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個條件,不算苛刻,卻難在堅持,不過查文斌也說了:“完事後,我會給你配好足夠一年的香。你要是心不誠,這香燒到一半就會滅,若是心誠則一根到底,其中利害你自己去把握。平日裡多行善,多積陰德,要不然等你老的那一天還有你受的!”
小孔這會兒是快要被嚇破了膽的人了,以前跟着他爹幹工程的時候就沒少遇到墳啊棺啊,刨開的死屍他也見多了。一開始的時候也怕,還會重新找個地方埋起來,上香燒紙請人家多擔待,到了後來生意越來越好,小孔的膽子也就越來越大,遇到有料的墳,裡面的東西全都扒拉一空然後找到個地方把遺骸給埋咯,遇到沒料的墳乾脆直接就和建築垃圾一起打包,丟到遠處任由野狗啃,鷹鳥啄。光靠着這些,小孔這幾年和他爸就沒少掙,要說他倆心裡沒鬼那是假的,只不過常走夜路都不曾摔跤就忘了自己姓什麼,這回區區一個朱有文怎麼會被他放到眼裡,想起那天把老朱的屍體刨出來在他頭上屙尿,小孔現在是真悔啊。
攙着那一身尿騷的小孔,查文斌慢慢把他給扶了起來,外面那羣東西可都還不肯散呢。沒事,查文斌抄起地上那銅盆,那裡頭明晃晃的都是童子尿,這東西也叫做純陽水。往那四周的地上一潑,“撲”得一下,童子尿不同於成人尿,這都是從十歲以下男童那收集的,味道根本不騷。
這一盆子尿下去,那些個綠點點就跟炸開了鍋似得,查文斌這還算是手下留情了,只是往地上潑。他和裡面那百千里不同,天正一脈雖和茅山有極深淵源可卻講究一個萬物皆有靈性,萬物存在即合理的道,嚇唬走了就算了,查文斌臨末又撒出一把紙錢道:“今日不敬,改日再來,宴請三天,諸君饕鬄!”
這便是他要送客了,可謂是左手胡蘿蔔,右手夾大棒,反正告訴你們過幾天再來吧,小孔不會虧待你們的,今天要再鬧下去,那爺可就不客氣了。爲啥?那枚明晃晃的大印被拍了出來,查文斌拿在手裡朝着四面八方把那印對着向外轉了一圈,“天師道寶”四個大字在上,那意思就是:小爺今天雖然沒穿道袍,可手裡的傢伙事不是假的,誰敢再鬧,一併拿下!
這下可好,那羣個東西都是些小羅羅,本來就是討口吃的。這大印乃是凌正陽親傳,象徵的那是三清祖師對他門派的屁胡,那是道教一派的至高權威,歷經二十幾代掌門的手,不知親自拿翻掉多少凶神惡煞,豈是這些東西能敢去照面的?
那些綠點跟着是一鬨而散,而查文斌也把小孔給扶到了地上,雙膝跪在夏秋石的跟前,嘴裡“哼哼唧唧”得也不知道說點啥,無非就是跟人求饒認錯了吧。
這些玩意是走了,可還有幾個硬茬呢?那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髒東西也分強弱,盯着這個準死人小孔那都不是一天兩年了,查文斌知道,這些東西靠嚇唬那是嚇不走的,自己偏偏今天又是空手來的,傢伙事也沒備齊,其中有一個紅色的東西查文斌自己心中都有些忌諱。這號玩意,查文斌不僅知道,還認識!
在洪村一直流傳着一個說法,一百年前第一批先人們到洪村剛住下的時候有一間最大的宅子讓個殺豬匠給拿去住了。當時夏老六的父親,也就是老夏的爺爺,我的曾祖父曾經告訴那個外鄉人不要住那間宅子,說是那宅子活人住不得,八字不夠硬氣得進去只能是自己倒黴。
老爺子算是個風水師,那地方位於村子的正中,門口有條河,河上以前還有一座拱橋。院子佔地足足有三畝大,裡面假山、亭臺樣樣不少。凹字形三開間,兩層,外面還有一道馬頭牆,清一色的白牆黑瓦,飛檐上那站着的都是龍虎鳳凰。後來聽我爺爺說,那牆壁用的都是小磚,純青色,三層牆體,都是用的稀糯米和石灰加固,牢得連鋼錘都砸不開。
就這屋子,第一批來的人裡都讓老爺子給勸住了,他說寧可住草屋不能睡那宅子。一直到後來那個殺豬匠全家進去,不到半年,一場莫名其妙的大火就給那宅子燒得的剩下個框架,說是那火大得沖天啊,青磚硬是給燒成了紅色,跟個窯似得。他那一家子也就沒有一個能跑出來的,全都葬送在了裡面,後來那宅子的地基又在文革前後改建成了一座大會堂,爲啥選那呢?
