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手上的一隻的蟋蟀跳到了地上,我便低頭去抓,那隻蟋蟀一蹦便蹦到了婆婆身邊,我往地上一撲便死死的捏住了,這時我發現這個婆婆和我們穿的鞋子不一樣,是那種很小的,尖尖的,大約只有那時候我的手掌大小,我覺得很奇怪,便想去摸摸看,可是當我的手觸摸到那個看似有形有質的鞋子時,卻是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捏住。
我有點不可思議的擡頭一看,婆婆已經不在了,等我再轉頭時,她出現在了那個墳包上,還在那裡託着自己的下巴看着我。雖然我年紀還小,但也知道墳包這玩意兒是埋死人的,心裡莫名的就有了一個感覺,她會不會就是大人嘴裡常說的“鬼”!
但是我一點都不害怕,依舊在那玩着自己的蟋蟀,玩了一會兒覺得無聊了,便想回去了。這時我發現地上有我長長的影子,小時候我很淘氣,最喜歡走在大人的後頭踩他們的影子,阿媽老是罵我說影子不能踩,可大人越不讓做的事情,我越是想去做。
於是我就開始追逐自己的影子,婆婆看着滿道瘋玩的我,又開始笑了,這時候我便想去踩她的影子,也不知是哪裡來的膽子,或者說我根本就不知道害怕,我跑向了那個墳包。
可是仍憑我怎麼找,我都找不到這位阿婆的影子,便問道:“你的影子呢?”
阿婆輕聲說道:“那我帶你去找我的影子好不好?”
“好!”我點點頭道。
然後阿婆便起身要來牽我的手,我把覺得自己的右手一直在玩蟋蟀,肯定很髒,那樣是非常不禮貌的,便伸出了自己的左手。
阿婆抓起我的左手才一捏便“啊!”得一聲大叫,然後我的手一鬆,“叮”一聲,那枚銅錢隨之落地,我趕緊去找,等我把那枚銅錢重新撿起來的時候,阿婆不見了,但是查文斌卻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站在我了身邊。
他一把抱起我,然後說道:“好了,已經很晚了,我們回去吧。”
“可是那個阿婆,她說她要帶我去找影子的,怎麼不見了。”我嘟囔道。
查文斌指了指那個墳包說:“她已經回去了,我們也要回去了。”然後他便抱着我回家了,在阿媽緊張的眼神中,我睡得很香很香。
第二天,阿爸就去叫了很多人,說是要挖掉那座老墳。那座墳立在那兒已經好多年了,我爺爺的父親,也就是我的太爺爺那一輩遷徙到這兒的時候就已經有了,有的人已經習慣了它的存在,但因爲是我家裡要造橋,誰也不願意自家橋頭頂個大墳包,都挺理解。
挖墳的那一天,我被大人們關在了家裡沒讓去,後來聽說他們在那座老墳下面挖出了一具老棺材,棺材裡面是一具已經腐爛了的白骨,負責揀骨頭的人說那應該是一個裹腳的老太太,因爲她的腳趾骨頭已經完全變形了,還有一個被傳的很神的說法就是那具白骨的手掌心上多出了一枚銅錢的烙印,被燒的黑漆漆的。
後來那些白骨和棺材都被運到了外面一把火給燒了個精光,原來的老墳頭按照查文斌的吩咐都種上了竹子,現在那裡已經是一片小竹林了,橋從竹林裡頭穿過,別有一番味道。
第二天查文斌就問我要回了那枚銅錢,然後用紅繩子穿上掛在我的脖子上,那時候有條件人家的孩子都會掛個玉墜,而我不同,就掛着銅錢。後來有的孩子見着新鮮,便也學我樣回去也弄個銅錢掛着。
建橋的時候,我已經是在幼兒園的暑假裡,那個暑假,我被接到了查文斌家,我不知道是阿爸的安排還是查文斌的安排,我就這樣被他帶走了。
查文斌的家距離外婆家不遠,那個村子裡也有好多小朋友,他的家很大,也有很多人,其中有一個很大塊頭的人時常把我丟在他的脖子上讓我騎馬,我只記得他叫“大山叔叔”。還有個叔叔總是捉弄我,我生氣的時候他又會變着戲法一樣給我零食或是玩具,很早的時候我在外婆家也見過他,那時候他還騎着一輛侉子在收“破爛”。另外一個叔叔,我喊他桌子叔叔,他很少笑,但也會帶着我出去玩兒,每天早上他都會在院子裡練功,我很是崇拜他,有時候他的胸口會有一條紅色的龍,但是有時候又看不到。
