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堂的氣氛愈發熱烈,臺下一隻只透着酒味的巴掌抓緊手裡的票卷,要看一出好戲。
臺上兩人手握帶棱角的特製木劍,目光如刀,空氣一瞬間凝重了起來。劉疏影自知拳腳上很難從山崎退手中討得到好,對方相對生疏些的劍術纔是他的機會。
演武堂的械鬥規則比扶桑劍道來的要更簡單,也更暴力,認輸、擊倒、被逼下臺,任一條件滿足便算是贏了,雖不至於喪命,但多半是要見血的。
“你先。”
山崎退從喉嚨口裡咕噥一嗓子,隨後面前勁風吹起,劉疏影足下發力,剛毅的臉上一抹兇狠掠過,兩人的距離瞬間拉近,呼嘯的劍勢自下而上斜挑而起。
硬木交錯的聲響在室內迴盪,山崎退嘴角一咧,側身斜架輕鬆擋下,隨後劍鋒一轉平滑錯開,抽身挺劍,環首之間對準劉疏影當頭劈落。
“好!”
臺下喝了酒的觀衆們愈發興奮,他們帶着醺色的臉上滿是對血腥的期待,上面兩人的劍術雖然都還透着稚嫩,但相互之間的凌厲攻防毫無青澀之意,招招透着狠辣,看得人熱血沸騰。
吳鉤也沒有閒着,他手上不停,將劉疏影碟中只吃了小半的松子一顆一顆往嘴裡送,配上溫茶好不愜意。
臺人兩人交錯的身影映在吳鉤眼中,乍一看是爭鋒相對的激烈一戰,但實際上是劉疏影被全面壓制。
吳鉤看得出來,劉疏影拳腳功夫不差,定是有名門子弟調教,腳下奉天戳腳門步法活巧熟練,但手上青萍劍的功夫相比之下就要遜色一些,他選了山崎退的軟肋,卻也不是自己所擅長。
畢竟按照傳統中華武術的理解,拳腳功夫一般都要大幾年之後,方纔會進兵器,劉疏影摸劍的歲月怕是不長。
他的劍路不夠凝練,青萍劍剌、雲、抹、掛、十六法中只有四法還算成熟,原本該是寫意灑落的劍勢不禁顯得有些生嫩。
相比之下對面的山崎退手法則利落不少,雖然缺乏靈性,但他歲月堆起的苦工也鑄就了有板有眼的架勢,氣勢之兇令人咂舌。
這就導致劉疏影的劍永遠比山崎退要慢一步,呼吸間都被對方牽着鼻子走,哪怕進攻也是被逼迫的以攻爲退。
不論是兵器鬥還是肉搏,陷入對方的節奏裡就跟輸了無異,從常理上來說,劉疏影能贏的可能性極小。
除非,他會做出什麼不合常理的事情。
吳鉤知道,跟段長弓不一樣,這個少年心思不少,他不是那種會爲了飄渺的情懷每週白來捱打的人。
瞬息之間臺上劉疏影疲態已然盡顯,山崎退的木劍幾次打過他的腰眼和肩頭,烏青和腫脹的傷痕火辣辣地灼燒着劉疏影。
他一咬牙關,眼裡兇光乍現,側頭躲過山崎退劍勢,雙手握柄,當頭一記凌厲的直劈朝着面前的扶桑人砸了過去。
但是下一秒斜地裡鑽出的劍頭徑直挑中了他的下巴,劉疏影只覺得胸口一股氣血涌上腦袋,嗡嗡得什麼都感覺不到,手中的劍也頹了下來。
山崎退面露猙獰喜色,他抽劍回身要將這少年崩倒,卻沒想到對方停滯了一瞬之後,眼中狠辣之色反倒更盛!
劉疏影從最開始就沒想要進攻,他假意劈砍的同時,用全部精力卸下了山崎退這一頂的力道,真正目的,是在對方鬆懈後的最後一擊!
少年口中發出怒吼,悄然收回的木劍斜劈而至,毫無保留,目標直指山崎退的左路下盤。
“雕蟲小技。
”
山崎退心中如是想,但他下一瞬才察覺,交戰之中自己已被劉疏影引到擂臺邊緣,他若往右閃就得出圈子,算是輸了。
可方纔挑起劉疏影下巴那一刻,他只道自己已然勝券在握,手中木劍一時間失了力氣沒來得及收回,眼下靠劍擋是決計來不及。
只在一瞬之間,劉疏影的怒吼聲中,劍已至。
一時間堂里人皆瞪大雙眼,山崎退並沒有落出圈外,他雙腿一躍,身子側仰,一記翻騰單手拍在劉疏影的劍脊上,勉強凌空掠過。
揚心流柔術·踏飛燕!
“你不錯......壓箱底的東西,也能逼我出來。”
山崎退落地之後額間依舊冒汗,他要不是最後關頭用出這手,這下一定是被砸出擂臺外邊。而平復下來之後,那張尖瘦的臉上戾氣又起,對於這個讓自己展露狼狽相的大夏少年心生惱怒。
“但還不夠,你們夏國的還不行,滾吧!”
他揮起木劍,當空而下斜向砸落, 劉疏影此前硬生生捱了一記滿的,全部氣勢都用盡在最後一擊裡邊,哪裡還有抵擋的餘地。
吶喊聲裡,格擋的木劍被崩飛出去,血光迸濺,觸肉的濁聲傳出好遠。哪怕山崎退無殺意,半鋒口的木劍依舊砸破了劉疏影的腦袋,他身子一歪就朝臺下倒去。
數不清的眼睛裡倒映着少年墜落的身影,可惜沒有一張臉上抱有同情,在場的扶桑人紛紛起身握拳喝彩,其餘外邦者亦是吹起口哨砸着桌面,爲自己看到的血腥場面大呼爽快。
少數夏人則是咂舌露出鄙夷神色,心裡埋怨這個愣頭青又讓他們丟臉,更有甚者還一同加入了洋人的起鬨隊伍中。
唯獨一人,不知何時已然穿過人羣,不聲不響地站在擂臺邊緣,扶住了倒下的劉疏影。
劉疏影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被鮮血半糊的視野裡,是那個剛剛結識的,年紀更小的少年。
“其實最後關頭你不用劈他,直接棄劍改腳我想他還有可能會反應不過來,枝子門的鴛鴦彈腿不就是這種時候用的麼。”
吳鉤扶着他緩緩站穩,嘴裡輕聲說道。
而劉疏影甚至顧不上渾身的發熱和痛楚,對吳鉤方纔一番話流露出恍然之色。
“你......你叫什麼名字,我還沒問。”他嚥了口嘴裡的血水,隨即問道。
“吳鉤。”
少年如是說,他將劉疏影交給趕來的醫護人員,隨後目光直指臺上,神色如常,毫無侵略性。
“我也想挑戰,你接受麼?”
他一語靜默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