當時負責洪村這片的革委會主任也聽說過這事,不是要打倒牛鬼蛇神,橫掃一切封建迷信嘛?行啊,你們都說這裡鬧鬼,我就把革命陣地的紅旗插在這裡,看看哪個鬼敢冒頭。
搞運動的時候,羣衆積極性高啊,每天收了工全都要到大會堂裡坐着。革委會主任會講毛主席語錄,講革命形勢,宣傳革命路線,當然了,那是少不了批判和鬥爭的。當時那場雖然洪村被波及的不多,可冤死的並不是沒有,其中有一個從蘇州來的男知青就是死在了那座大會堂裡。這個人其實是個知識分子,他的父母都是高級教師,被送到洪村以後,按照規定當時的知青只能帶一些生活用品和學校發放的課本,這可個人私藏了一本《大英百科全書》。
後來,公社裡搞農業學大寨,工業學大慶,又搞公社可以推薦學生去深造。可機會只有那麼幾個,爲了爭奪名額,另外一個知青就把那個江蘇知青帶了那本書的事情給舉報到了革委會。《大英百科全書》,那些個紅衛兵眼裡可不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他們只曉得這是資本主義國家的書籍,是毒害革命羣衆思想的毒藥,是走資本主義路線的小辮子!
於是那個江蘇知青開始被批鬥,被當做是典型送到了外面遊街,周邊幾個公社裡輪流批判,可他硬是不肯認錯。到了最後,奄奄一息的他偷偷的取下了一面紅旗,就是用那面紅旗當做了繩索吊死在了那間大會堂的房樑上。
從那以後,那座大會堂就沒有人敢再去,聚會都放在了曬穀場上。再後來,那地方乾脆被上了大鎖,有很多人都說那地方鬧鬼,也有人說時常看見一個披着紅旗的年輕人在大會堂跟前的橋上坐着,他們說他一直在等,等待着一個去讀書的機會。
又過了好些年,這件事已經開始慢慢被人遺忘了,那個地方位置好,又在村子中心,關鍵是那座橋特別的涼快,夏天到了總有人喜歡去納涼。有一年夏天,有個孕婦在橋上好端端的向後一仰跌落橋下,一屍兩命,當時那件事轟動了一時啊。就有人提起了那地方不乾淨的事兒,記得的人都說是那個知青來報仇了,因爲死掉的那個孕婦就是那個革委會主任的兒媳婦,那肚子裡的就是他的親孫子!
當時馬肅風是爲數不多被人知道的道士,他也被批鬥過啊,不過馬肅風那人皮糙肉厚,仍憑你們怎麼折磨,反正老子就是死活不搭理。加上他那人平時又有點瘋瘋癲癲,紅小兵們除了把他關在牛棚裡也沒別的法子,出了事人們想到的還是他,於是就提了禮品想請他收個災。
馬肅風當時就是拒絕的,毫無還價的餘地,都以爲他還是記恨着革委會主任對他的打擊,於是那主任也親自來登門道歉賠不是。可馬肅風怎麼說的?他說他根本不記仇,關牛棚那點事算個啥啊,老子在這裡住着舒坦的很,可那橋上的事兒他管不了,也不能管。人問他爲什麼啊,你不是道士嘛?馬肅風反口就說:“哎,你不是革委會主任嘛,怎麼能和我一起同流合污呢?”這表面上他還是記仇,反正用這話就把那主任給激走了,可事實是什麼?馬肅風很早就知道那裡有個東西,不光他知道,連查文斌都知道。
查文斌小時候來洪村讀書,每天都要經過那地方,有一條小路去五里鋪是最快的,但是必須要從那道橋過,繞過那個大會堂。大會堂的後山以前燒炭的人砍出一條毛路,從那翻過去是最快能到五里鋪的,早晚經過的時候,查文斌總能看見有個穿紅衣服的人在橋上坐着,不管天晴下雨都在。起先他還能不說,後來自己也覺得奇怪了,那個年代的衣服不是灰色要麼就是軍綠色,很少能有看見那麼豔的色彩,於是他就問同學啊,那個橋上的人是誰啊?
小夥伴們都說他是神經病,說哪裡有人啊,那橋上不是空的嘛!一直到有一天他終於遇到了知音,這傢伙就是當年的小憶,原來他也問過別人同意的問題,得到的答案卻是一樣。這倆人於是每天都結伴回家,每每看到橋上的那個人都會停下來多看幾眼。
某天,查文斌終於憋不住了,他想上前去問,可是沒等到他過橋,馬肅風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當時就給他幾個大耳瓜子。從此以後,查文斌就記住了,那個橋上的那個人自己最好別去惹,後來查文斌就離開了洪村,小憶也是從那一天起也就沒再見過那個紅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