查文斌那時候把我帶回去,第一件事便是讓我朝着他家裡一個牌位磕頭,然後便讓我朝着牆上掛着的那些神仙跪拜,有一個神仙跟將軍廟裡的那個老頭很像,那時候我還叫不出他的名字。
他的兒子比我大,據說在省城裡讀書,連暑假也很少回來,聽說是文斌叔不讓他回來,有一次他偷着回來了,又被髮了很大脾氣的文斌叔給攆走了。
我剛去的時候,文斌叔很高興,家裡來人的時候,人家問他這小娃娃是誰,他就會跟人說這是他徒弟。
可是我從來不喊他喊師傅,也從來沒有給他行過師徒大禮,不知道爲什麼每次有人讓我喊他喊師傅的時候,我就覺得開不了口,會覺得很難爲情,可能這跟小時候我性格內向有關係。
那時候查文斌常常跟我講一些關於道士的東西,我壓根聽不進去,總想着下午可以跟他們幾個一塊兒去玩水,或者去釣魚,總之我的興趣完全不在他那些畫的歪歪扭扭的文字上面。或許是我真的跟道無緣,或者說是跟他無緣,等我明白他是想把畢生所學傳授給我的時候,已經晚了。
總之那個暑假我呆的還是挺開心的,回去的時候,查文斌解下了那枚掛在我胸口的銅錢,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身上就多了一塊胎記,一塊原型的黑色的胎記,很小,但是位置確是處在以前銅錢的位置。
查文斌把我送到家的時候對着我阿爸說:“可能是太心急了,這孩子還小,等過些年再試試吧。”
後來那幾年我就很少再看見查文斌了,村裡有些白事需要請人來做法事,查文斌也往往是不在家,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
第二年的冬天,阿爸在山上打了一條麂子,便喊來幾個朋友到家裡來吃野味。吃完了,他們便要打麻將,那一晚忽然就下起了小雨,但是在屋子裡搓麻將的人們都沒有發覺,等到發現雨有點大了,天色已經很晚了。
當時家裡的傘也不夠這麼多人借,他們便商量着再多打幾圈,等雨小點了再走。
麻將一直搓到將近十二點,雨纔開始暫停,阿爸的這幾個朋友便要散場回家。那會兒農村裡用的都是上電池那種鋁製手電筒,黃黃的光,照的不是很遠。
等他們走了,阿爸也就準備去睡覺了,門纔沒關上一會兒,就有人來敲門了。
“咚、咚、咚”很急切的敲門聲伴隨着的是幾乎要崩潰的求救,阿爸趕緊穿起衣服,連我都被驚醒了,開門一開,剛纔打麻將的那三個朋友又回來了,其中一人手裡還抱着一個溼漉漉的女人,女人的手中一把已經撐開的傘,另外一把則是沒撐開的。
“怎麼回事啊這是?”阿爸問道。
“我們也不知道,我們還沒過橋,就發現老李他老婆倒在橋上,渾身冰冷。”
這個女人是阿爸一個朋友的老婆,那一晚她見自己男人還沒回來,天又在下雨,便想送把傘過來,結果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倒在了橋上,一直到他們下去的時候才發現。
我阿媽給她換了身乾衣服,無論怎樣叫還是掐人中,那個女人都沒有反應,就跟昏死過去了一樣。我阿爸知道查文斌曾經說過,這橋如果是下雨天就最好別過,他不是沒想過去加那石獅子,剛開始是沒條件,後來這一忙就給忘記了,反正也沒出過事兒,沒想到今天倒是真出事了,他便問道:“這兩天附近有沒有誰家死過人?”
阿爸一個朋友說道:“聽說今早巖頭村死了個老太太,喝農藥死的。”
阿爸當時心裡就一涼知道八成是給撞上了,但是他又不能說,這話要是說出去那可就完了,農村裡頭嘴巴又快,以後誰還敢上咱家來,他也急得沒辦法,趕緊把人往醫院送。
那時候我被大人關在房間裡,不讓出來,可總覺得好奇,就爬上了寫字檯,透過窗戶,我隱約看見了那個女人的身上有一團黑漆漆的東西纏着她的腳。
後來睡覺的時候,我就告訴我了阿媽,那時候阿爸也跟着去醫院了,家裡就剩下我們兩人,阿媽嚇的夠嗆,燈也沒敢光,就那麼把我抱在懷裡一整夜在牀頭坐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