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後面的世界,並不像他們想的那般,充滿了怪異和荒誕,又或者是鬼怪與驚險,它依舊是一條臺階。
這裡是一個拐彎,類似於現在的房屋,二樓通向三樓之間出現了一個小平臺,這個平臺的後面有一扇門,他們就是從這扇門裡進來的。
看樣子,往上也可以走,往下也行,並且最讓他們激動的是往上依稀可以看見一點亮光。
往上還是往下?
往上就意味着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往下就意味着未知。
繼續往下,這是三人幾乎沒有經過商量便一起下的決定!
這臺階,誰都不能保證能到底。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階梯,反正就是一個挨着一個,無窮無盡地綿延下去。
這裡的環境還略顯乾燥,只是空氣有些死,臺階無論是形狀還是質地都和之前那邊的差不多,他們有些害怕,不得不每走幾步就回頭看看,看看頭頂上的那片亮光是否還在。
亮光已經逐漸成了一個亮點,而陪伴他們的,也不光只有臺階了。
乾屍,一排排的乾屍倚靠着石壁,有的因爲站立不穩,已經倒地,有的則缺了胳膊缺了腿,總之這是一排一望無際的乾屍。
這些乾屍,有男有女,有老也有少,順着這漫長的臺階一直蔓延下去。好在這哥仨那都是見過世面的人,但心裡依舊不平靜。見鬼的事遇到的多了,現在又沒查文斌,要是這時候突然背後有人拍肩膀,保不齊超子就能直接跳下去。
礦燈能打到的距離還是有限,這些乾屍所穿的服裝也各不相同,他們試着往前走了一點兒,發現越是靠後的乾屍,越是擺放得比較隨意,還有的乾脆就直接撂倒在了臺階上。
這裡有一股風,呼呼地從下面往上吹,超子隨口來了一句:“這是在曬臘肉嗎?”
巴蜀一帶,在過去沒有冰箱冷庫的時代,爲了方便肉類的儲存,便會在宰殺牲畜之後,將肉懸掛於乾燥的地方讓風吹乾,這樣製成的肉不僅可以保存得更爲長久,而且別有一番風味。
那些乾屍大部分只剩下毛髮和深陷的眼眶,牙齒已經徹底鈣化,從着裝來看,似乎也都是些平民,因爲那種粗糙的麻布不是貴族的選擇。
在查文斌身邊待久了,連卓雄也會說上幾句了:“我猜八成是個藏屍洞,這地方也不算是什麼好地方,有這麼多死人放着,又不讓人入土,光是陰氣就能嚇死人了。說這裡是鬼城,看來還真是名不虛傳。”
“你們看,好多鬼火。”大山指着那下方綠綠的一片閃動的小點說道。
這裡就像是一個真正的幽冥深淵,無數點鬼火遊蕩在他們的下方。想想也是,這麼多的屍體,怎能不產生磷火,雖然這東西幾乎沒有傷害能力,可它帶來的那種壓抑感,卻是比蹦躂出一個穿着清朝服裝的殭屍更厲害。
氣氛,這是一種渲染,來自地獄和死亡的渲染,人的氣勢碰到這種環境立馬就會本能地收縮,這也間接給那些髒東西以可乘之機。
爲什麼通常遇鬼的地方,都是在一些醫院、墳地或者廢棄的房屋裡?一個是這些地方確實陰氣重;還有一個便是,人到了這裡,就會產生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和警覺,這就會把自己的肩頭三把火自然地降低。
並不是人來人往的大馬路和喧鬧的霓虹燈下就不存在髒東西,只是那些地方的環境可以讓人產生一種心理暗示,這地方怎麼可能會鬧鬼呢?有了這種相信,也就自然而然地提升了自己的火,八字也隨之開始變硬。
都說人怕鬼三分,鬼怕人有七分,那麼多遊蕩着的孤魂野鬼,能夠被它們下手的要麼真的是體弱多病,要麼就是真的走背運,更多的則是挑了那些膽小的、收縮着的。
這就好比人覺得自己在倒黴的時候,越是不想發生什麼事,就越是會發生什麼一樣。其實這不是命運在捉弄你,而是你已經在給自己心裡暗示:這事一定會發生,氣場隨之也就會變弱,然後便是厄運連連了。
所以,人在任何時候都需要保持一個陽光和向上的心態,心裡想着邪不勝正,平日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站得直,行得正,小鬼來了,見你氣勢旺,自然也就繞道走了。
好在這哥仨立馬就收回了神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不就一堆已經死透了的屍體嗎?怕啥!接着走唄!
