見鋒漆黑的瞳仁中，一抹紅色猶如灑墨如水般悄然散開，他臉上的五官起伏變化，始終定不出個形狀，金屬胳膊彷彿有了自我意識似的左右擺盪。
差不多了。
吳鉤一口咬斷草根，最後一根棉線毫不猶豫地被他扯下。
呼嘯的風聲流轉，樹影屋瓦間不下十個漆黑的影子左右搖盪，狀若幽魂，甚至還有被鬆綁的鈴鐺發出陣陣清響。
“玩我——”
霍見鋒口中喃喃，隨後仰頭髮起一陣狂笑，下一刻他猛地止住，炁金屬義肢的右手忽得扳直，掌心還在冒着灰煙的槍口在齒輪轉動聲裡緩緩外凸。
一陣機械卡頓和短路的刺耳動靜裡，橙黃色的火光再度點亮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
螺旋紋路的青色子彈拉出一道道火光，將四下裡的樹叢紛紛揚揚撕得粉碎。
吳鉤努力沉下頭，屏住氣，將自己的半身埋入鬆軟的黑泥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