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開幕(二)
“段長弓,你過來,坐近一點,來我旁邊,腰直起來,挺胸!哎好,就這樣。”
劉疏影一巴掌抽過了段長弓屁股底下的凳子,強行要讓兩人肩挨着肩,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段長弓心裡不禁忐忑。
“做什麼.死熱的。”
“給我擋一下,那邊坐着的可是我老子,要是讓他看見你跟我一起來這地方,你也別想好過。”
“我靠,哥,要不咱兩再貼貼,我覺得這樣不保險。”
“滾。”
吳鉤沒有理會身邊這兩位,他目光直指大堂中央站在梨花木臺子前的姜沐霖。
這位上一世跟他有着知遇之恩的人依舊是那副農民模樣,不顯山不露水的,笑眯眯的臉上幾撇皺紋慢動,叫人以爲他一輩子不會發脾氣。
“今天是個良辰吉日,我很高興,能夠有這個機會,站在這裡,把形意門的精粹帶到江鬆。這裡是一座新興的城市,但並不妨礙我們接收一些古老的東西,何爲國術?此乃個人延衍強盛,國家繁榮安定之術,我希望能夠看到這樣一個未來.”
那個圓臉短脖子的中年人款款而談,沒帶稿子,淳樸的模樣下他擁有一副不錯的口才。
按理說像這樣走過場的講話,在場觀衆該是少有認真聽講的,多半報以機械性的笑容,而現場卻有不少人表情神色更加豐富一些,目光遊離飄忽,不知是在尋找什麼,還是在等待什麼東西。
“騰”的一聲,只見一圈落座的人羣裡,一個身穿蒼藍色馬褂的漢子倏地站起,高額大眼,一副忠義相,滿身肌肉虯結,將褂子稱得鼓鼓囊囊。
姜沐霖的講話也隨之中斷,他擡起眼,有些耷拉的眼角平平望過去,眼裡沒見一絲不悅,只有詢問的意思。
“姓姜的,我跟伱說,這講話我是聽不下去了,我不服你!”
那人沉着氣,一副濃厚的滄州腔在整個大堂裡來回滌盪。
旁邊李瑛紅下意識地抽手去拉腰間劍柄,卻被沈自言一巴掌按住手背。
“哦?敢問哪位?什麼原因?”
姜沐霖拖着下巴,一副感興趣卻又十分平和的語氣問道,彷彿面前的人不是在質疑自己,只是分享什麼有趣八卦。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李有元,自六歲起習武,研習八極二十年。”
他這話一出,頓時滿堂譁然,李姓,又是八極拳,跟那位飛馬神槍李遊雲之間的關係便說不清道不明。
並且李遊雲跟姜沐霖之間不和,也算是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公開場合下前者多次不給後者面子,只是姜沐霖本人處事一向和氣,是以兩人之間也沒有鬧到不可收拾。
這人出現在這裡,又是一副要提出質疑的意思,究竟是他臨時起意,還是背後有人指示,就很耐人尋味。
“你看看外面這牌子,江鬆國術館,我問你,你形意門什麼時候能夠代表國術了?”
李有元大嗓門問道,額間青筋暴起,如同蛛網。
“那小夥子可就誤會大了,我從來不曾說過形意拳能代表國術,也不這麼覺得。我泱泱大夏流派萬千,百花齊放,形意拳不過花開一枝而已,何敢強作龍首。”
姜沐霖慢條斯理地一句句迴應,語氣神色間聽不得一點急躁。
“那我再問你,形意拳有本拳經,是你寫的,上面怎麼說?‘武術者,強身健體;國術者,保家衛國;可稱國術者,形意拳。’,自己寫的東西總不能不認吧。”
那藍衣漢子此話一出,坐間再度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書是我寫的,這句話也是我曾經說的,一點沒錯。但我只是說形意拳可以被稱作國術,八極也能呀,太極當然也可以,這本來就是大家都認的事情。”
姜沐霖依舊平靜迴應,叫人察覺不到一絲火氣。
“嘿嘿,我知道你圓滑,行事漂亮,做事說話都叫人抓不到尾巴?但實際上是怎麼個樣子,大夥不瞎,陛下一封信,姜派形意從京城到江鬆,一路暢通。國術館的牌子一夜掛上,你說歸說,還不是胳膊一攬,就要把江鬆武術界給全部握到掌心裡。”
“江鬆國術館一名,是陛下所起,陛下之所以大力支持,只因我二人有緣,我希望江鬆武術界蓬勃發展,今後這國術館,有真才實學者,不論流派都可入駐,友好切磋。”
“你放屁——”
就在這個“屁”字落下帷幕的同一時間,人羣中又是一個板凳挪動的刺耳炸響。
隨後一個人影如同黑雷炸起,腳步一踏,身下地磚遂成幾瓣,下一秒他已經出現在了李有元身後,渾身骨骼咔咔作響,一拳橫出,長鴻一般貫向李有元肩膀。
驚呼聲裡塵埃、血點和木頭片子散落一地,潑墨一般的猩紅色在地板上畫出好大一片。
地上躺着一個扭曲的人形,半條胳膊歪轉向奇怪的地方,露出慘烈的斷骨和髓肉,血淋淋地冒着熱氣,那人兩眼一翻,已經不省人事。
動手的傢伙看着乾巴巴的,他一甩拳頭上的鮮血,轉身抱拳。
“在下江鬆八極門曲光義,家師李遊雲。這座城市裡練八極拳的唯我們一家,不曾見過此人。李師跟姜大師之間確實生過嫌隙,但都只是小摩擦而已,不值一提。他老人家事務繁忙,讓我代爲祝賀國術館開辦。我想這口黑鍋,不是他該背的。”
“感謝李大師的好意,江鬆國術館今日起開辦,亦歡迎八極門入駐,共同把武術的淵源推出這座城市。”
姜沐霖含笑點頭,隨後輕輕揮了揮手,一幫子人拿着拖把、抹布、藥材跟繃帶,不知道就從什麼地方冒了出來,方纔血腥的痕跡不出片刻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就好像他知道,今天會發生什麼似的。
“讓各位受驚了,是我姓姜的做事不周,這樣吧,催人入眠的話呢就到這裡,如果大家沒有疑問,我們就——”
“我有!”
帶着海蠣子風味的兩個字忽然迸出,衆人循聲,只見那人一頭金毛披到脖子根,正是不勒顛新上任的商會會長,約翰·巴龍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