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與宋行長還是同路(2)

範任安道:“要不,劉主任就喝了這杯吧?今天晚上,就此一杯。”

劉梅道:“我是怕我真的不能喝酒,待會兒要是喝高了,出誤事的。就按範書記說的,僅此一杯。宋行長,那我先喝爲敬。”說着,酒便肚了。這酒,像一把刀子一般,直直地劃了下去,頓時,喉嚨裡火一般地疼痛起來。接着,這刀子又滑到了食道、胃,尖銳的痛感,讓她打了個顫抖。她坐下來,強忍着。宋洋也將酒喝了,正在和範任安他們聊着。劉先倒是注意到了她的痛苦,輕輕問:“沒事吧?”

她搖搖頭。

劉先說:“要不,先在邊上休息下。”

她起身,出了包間門,到了走廊上的沙發邊,慢慢地坐下來。喝酒,對於她這個仁義駐京辦主任來說,也是經常的事。醉也醉過,可沒有哪一次像今天這樣難受。這已經不是酒了,毒藥一般,直往心裡鑽。直到現在,整個胸部還在火燒火灼着。怎麼會?她也不明白。剛纔說“那個”了,是託辭。這個月還早。這兩天雖然陪着肖問梅逛街,但也談不上太累。怎麼就一下子出現這症狀呢?頭髮暈,身子發虛。她摸摸額頭,居然出汗了。她趕緊閉上眼,定了會神。漸漸的,她感到平和些了。胸部的灼燒也冷下來。額頭上,卻還流汗,只是不再是剛纔那熱汗,而是冷的了。也許是感冒了吧?她扶着壁子站起來,慢慢地回到包間。肖問梅正和宋洋放着雷子。宋洋指着肖問梅說:“當時,你可是我們全校男生的夢中情人。怎麼就被範任安給俘虜了?後來又怎麼?要知道是這結果,當時我們可不同意的。任安,你說是吧?啊!”

範任安有些尷尬,畢竟這是在他的下屬面前,而且那是一段其它人根本不知道的往事。更重要的,當事人又都在。但他又不好直接否定,就笑着道:“宋洋,你不也是天天瞅着?關鍵是你那時有了。不然……哈哈,你們喝。放雷子嘛,就得像個放雷子樣。記得大學畢業時,我們在一塊喝的那餐吧?宋洋你一個人喝了一瓶半白酒。我可都是記着的。”

“俱往矣!少年事!”宋洋感嘆着,將杯子裡半杯酒一咕嚕幹了。肖問梅也不含糊,接着幹了。幹完酒,肖問梅說:“連宋洋宋大行長也這麼感嘆,那我們還不得……任安,你說是吧?”

“是啊,是啊!”範任安轉移了話題,問宋洋到總行來感覺如何?

宋洋說:“沒有感覺。只是像只風箏,轉到了新一片天空。至於這天空多大,我這風箏能飛多高,自己更沒有把握了。”

“謙虛吧?”肖問梅道:“到了這個級別,再沒把握,那我們這些人豈不一點意思沒有了?”

“錯了,錯了!肖校花。其實,越在基層,越踏實。早些年,我在底下分行幹個一般職務時,覺得自己總是有方向,總是有目標,總是有幹勁。而且,總能所開膀子好好地幹事。現在呢?當然也不僅僅是現在,早在幾年前,到分行領導的位置上,我就感到身上的繩子是勒得更緊了,心裡的負擔也是更重了。”

“位高權重者,當殫精竭慮!”範任安附和了句,說:“決策事實是最難做出的。你是出決策,我們只不過是執行者罷了。”

“哪裡?一個縣的縣委書記,就是一方諸侯。了得,了得啊!”宋洋問:“黨校的書記班,去過了吧?”