走歸走,但是走過死人的邊上,那還是有些講究的。超子雙手合十,朝着前面拜了一拜,口中念道:“各位叔叔嬸嬸、大爺大媽、小朋友,我們幾個借道而行,無意打擾,勞煩你們行個方便。等我們出去以後,定給你們多燒紙錢多上香。”
本來,他就是準備用這句話調節一下緊張的氣氛,誰想,這話一落,嘿,那地上的一長串綠油油的鬼火竟然就四下散去了,成羣地往下退去,一直到消失在他們的視線裡頭。
三人面面相覷,這也能行?超子趕緊又給這些個祖宗爺爺好好行了一個大禮,這纔敢繼續往下。
死人這東西,見得多了,也就那樣。就和醫院裡的醫生一般,每天都在和已經死亡與即將死亡的人打交道,於是他們對於死亡這個詞彙看得也就淡了。據說,面對一樣你所不熟知甚至是有些反感的東西,但只要強迫內心去接受,慢慢就會成爲習慣,這個時間長度大約是在二十八天。
二十八天,那是對於普通人,而對於他們,兩分鐘足矣。現在超子那張管不住的嘴已經開始點評起哪具屍體保存得比較完好,哪具屍體生前有蛀牙了,完全就是一進了博物館看乾屍展覽的心態,也不知剛纔那羣退下去的鬼火現在作何感想。
但是,每一個被發現的秘密之後,必定隱藏着一段不爲人知的歷史,此地有如此之多的乾屍,又修建了規模如此之大的臺階,絕非一般人所能承受。超子說這些乾屍看起來都是有幾千年的歷史了,在那個未知的年代,要想修建這樣一座地下世界,耗費的不僅僅是舉國之力,更多的還有時間,這裡絕非一朝一夕所能建成。
往下,他們可以發現一點蛛絲馬跡,那便是越往下,空間反而越大,那些光禿禿的石壁上,開始出現了流水沖刷過的痕跡。中國的西南地區有着大量的喀斯特地貌。這些被現代探險家譽爲探險聖地的地方,其中就不乏已經被古人利用了的場所。
根據他們的分析,這裡或許是一個巨大的天然洞穴,可是水流早已乾涸,並被人拿來做了藏屍洞。
心態一旦調整過來,就跟旅遊一般了,可是他們的心裡還繫着查文斌的下落,走了有將近兩小時,終於礦燈照射到了一絲異樣。
前面不再有臺階了,而是鋪的平整的石塊。再走,路看似到了盡頭,但是岩石的顏色卻起了變化。
兩塊巨大的黑色玄武石對立在那兒,中間透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縫隙,那合得連刀片都插不進去。玄武石的表面,分別雕刻着一隻凶神惡煞的大鬼,光那氣勢,就顯得十分駭人。
超子看着這道門,吐槽道:“又是一道門?合着這羣老傢伙,沒事就喜歡挖洞,挖了洞,就搞些開不了的門堵着,這不是存心爲難我們嗎?”
卓雄站到這門前,上下打量了一番。這對門,少說也有幾千斤,真不知道當初他們是怎麼給立起來的:“試試吧,來都來了。”
說着,卓雄把手輕輕放到那門上,一股冰涼立刻傳來。他只輕輕一推,就那麼一推,“吱嘎嘎”,一陣聲音傳來,一對古老的大門就這般被他給打開了。
一座有些空曠的大廳,滿眼瞧過去都是閃閃發亮的夜明珠,他們來的竟然和查文斌是同一個地方,只是眼前的一層灰,並沒有留下前人的腳印。
這是一個沒有人到來過的地方,巨大的石柱和扎眼的夜明珠讓人怦然心動,這裡有的不僅僅是財富,還有那讓人無法企及的權力和榮耀。
如玉一般溫潤的夜明珠散發着致命的誘惑,超子明白,這裡面的任何一顆摳下來拿出去都能換一棟巨大的豪宅。擡頭瞧着這柱子,超子心裡盤算着用怎樣的方式能夠迅速地爬上去,撈它幾顆下來,比做什麼古董生意來得快多了。
“瞎子,你看,我們是不是馬上就要發了?”
