練拳的第二、三天和第一天相比,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變化,只是疲憊少了些許,但吳鉤也並不急躁。
他知道於習武而言,很多東西在破壁之前是沒有預兆的,貫通之後,則一馬平川。
今天是第四天,坡上,吳鉤迎着山風而立,漫山遍野的翠綠深綠交接,在他眼中映成連片的海洋。
他身子下沉,隨後力從胸起,層層推出,這第一拳他沒有刻意放緩,只聽拳頭帶着風勢而動。
一拳出,猶如一根引繩帶動全身,倏地將他的神氣也打開了。
這感覺就好像早晨昏暗的房間裡,掀開窗簾見到一縷燦爛的金陽,只覺渾身舒坦到無以加復。
在武術中這一感悟被叫做“見金”,能到這種境界,說明你的身體對於路拳已經開始慢慢接受了,放在幾百年前,徒弟打拳打出這種感覺來,師父是要請一頓席的。
欣喜的同時,吳鉤腳步也絲毫沒有滯下的意思,雙手一探一回,腳步一前一後,速度也越來越慢,打到後來,就如同推磨一般緩緩而行,每一寸距離都有汗水滾滾而下。
所謂拳腳招式,練法跟打法完全兩說,這劈拳就是最好的說明。練着像推磨,要的就是那份耐力和實在。而實際打起來卻又不是了,得像揮鞭子一樣,越快越好,跟潮水似的不停不歇,並且還得帶着一股生生的脆意,不然那鞭子揮出去就是軟綿綿的麪條,不頂用。
正常習武,練法到家了,再轉成打法,培養意識跟反應,還需要很長一段路要走。
但吳鉤腦中已經包含了其中的轉換跟神韻,他只需要把練法打出名堂來,打法也能一併跟上去,其中又省下了不少時間。
這第四天的練拳相比前三天有了一些長進,吳鉤第一趟拳足足打了一百二十步遠,這纔不得不停下來。剩下四趟也都打出了差不多距離,並且時間上比第一天還要快了差不多一炷香。
但這不是最重要的,吳鉤明顯能夠感受到區別,阻塞感相比昨日而言又小了一些,腹中氣息也不再打一輪少一成,這股氣是他能過將一百步推到一百二十步的最主要原因。
雖然結束之後仍舊渾身痠疼得想要一睡不醒,但潛意識中還是多了幾分快意。
所謂練拳,先苦後甜,練到深處癡迷其中不能自拔者,也不算罕見,吳鉤雖然不屬於那類武癡,但是今天他也多少體會到了幾分其中滋味。
再加上一晚上的養氣跟藥調,第五天吳鉤一趟拳直接打出了一百四十步遠,甚至打完之後神氣活現,還不想停,只是考慮到身體反應和承受能力,他這才作了罷,還刻意減少了後四趟的步數。
他有種感覺,這五天的拳打下來,拳頭提升了多少不談,自己的耐力和爆發已經先行向前邁了一小步。
到了第六天,他一趟拳打出去是一百五十步,沒漲多少,只是後頭每趟也同樣是一百五十步,並將趟數改成了四趟。
四趟打完,總共只花一個半時辰。
從這一天起,吳鉤這副身體也是第一次有感覺,揮拳而出時和樁功之間起了聯立的體會,那種冬眠的懶勁隨着拳勢擊出,頓時掀起盎然春機。
他只覺得渾身毛孔開合、氣息充沛而活躍,隨着身體遊走不停。這也是第一次,一趟拳打下來,他的氣沒有愈來愈短,和開始時相比幾乎未有太多衰減少。
等到了第七天,吳鉤終於感受到自己拳頭上形成了一股劈勁,那是在費力推磨的過程中所練就的。
慢的時候,以力傳力,從胸到肩到肘再到手,從後向前,那是在推磨。可如果加快了速度,那就是從前向後,手先甩出去,肘追手,肩追肘,胸追肩,各個點力道接上,變成一條凌厲的鞭子,這就是最簡單的劈拳勁。
這一天代表吳鉤的劈拳正式從“能練”進入到了“能打”的階段,是他拳腳筋骨變紮實的象徵。
待到第十一天的時候,吳鉤一天四趟每趟都能打出去兩百步遠,時間上也不過一個半時辰,甚至打到後來,氣息已經能跟初時勉強持平。
看似進步神速,但到此處,似乎也進入了一個瓶頸,再往後兩天,已經幾乎沒有什麼長進。
不過對於這樣的成果吳鉤已經非常滿意,他最初的想法是能剛好練到第七天的狀態,擁有一對能打的拳頭, 但現在看來還不僅如此。
上一世他的師父姜沐霖在閒暇時間也曾談起過自己年少時練習劈拳,據他所說,自己練到最後能夠一口氣打出千步距離,並且氣息越打越綿長,拳頭愈揮愈有力。
沒繼續往後打,並不是打不了,而是腳底下沒路了......
等到什麼時候他能打到那個地步,恐怕只靠一手劈拳也足夠叫中外高手摺服。
形意五行拳,乃是根基,是樸實無華的至寶,不論哪一架練到通透,都是足夠在武林當中立足的。
......
溫熱的水流順着髮梢一點一點向下流淌,忽大忽小,要是運氣夠好,還能體會到忽然變成涼水的刺激,畢竟在兩個銅板的老虎竈裡,也不能要求太多。
吳鉤仰起頭,愈發有力的拇指在發熱的身體上來回搓拭,大團米白色的肥皂泡沫落到腳跟,他愈洗愈覺得周身傳來一股不算難忍的微疼,半響後才意識到這是肌肉鼓脹。
他搭着毛巾站在更衣室髒兮兮的銅鏡前,注意到不知不覺間,自己肩膀上的虎頭肌已然微鼓,仔細看能夠用肉眼觀察到。
鏡子裡面的少年已經不能再用瘦弱二字來形容,他具備了跟習武者正面打架的資格。曾經讓吳鉤不得不耍盡小聰明的山崎退,他現在已經有九成把握,在知根知底的情況下也能迅速拿下對手。
並且,憑藉着這十來天的長進,對於煉炁來說也該算是一個不小的積累。
他期待着藉助炁金屬做引子之後,自己的炁會突破到一個什麼樣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