“還沒有。聽說是下一批。”範任安答道。

宋洋和劉先又放了個雷子,接着說了段黨校書記班的笑話。說某省的一個縣委書記到了書記班學習,這人平時一向沉穩,話少;可是在書記班結業的聯歡晚宴上,卻出了大洋相。酒喝得太高了,話也就多了,似乎將多少年積在心中的話一下子發泄了出來。這樣,就引起了個別人的不滿,於是爭吵,直到動手。這酒喝高的縣委書記,硬是將另一個同他爭論的縣委書記打折了腿骨。這事,在黨校轟動一時。連中組部也知道了。但是,當時並沒有處理。可回去後不到半年,這個縣委書記就被調整了下工作,從縣委書記調到了一個閒差部門任正職。組織上找他談話時,他問這是爲什麼?組織上說我們也不清楚。中組部和有關領導特別對你進行了關照。

“這事聽起來是書記不對。可是我一直有另外的想法。這個書記就是太壓抑了。縣委書記難當哪!是吧,任安?”

“也有這個原因。縣委書記是中國最接觸基層的一級,事實上乾的工作,就是基層工作。天天與老百姓打交道,天天與最基層的幹部打交道。對於老百姓,你是黨的書記,就得思想覺悟高,爲民謀利;而對於那些更基層的幹部,你是一把手,你得爲他們考慮,包括調配,升遷等等。何況現在,普遍的情況是黨政矛盾比較突出。在這種情況下,書記怎麼辦?你是班長,你得忍;你是黨的一把手,你更得有高姿態。因此就難,就壓抑,就……”

“任安這麼一說,縣委書記可是苦難深重了。”

劉先和令狐平聽着,都不做聲。平時,範任安也很少在他們面前說這番話的。書記“言多必失”,而且書記一言,往往能演繹出若干版本,出現若干揣測。特別是書記對某人某人的肯定或者否定,往往讓人想到下一步某人某人的任用。範任安剛到仁義,話並不少。有幾次在常委會上,範任安就直接說:幹部任用要民主,但更要集中。過分的民主,就是不集中。其實還是不民主。這事後來被演繹成了範任安要搞一人說了算,經幹部中反響很大。傳到市委,範任安被不點名地批評了一回。這以後,他很少再說了。剛纔那一番話,或許正是有所感悟。連縣委書記都壓抑,那……令狐平看着劉先,好像在問:那我們呢?

劉梅還是感到頭暈,她坐着,基本上沒說話,也沒吃菜。中間,肖問梅問:“是不是太難受了?不行,先回去吧?”

她搖搖頭,道:“沒事。等等就好了。”

酒還在喝。宋洋是越戰越勇,不知放了多少個雷子。範任安也有些醉意了。肖問梅半倚在範任安身上,宋洋讓服務員倒了酒,又將範任安和肖問梅的杯子倒滿了,站起來,說:“我這回來敬你們兩位。當年沒成,現在成了,也好!晚開的花,晚開的花啊!”

“說什麼呢?”範任安也站起來,說:“可別亂說。當年沒事,現在是仍然沒事。是吧,問梅?”

“沒事,沒事!”肖問梅眯着眼,那眼神卻否定了她的語言。

宋洋用手拍了拍胸脯,笑道:“開花總比不開花好!你們比我都好啊!我啊……”他說完,竟一個人將酒喝了。

範任安伸手想擋,宋洋的酒杯已空了。範任安說:“宋洋,又衝動了?是吧?你怎麼了?你可是我們同學的驕傲!宋大行長!”

“驕傲?去他的驕傲。”宋洋又倒了杯酒,劉先把酒給攔了下,說:“宋行長,同學相聚,酒能見情。可也不能太……任安書記,你說呢?”

“不能再喝了。宋洋看來是……有點高啊。”

“我不高。真的不高。”宋洋這話有酒氣,但卻聽得出來,確實沒有高到說胡話的地步。宋洋端着杯子,酒在燈光的照映下,發出一圈圈金黃的光芒。他笑着道:“看着這光芒,美吧?可是,美之後,往往是破碎。”

劉梅也被這話說得一驚。“美之後,往往是破碎的”,宋洋爲什麼這麼說?難道鮮花簇擁的背後,還有着更加痛苦的秘密?