“我的意思是最好別動,這地方古怪得很,文斌哥又不在,當務之急是先找人要緊。”
每個人都有貪念,只是大或者小。他們只是凡人,並不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何況老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是人進到了一座數不清的財富殿堂。
超子如果能聽得進勸,這世上也不會只剩下查文斌一人能治得住他。一身偵察兵的好手藝可沒有落下,那粗細如一人合抱的大柱子,他口裡叼着匕首,硬是跟猴子一般噌噌噌地就往上去了,任憑卓雄如何阻止,他就是聽不進去,非要弄下一兩顆來。
爬至這頂端,將繩索從腰間穿過,把自己和那柱子牢牢捆綁在一起,這樣他的雙手就被解放出來了。
這夜明珠是被嵌進去的,超子不得不用匕首去撬,可這玩意兒沒有想象中那麼好拿下來,弄了半天,也只被他弄下來一顆小的。
超子爬在那柱子上,用強光手電去照那珠子,發現光在珠子內竟然有遊走現象,十分光潤,像是其內有活物一般,便立刻下了柱子,把這個發現與卓雄說了。
超子捏着那顆雞蛋般大小、白色溫潤的珠子跟卓雄說道:“這珠子,不像是一般的夜明珠,那玩意兒我曾經在省博物館裡見過。這玉的材質也不是螢石,我看材質卻有點像是祁連玉,但祁連玉本身是不發光的,要是老王在,估計他能看出來其中的門道。”
說起老王,卓雄不由得就心頭一緊,不知怎麼,他心裡好像就覺得自己和老王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事兒,但就是想不起來。
卓雄生怕因爲超子的舉動而導致變故,連忙說道:“我不懂這東西,要不還是拿回去再研究好了,我們到裡面去看看。”
腳下的步子邁出去的是一小步,可是頭頂卻起了驟然的變化,接着這變化便反應到了人臉之上。
卓雄正準備跟超子商量着怎麼找人,就那麼一看,有點不對勁:“超子,你的臉怎麼變綠了啊?”再看看左邊,連大山的頭髮都發着一絲綠光。“你們兩個怎麼搞的,都變綠了?”
何止是他們兩個變綠了,很快整個世界都成了綠色,頭髮、臉、衣服,就連腳下的大地都成了綠色,不知何時,剛纔還是一片白色的夜明珠,悄然都成了綠色。這些綠色並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停地閃動着、遊蕩着,由無數個綠色的點把這塊冬天渲染成了一片幽綠。
變的不光是這些,還有氣氛,那種來自心底的陰森。綠色的光,向來都是那玩意兒的象徵,幽冥地府也從來是被描繪成這種色彩。下意識地,三人背靠背組成了一個三面環繞的陣形,卓雄低頭一看,卻見超子的口袋裡綠得格外厲害。
他壓低了嗓子問道:“你兜裡是什麼?”
“兜裡,沒什麼啊,哦,對了,就剛纔那塊石頭。”
“壞事了,叫你別動,你非要動,自己掏出來看看。”
超子伸手一摸,好傢伙,剛纔還是潔白溫潤的夜明珠,轉眼就成了透綠透綠的一圓珠子,還一閃一閃的,其間像是珠子裡有一團綠色的東西在不停地遊走。再擡頭看看天花板,算是明白了,這綠色八成是這種珠子搞的鬼。
“他媽的,嚇唬老子!不就拿你們一塊破石頭嗎,用得着這麼快變臉啊?”說着,超子就準備把這顆有些古怪的夜明珠給扔了,卻聽見有聲音傳來:“住手,別動那珠子!”
這是查文斌的聲音,他們哥仨喜出望外,這可完全出乎他們的意料。
“文斌哥,你在哪裡呢?”超子使勁喊道,空蕩蕩的大廳裡,傳來的是陣陣回聲。
過了好一會兒,查文斌的聲音再次傳來:“我也不知道我在哪裡,可是我能看見你們,這一句話兩句話也說不清。你那珠子裡是魂魄,這些珠子都是按照天上的星象排列的,你一動,便破了他的陣法,這些亡魂便會甦醒,有人把無數的亡魂封印在了這些珠子裡,如果讓它們出來,就是大羅金仙也救不了你們!”