範任安道:“宋洋當時在學校就是哲學家,這不,說出的話也是哲理。又是詩!酒,不喝了,咱們喝茶!劉主任,你先安排一下。”

宋洋放下杯子,說:“酒高了。胡說了。喝茶去!”

劉梅邊起身邊想,這宋洋行長的舉動,正好說明了一些領導的手腕:收放自如。放的時候,性情畢現;收的時候,內斂沉穩。剛纔這男人說,美之後,往往是破碎,是什麼意思?是指他的生活嗎?還是他的情感?

喝茶的時候,劉先和令狐平沒有參加。兩個人出門去逛街了。兩天來,範任安不出門,他們也得陪着。這會兒,範任安得陪着宋洋了,他們就樂得清閒,趕緊抓住機會,跟劉梅悄悄說了聲,就走了。劉梅卻不能走,雖然範任安剛纔說要她早一點回去,可是她知道,這邊如果有事,還得她來處理。駐京辦主任就是這差事,服務到底,陪同到底。她點了三杯龍井,自己點了一杯鐵觀音。鐵觀音性暖,也不糟胃。她的胃裡可是空的,那一桌飯,她除了喝了一杯酒,吃了點小菜外,幾乎沒再進食。她自己也納悶,到底是怎麼了?以前在學校時,她曾經有過一段時間,老是心慌。後來也就個兒好了。難道這又是……

喝茶的時候,範任安和宋洋就說到仁義的縣城建設,說現在全國都是片大工地,對於新縣城的建設,是個難得的機遇。不過,資金卻是短缺。宋行長是總行的副行長,給仁義支援兩三個億不是太大的問題吧?

聽任安學兄這麼一說,我好像是做錢批發生意的一樣。哈哈!宋洋說錢並不是沒有。開行就是有錢,可是得有項目,有理由。這樣吧,你們做一個城市建設的項目過來,馬上開過年,國家要支持一批重點城鎮建設,打造旅居城鎮。我看這個可行!只要擠進了籠子,資金不是問題。給仁義,還是給其它地方,都是給。既然任安在仁義,我能不給?

肖問梅沒有參與男人們的議題,而是跟劉梅坐在一塊,問劉梅可好些了。劉梅說喝了點鐵觀音,暖和些了。肖問梅便悄悄問:“這宋洋人怎樣?”

劉梅輕輕一笑,沒說話。

肖問梅道:“他剛纔說美好破碎了,知道什麼意思嗎?就是他那妻子,原來是個副省長的女兒。人卻……聽說在北京,跟一個外國人好上了。真是醜人多作怪。看起來像根木柴棒似的,一點女人味也沒有,怎麼還被外國人看上了?而且,宋洋再不怎麼帥氣,但與她比,也是夠得多了。唉!男人哪,別看他們在官場上風風雲雲的,可是真到了這份上,也是牙齒碎了往肚子裡吞,苦着呢。”

“啊!原來……我就感到這人心裡不怎麼舒坦。那就離了吧?”

“怎麼可能說離就離。那女人根本不同意。”

“那現在?”

“一直拖着。兩個人早已分居了。不過,這樣的感情太多了,何止宋洋一個。就是……”肖問梅低下頭,不再說了。

劉梅道:“所以我現在都有些心裡絕望了,女人或者根本就不結婚纔好。愛情從來就是野草,絕不會只長一季的。這一季給了他,下一季再長出來,給誰呢?誰又能讓它不長?只不過有的人,在它長長萌芽的時候,就生生地給拔了。而有的人,則任它生長。結果就……草本沒有錯,人也沒有錯。那誰錯了?命錯了嗎?”

“這比喻形象生動。其實拔也是拔不了的。只要根在,就有長出來葳蕤的一天!到那時,是由不得自己的。”

兩個女人越說越多,茶也上了一次又一次。劉梅漸漸感到身子好些了,頭也不暈了。範任安和宋洋正在說着官場上的許多新聞,包括中央某領導人的孫子正在開行掛職,還有江南省省委副書記的媳婦,也在開行等。男人與女人的話題,永遠都是兩條平行線,不可能重複到一塊的。女人除了時尚,便是情感。男人除了官場,便是女人。範任安問宋洋到底準備怎麼處理家庭的問題,說那天電話裡談到時,我就覺得當年你太委屈了。既然現在這樣,乾脆就分了吧?宋洋說哪有那麼簡單。分是分不了的,至少現在。她那老頭子,關係都還在。說不定又……

範任安嘆道:唉!都難說啊!

茶喝到十一點,範任安看時間不早了,就問宋洋是不是就此爲止?宋洋說也好,明天晚上,我請任安和問梅。另外再喊上在京的其它同學。咱們好好地喝一回。二十年了,“回首已是蒼茫”!得認真地喝一回了。

範任安點着頭說,那是,那是。

宋洋說要打電話讓司機過來,自己酒多了,開車不方便。範任安道:也別打擾司機了。要麼在這裡住上一宿,要麼就請劉主任開車送宋行長回去。你看……

宋洋說那多不好,還是讓司機來吧。

範任安道:那就麻煩劉主任跑一趟了。北京路你熟。辛苦點。

劉梅自然不好推辭,上了車,問清了宋洋家的位置,竟然就在仁義駐京辦的邊上不遠,便笑道:“這倒好了。說是送宋行長,其實我們還是同路。行長到了,我也就到了。”

宋洋說:“那還得謝謝劉主任。聽問梅說,劉主任還是……”

“啊啊,是,是!”劉梅心想肖問梅怎麼連這事也說了。真是女人無秘密啊!

“我看劉主任相當能幹。不錯!駐京辦要撤,劉主任這邊怎麼打算了?”

“這個得聽縣委縣政府的安排。不過,在北京呆了一年多,還真的……可惜,就要結束了。”

“不撤便好。要是真撤了,劉主任願意留在北京,我來給你想想辦法,怎麼樣?”

“那……”劉梅心裡掠過一絲驚喜,嘴上卻道:“那太麻煩宋行長了。到時再說吧!”

“好,好!到時再說。記着。”宋洋看着窗外,說:“我喜歡晚上開車。有時候一個人寂寞了,就開着車在路上沒有目的地走。聽着音樂,吹着晚風;有時,找個地方停下來,看看街市,燈火闌珊之中,自有萬千風情。有時,也開車到郊外,擡頭看星星月亮;人到中年,也許外人看來是更加的風光了,其實內心世界卻更加的悲涼。”

“宋行長這麼一說,我倒覺得行長是個憂傷的詩人了。”劉梅打開音響,正是《女人花》。低沉的旋律一下子充溢了車內,宋洋也聽着。一遍聽完,宋洋道:“女人如花花似夢,是啊!花就是夢,夢就是花。人生就是夢,夢就是人生!”

“說得好極了。真沒想到宋行長這樣的高幹,也有如此的情懷。”

“還得謝謝劉主任給我機會,傾聽我發這通感慨。前面,我就到了。下次過來,我請你喝正宗的鐵觀音。”車子停穩,宋洋下了車。劉梅一邊倒車,一邊和他招着手。車子轉過來時,她看見宋洋還在那站着。她突然有些感動,特別是剛纔宋洋說到要請她喝鐵觀音。雖然是一句禮節性的話語,可是卻顯示了他的細緻。

“美之後,往往是破碎!”劉梅回味着這句話,不禁流下了淚水。 最後的駐京辦28 與宋行長還是同路(2)地址 html/14/148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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