一聽查文斌這話,超子心裡頓時涼了半截,都怪自己一時手貪,惹了這麼大的禍事,趕忙再問:“那現在該怎麼辦?”
查文斌答道:“自古陣法一旦啓動,就沒法再關閉,你現在即使把這珠子還回去,也是無濟於事。我感覺你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跟我在同一個地方,卻又不是在同一個空間。你們繼續往前走,不管怎樣,千萬不要回頭,往前應該會有一道門,我在那門裡面……”
說到這兒,查文斌的聲音便斷了,無論他們再怎麼喊,都沒有人再回答了,等了好久,怕是又失去了聯繫,不過聽到他的聲音,至少能夠判斷查文斌現在還活着,這對他們來說纔是最重要的。
大山想起身走,卻被卓雄攔住,超子明白卓雄這是有些怕中計了,萬一這聲音不是查文斌,卻故意把他們往裡邊引,後果便是不堪設想的。
超子這會兒倒有些冷靜了,說道:“往前走,照他說的,不管是不是文斌哥本人,我們似乎沒得選擇。真有那本事幻出聲音,就憑我們三個,想逃也是逃不掉的。”
就連大山都覺得頭頂有一股莫名的壓力,這每一步似乎走得都不輕鬆,那感覺就跟有幾千雙眼睛在盯着你看一般,隨時都會撲下來把你撕成碎片。不巧的是,超子兜裡此時還揣着一個,天曉得什麼時候這蛋會孵化出一個亡魂來。
古人認爲玉是有靈性的,因此在一些靈異事件上使用得相當廣泛,例如,用玉可以輕易地引魂。查文斌所在的茅山派,便是用這種方式破除那些被附體的人。不過把正常人的本來用於轉世的魂魄封印在玉里,弄出這麼大一個場面,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
往前走了百來米,果真如查文斌所說,又出現了一道門,那門是半掩着的,可以輕易閃進一個人的身體,此時他們的背後不斷傳來人的哭聲,那哭聲可真叫一個慘烈。不僅如此,還有各種巴掌在拍他們的肩膀,還有人在摸他們的頭髮,就差有人抱着他們的大腿阻止他們前進了,超子甚至能感覺到兜裡那玩意兒也在不安分地抖動了。
就被人這麼肆意地欺負着,卻不能反抗,因爲查文斌說過,千萬不能回頭,誰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後究竟有多少雙手,慢慢地,開始能夠感覺到有冰冷的手指掐住他們的脖子了。
超子從兜裡猛地掏出那顆夜明珠往後腦勺一拋,扯着喉嚨喊道:“跑!”
三人幾乎是用衝刺的方式,瞬間先後閃入了那道門,又是一個漫天星斗的大廳,又是一個接着一個的柱子,這一切似乎跟之前那個一模一樣。
“這?”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然沒了想法,從一個地方來到了另外一個完全相同的地方,這古人是吃多了沒事幹嗎,竟在這兒玩弄玄虛?
不過眼睛尖的偵察兵們很快便發現了不同,那就是在這個大廳裡,多了一件東西。確切地說,是一個人。
一個目測高約三米的人,背對着他們,雙手向上舉着,從那背後的脖子看,他的頭似乎也在看着天。
因爲這裡的光線是相當溫和,給人一種在雲霧裡的感覺,看得見,卻看不透,只是那人的身影明顯不是常人,常人哪裡會有那麼巨大的身體。
“前面的朋友,請問這是哪裡?”超子試探性地問了這麼一句,可惜沒有人回答。
超子又捅了一把大山的胳膊,說道:“大塊頭,要不你上去看看?”
大山得了指示,便大步走了過去,他從來便不知道什麼叫害怕,卓雄和超子在原地有些緊張地等着,待大山走到那人的背後,大吼一聲:“喂,叫你呢!”
大山的體形已經大於常人很多,可與這個傢伙站在一起,那也只是一個侏儒罷了。